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在看什么?”彩鸢轻轻落在小院的门前,就见到李道生抬头看天。
李道生的目光穿过深邃的星辰,轻声说道:“我在等星辰陨落……”
“星辰陨落?”彩鸢总觉得李道生若有所指,但是又好像没有其他的意思,不由得疑惑不解。
李道生收回目光,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其它的意思,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最近这些天的消息,都是钟盈、彩鸢两个人在传递,从朔雪峰到李道生的小院。如今的宗主殿已经留给了鱼晚歌,两个人俨然是退位让贤,专心养老的意思。
只不过宗门的许多重大事情,鱼晚歌还是习惯于交给李道生他们重新复核一遍。
李道生和慕容素也都在刻意减少对宗门事务的干涉,渐渐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鱼晚歌来负责。到了现在,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彩鸢几乎都不会来了。
果然,她点点头说道:“是有一件特别的事情,承御帝国和天圣帝国境内的几位神境要求召开诸神大会,派人送了请柬来,请师兄前往。”
“诸神大会。”李道生嗤笑了一声:“这才平静没有多久,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分配资源了?吃相真是难看死了。”
彩鸢这些天对政务的见解也是突飞猛进,说道:“估计是害怕更多的神境再出现,利益就不好分了吧?毕竟现在突破神境的,大多是各方势力的人。”
李道生却摇头:“这只是其一,但实际上叶摘空和李道乾肯定是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的。这次的事情,恐怕是其他人在推动。我想想……李翻云或许算一个,何过之、风波乱,或许朱赫也已经和谁联盟……”
彩鸢听懂了,这些人全都是之前地位并不够高的人,如今翻了身,恐怕是要为自己着想了。
她说:“听消息说,朱赫最近和圣剑宗走得很近。”
“是了,圣剑宗没了祖庭,也挺着急的。”李道生点点头,这就可以理解了。
“那师兄,你要去吗?”彩鸢手里拿着一张玉简说道。
李道生笑了笑,接过这张请柬说道:“去!当然去啊!为什么不去?难道凭空让他们看轻了我?”
现在大陆上的人都在传言他很可能已经偷偷成神,若是不去,恐怕就会被人惦记上,遗患无穷。而且李道生也很想看看,这些人成神之后的嘴脸,到底已经丑陋到了什么地步。
而请柬上的时间,就在十五天之后。
“好,那我就先走了。”彩鸢十分识趣地选择退去,不再打扰他们的三人世界。
只不过这一次,李道生却叫住了她:“等等,先不着急。慕容萱被关在什么地方,我突然想起来了,那之后还没见过这个人。”
说道慕容萱,彩鸢就是一肚子的气:“这个人,圣宗都已经放过她了,她居然还潜入进来,偷偷给风波乱带路,简直无耻!而且被抓了之后,她非但没有愧疚,还嚣张得很,简直无耻!”
李道生笑了笑,说道:“带我去看看。”
于是两个人便离开了小院,落在了刑罚峰的半山腰上。慕容萱被抓住之后,就关在刑罚峰内的地牢里面,这些天李道生忙着处理宗门的事情,加上孩子刚出生,差点就把她彻底给忘了。
毕竟,现在慕容萱的存在感实在是不够高。
“呦!好久不见!”
隔着铁门,李道生又见到了慕容萱。
慕容萱盘膝坐在牢房里面,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一眼门外的李道生,面无表情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老朋友来看你,你就这个态度?”李道生在门外坐下来,笑着说:“你说你这是何苦的呢?先是去魔宗搞事情,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鸽子给算计了。然后又跑回朔雪宗来,居然还给风波乱带路。你就这么着急着跟他们表忠心吗?这些年你是越来越堕落了。”
然而慕容萱却依旧无动于衷,盘膝坐着一动不动。
李道生继续说:“说实话,你到了朔雪宗这件事,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你的伪装手段很高明,可是宗门里见过千生骰子的高手并不在少数。如果你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他们看在我和仙姑的面子上,就这么放任你也无不可。可是你偏偏这么着急……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冷静吗?”
一个矢志不渝想要做老阴批的女人,结果现在却接连犯下这样的错误?
终于,慕容萱再也忍受不住李道生的冷嘲热讽,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喷火,面目狰狞。
“李道生这些都要怪谁?!”
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在牢房中回荡。
李道生掏了掏耳朵,指了指门内的慕容萱说道:“当然是怪你自己!别有事儿没事就怪别人。得不到朔雪剑就怪师父师姐,突破不了造化境就怪正道功法,算计人失败了,怪自己的盟友不给力。结果现在自己坑了自己两次,又要怪千年冰蕊?”
