“杀！”
鱼晚歌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已经不再有任何犹豫。当人将魔宗的俘虏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彻底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她知道，不管这些人来自于什么地方，是什么出身，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他们都是一样的。
一旦尝过了修行的甜头，便再也没有人愿意放弃这样的人生。而他们修行的第一门功法，永远都会在他们的身体和神魂里留下印记，到死都无法磨灭。
所以，废除功力是根本没有用的，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重新走上老路。
如今的战争，已经变成了单纯的互相厮杀。修行魔宗功法的，要杀掉修行正道功法的；同样，正道除了审讯之外，也不需要留下任何一个俘虏。
当然，修行界的处刑方式也不需要淋漓的鲜血来以儆效尤。
神魂湮灭的丹药被强行塞进了这些人的嘴里，不出片刻，林间的空地角落里，便多了遍地的尸体。
鱼晚歌的突袭计划，惹怒了魔宗的人。这些天来，魔宗开始针锋相对地与正道联盟的队伍接兵。虽然还没有脱离坚守阵法的范畴，可是战斗频率也已经提高到了每天几乎三四十次小型战斗的程度。
双方胜负参半，各有损失，但是战斗频率依然没有减弱分毫。
作为这一切开端的鱼晚歌，毫无疑问地要对此负全部责任。最近这些天，她一直都在等待一个机会，并为此不断调整既定的计划。
是的，魔宗的行动，其实就在鱼晚歌的预料之中。
而她的目的，当然不单单是为了给魔宗一下狠的这么简单。作为朔雪宗已经正名的少宗主，非名义上李道生的弟子，她绝不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利益，就大动干戈。
其实不只是她，整个正道联盟都在等待着这个机会。
他们的目的，是狠狠地从魔宗的身上，咬下一块让他们剧痛无比的肉下来！
“咚咚咚！”敲门声轻轻响起。
“进来！”鱼晚歌清冷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慕容萱推开门走进来，手里的托盘上端着今天的晚饭。托盘在她伪装出来的瘦小身体上，显得有些大。上面的饭量，但其实并不太多。
一碗灵米饭，两个小菜，一素一荤，还有一碗鱼汤。除了外加了一道灵材制作的菜肴之外，其他这些都和普通的将领规格相同。
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慕容萱偷偷看向鱼晚歌，小声道：“少宗主，吃饭了。”
“嗯。”鱼晚歌轻轻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却没有动，依然看着手上的卷宗。
慕容萱便站在边上，一言不发，俨然一副侍女的模样。
经历过刚开始的心态爆炸只有，慕容萱开始看开了。神境固然厉害，可是自己就算混进魔宗里面，一而不一定就能接触到碎玉。再退一万步，就算能接触到碎玉，也不一定能得到一星半点的神力。
可是这里就不一样了！
这里虽然不是正道联盟的中枢大营，但也是关键的驻地之一！
因为，这里是魔宗的南六州到北五州之间，沿着海岸线展开的领地当中，最为薄弱的一环。
颌州的地域狭长，形状类似于朔雪宗下辖的土崖领，沿着海岸线摊开长长的一条。尤其是在一处海湾的位置，由于海湾向内陆凹陷，导致颌州就像是随时都要断掉一样。从海湾入海的下琼江蜿蜒而来，是天然的潜入路线。
正是因为如此，鱼晚歌才被安排在颌州正面的战线上，为的就是给魔宗以绝对的压力。
如今魔宗的根基，终究还在南六州之地，其他州府刚刚占领，人心未定，无法成为他们的人员储备基地。正道联盟面对的魔宗修行人，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六州之地的新人。
若是能够掐断颌州，据守下琼江，就能够切断魔宗对北五州的支援。
北五州与雄京隔着飞鸿州对峙已经很长时间了，若是能够阶段魔宗的兵员路线，再通过下琼江附近的海口对海面上进行骚扰，直接向南逼近古星的位置，那么雄京的危机可解。
如果再理想一些，收复北五州到颌州中间的桐州、贯龙州、盖州，以及圣剑宗的宗门所在——惊州，都并非是不可能。
到时候南六州和北五州分隔两地，魔宗必然被大大削弱。
在慕容萱了解到如今的形势之后，立刻便知道，被鱼晚歌带回来，很可能是一个更绝佳的机会！
如果能够在这里弄到有关正道战略的消息，再卖给魔宗。当初和魔宗产生的龃龉，或许也能就此消弭了也说不定。如果这个消息让魔宗大获全胜的话，那千年冰蕊……
当然，正道如今还是按兵不动。
颌州和下琼江附近，魔宗严防死守，北五州威胁雄京，魔宗以盖州为防御，一直防着圣剑宗返回祖地，南六州在古星的附近，稳固如常。
就算有一个完整的大方向，可是具体执行上，却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下手。
鱼晚歌有些其他的想法，却苦于无人商量。
西折的实力固然强悍，可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脑袋不够用。军中的将领都是风河的人，他们只知道听从上面的命令。
若是师兄在的话……
想到这里，鱼晚歌微微摇了摇头，如今她已经走出宗门，怎么能时时刻刻想着依靠别人？
端起了已经变得发凉的鱼汤喝了一大口，鱼晚歌的晚饭吃得没滋没味。鱼汤的土腥味很大，但却是士兵们每天去下琼江里面捞来的，每个人都有。
这些天下了一场大雪，天气已经开始降温，过些日子河面一封冰，到时候想吃鱼都费劲了。
趁着还没彻底入冬，他们必须每日储存能量，养好身体。
将晚饭一点不剩地吃光，鱼晚歌这才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慕容萱，问道：“你当真不去后方？”
慕容萱瑟缩了一下，可怜巴巴道：“小荣已经没有家了，愿意跟在少宗主的身边。”
“嗯。”
鱼晚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重新拿起了卷宗，然后又摊开了一张风河帝国的地图在桌上，将灵灯的亮度调高了一些。
慕容萱端起托盘，将碗碟送出去之后，便站在了外间。
她呆愣愣的坐在门槛上，不由得想到了当初的李泺。
那个时候在山庄，李泺也是这么站在她和李道生的门口，就像条狗一样。如今当狗的变成了她，却让她五味杂陈。
她告诉自己，做看门狗是有好处的。至少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整个颌州战略的中心，也最接近拥有利用价值的情报。
成功，从来都属于最有耐心的人！
她就坐在门槛上，眼神看向前方，心思却全在背后。听着鱼晚歌翻动卷宗的声音，以及轻轻的呢喃，慕慕容萱将这些都记在心里，分毫不漏。
她觉得，自己脱离厄运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
十天的时间就在这样的拉扯当中度过，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之冷。随着第二场的落下，下琼江上已经开始飘起了零零散散的冰块。天气冷得让人发麻，冬衣和棉被发放下去，士兵的士气却一点都没有提高。
这些天和魔宗断断续续的、布满整个前线的战斗，不只是消耗了魔宗的耐心，而且也消耗了正道联军的耐心。
毕竟，在这样的战斗当中，牺牲的并不只有魔修。
看似千篇一律的消耗，渐渐让人心浮躁。不少人都猜想，这场战斗是不是要一直这样，或许到冬天，或许到春天，又或许……
或许，他们当中的有些人就看不到结束了。
风河帝国的将领今天一起前来，向鱼晚歌表达了众人的不满。
“魔宗是铁定了不出来，继续这样下去有什么意义？只会徒然消耗我们的人力和士气，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一手战术，魔宗肯定早就看穿了，这个时候为什么不改变策略？”一名将领咄咄逼人。
鱼晚歌反问：“改成什么策略？你可有高见？”
对方自然是有备而来：“应该立刻停止对魔宗的骚扰，后退五十里到山谷当中安营扎寨。那里是过冬的好地方，可以积蓄士气，进可攻退可守。等到明年春天……”
“等到明年春天，碎玉痊愈，叶摘空成神？”鱼晚歌问。
“呃……”那名将领愣了一下，还想坚持：“可是如今的状况，我们恐怕也挺不过这个冬天。”
鱼晚歌眯了一下眼睛，目光冷冽：“谁坚持不过这个冬天？为何坚持不过这个冬天？资源粮草源源不断，你告诉我，谁，如何，坚持不过冬天？”
那名将领的声音越发怨愤：“军心若不可用……”
鱼晚歌毫不犹豫打断他：“若是你部军心不可用，我便斩你！稳定军心都做不到，要你何用？”
“我……”将领顿时冷汗如雨，吓得不敢再说了。
另一名将领站出来打圆场：“末将觉得，山谷确实是一个好去处，总比现如今的好。士气在消磨，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们若非真的没有更多的办法，也不会来找少宗主你了……不如折中一下，退守山谷，同时对魔宗进行骚扰，两不误……”
“那下琼江呢？”鱼晚歌立刻反问：“若是我们退守，魔宗利用下琼江偷渡，你又打算如何？”
众人沉默。
山谷的位置，确实距离下琼江有些远。
“好了，此事我自由定计，你们先回去，不出五天，必有结果。”鱼晚歌随意说道。
众将领都以为鱼晚歌是在打发他们，狐疑不定。
没办法，鱼晚歌太过年轻了，又是宗门的人，从没有领军的经验，在大陆上也不是声名赫赫的人物，想要让这些人心悦诚服，实在是太难了一些。
不过鱼晚歌的态度很强硬，最终他们也不得不重新回去，用尽手段，尽量安抚手下的士兵。
毕竟，谁也不想因为渎职被一个外人给处置了。
慕容萱托着腮想，鱼晚歌有了什么主意？五天的时间，又能做点什么？
想着想着，她越发的兴奋起来。如果鱼晚歌真的打算五天之内扭转乾坤，那么这一项计划一定石破天惊。若是自己能够窥探分毫，甚至拿到全稿，然后送到魔宗的手里……
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慕容萱越发对自己当初留下来的决定感到庆幸。
于是，这天晚上，她便更加认真地伺候鱼晚歌，等彻底入夜之后，她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装睡。
过了片刻之后，她感觉到一片柔软和温暖落在自己的身上，是鱼晚歌给她盖了毯子。
再然后，一阵室外的寒冷被脚步声带进来，西折的声音响起：“你确定要这么做？你可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太大。”
鱼晚歌的声音响起：“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太多选择。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在这里最大的作用，恐怕当初师父就已经想到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西折的声音朝向了门口的慕容萱：“要不要让她出去……”
“不用，让她睡吧，不要惊醒她就好。”
然后，就是隔音屏障将整个内房与外厅全部隔绝起来，房间里两个人的动静越发清晰，尽数都落在了慕容萱的耳中。
她拼命地控制住了心脏的跳动加快，屏息倾听。
“我承认，宗主在派你来之前，肯定有打算以你的身份引诱魔宗出击的想法。可是，宗主没直说，肯定也是不想用这个办法，你仔细想想。”西折声调沉重。
“有时候，不需要想那么多。”鱼晚歌道：“我是朔雪宗的少宗主，是如今能够确认的，唯一能够继承朔雪剑的人。而朔雪宗，也是正道联盟当中实力最强的一方。若是我死在这里，正道联盟内部的平衡必定被打破，可以给魔宗带来很长一段缓冲时间。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可这样的话，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无须担心，师兄离开的时候，曾经给过我一件宝器。就算是至仙追杀，只要我将坐标留在总部，就可以瞬间转移。趁着对方的至仙不在颌州，我们可一举拿下下琼江入海口，改变整个战局！”
“可是……”
“三长老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
“好吧！就算是拼死，我也会护你周全！”
“我会将调令秘密送往各个将领处，为了保证没人走漏消息，调令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将各部兵马调出营地前往各处，等到他们离开之后，再让他们打开第二道调令，共同进攻颌州。时间的把控十分重要，到时候还需要朔雪宗弟子从中调度。”
两人小声密谋，凌晨时分，几份新鲜的密令便被炮制出来。西折撤掉了隔音阵法，两个人亲自前往各个将领处递送公文。
临走的时候，鱼晚歌还没忘记慕容萱，用一到阵法将她保护了起来。
只是等他们离开之后，慕容萱的眼睛便猛地睁开来。在确定过房间中再没有其他人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将阵法击碎，来到了鱼晚歌的书案旁。
伸手，将桌上最上面的一层宣纸解开来，在灯光下映照。果然，上面零零星星带着鱼晚歌书写调令的印记，内容依稀可见，甚至还有上层盖过帅印的压痕。
将这张纸迅速收进了储物法器当中，鱼晚歌的嘴角微微敲起了一个弧度，猛地一转身，彻底隐没在虚空当中。
没有人知道她如何离开，炉火纯青的隐匿之法，在大军中行走宛如无人。
没过多久，鱼晚歌便消失在了正道大营的上空。
片刻之后，鱼晚歌重新返回了房间，见到空荡荡的门槛，不由得愣了一下，抬头问门前的宗主亲卫：“可见有人出去？”
朔雪宗弟子摇头：“少宗主，没有。”
“小荣？小荣？”鱼晚歌走进房间喊了两声，便来到了书案旁，低头看了一眼上面东西，发现什么都没有丢失，便摇了摇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第二天，整个军营都在找一个叫小荣的女孩，说是鱼晚歌的命令。
众将听说之后，都是感到荒唐至极，可是却也没人想再说什么。他们都接到了鱼晚歌的调令，只等五天之后，她能交出什么样的结果。
可是没想到，事情愈演愈烈。
第三天的时候，有人前往帅帐却找鱼晚歌批复条陈，却发现鱼晚歌已经不再大营。不只是她，连西折都不在，说是一起出去了。
“该不会还是去找什么小女孩了吧？”有人觉得荒唐至极。
“……”众将沉默。
“那我们的调令，还要不要执行？”又有人小声问。
“你傻了？不服从调令，便是军法处死。再说了，她却找她的小女孩，我们打我们的仗，本来就毫不相干的人，管她作甚！”
众人点头。
可是他们还是觉得过于恶心，毕竟嘴上说着不相干，可调令却终究出自鱼晚歌之手。大军要开拔，她却自己跑了，这算什么？
当天晚上入夜之后，驻扎在大营中的大军开始悄悄调动。分成不同的时间，大军悄无声息离开营地，分成了六股，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漆黑的夜空中，一双隐藏在黑袍下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下方的动静，转身朝着魔宗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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