说起千年冰蕊,慕容萱更是气得脸色涨红,但是突然之间又猛地惨白下来。
一股寒气在牢房中渐渐蔓延,以慕容萱为中心爆发开来,在地板上长出一层寒霜。
“李道生!!”慕容萱狠狠地揪住了胸口,跌倒在地上,目光却依旧恶毒地看着李道生:“拿走!你把它拿走!”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李道生却只是摇了摇头:“看来你还完全不明白……想要拔出千年冰蕊并不在我,而是在你自己。”
“哼!”慕容萱痛哼了一声,阴恻道:“想要我跪下向你们乞怜,做梦!”
李道生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离开。
身后传来了慕容萱的哀嚎和怒吼:“李道生!你等着!我决不放弃!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东西从我身体里拿出去,到时候,你,你们!全都要死!死!”
一名朔雪宗弟子听得皱眉头,用剑鞘狠狠地敲了两下铁门:“消停吧!现如今,时代都变了。你以为你出来,还能翻云覆雨吗?现在是神灵时代!”
李道生听着身后的对话,不由得呵呵一笑。
神灵时代吗?
“封锁她的修为,把她放出来,随时派人监视着。”
“可是……”刑罚峰的弟子有些迟疑,倒不是怀疑李道生的决定,只是对慕容萱太过于讨厌了。
李道生笑着说:“反正她也没几天可活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她死前,我想看看一个无可救药的人是不是真的会幡然悔悟,还是会带着仇恨活到下辈子去。”
“是。”刑罚峰弟子前去执行命令了。
没过多久,慕容萱被放了出来。
扬起有些苍白的脸,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却没有让她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暖。
她的脚步落在刑罚峰的半山腰上,看了看前方的九十九峰,又看了看身后的朔雪宗弟子,突然冷笑道:“李道生又在打什么主意?”
刑罚峰弟子皱了皱眉头:“师兄想让你最后这半年过得好一点,你别不知道好歹!”
“呵!”慕容萱显然不相信:“去告诉他,不管他打什么算盘,我绝不后悔,也绝不会向他,向慕容素妥协,让他做梦去吧!”
说着,她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峰。
刑罚峰弟子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他们并没有把慕容萱身上的修为全都锁住,还留下了至少明堂的力量,御剑飞行还是可以的,根本不担心她会把自己摔死。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自杀的可能。
李道生却根本没再管这个人,拔除千年冰蕊的方法,他都已经暗示给了她。但是看样子,慕容萱怕是醒悟不过来,这人已经开始疯魔了。
在李道生的眼中,她现在就像是一条断了腿的野狗一样。
慕容素叹了一口气,看着正在身旁咿咿呀呀的宝宝,有些无奈地说道:“当初留她活下来,是不是做错了?”
李道生笑道:“一个人走上哪条路都是自己选的,我们给她留了两条路,她非要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跟你有什么关系?事到如今,你们师姐妹的那点情分早就不见了,你也不需要可怜她。我现在倒是觉得,慕容萱这个人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用,留下她可能是个正确无比的决定。”
“你又在打算什么?”慕容素问。
李道生却摇头:“不可说,不可说!如今天道已经苏醒,我当谨言慎行。一切的事情,在有结果之前,都闭在嘴巴里比较好。”
“那诸神会议呢?你真的要去吗?”
“当然!”李道生转身坐在床头上:“什么诸神会议,说的冠冕堂皇,不过是一场肮脏的切蛋糕仪式而已。而且这场仪式,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注定藏着大量的肮脏。他们全都是一个样,都已经开始膨胀了。我就去看着他们起高楼,看着他们宴宾客,然后等他们楼塌了。”
“到时候通州那边……”
这才是慕容素最担心的。
通州虽然距离东海岸不远,和沐州还隔着听州和闵州,但是实际上李翻云想要的地盘,并没有其他更多的选择。
沐州本身靠近东海,向北的方向除了肃州这一大块地方之外,再向北的州府都食之无味,比较荒凉。南下却是一片乱象的汶庄贤三州,这里就是个讨人嫌的地方。西北方遥遥面对着承天京,若是想要深入扩张,李道乾必定不会允许。
那么剩下的方向,就只剩下了他们这边。
李道生却丝毫不在意,笑容依旧:“当时整个大陆上都以为第四神位会是大长老的,可是却没想到被李翻云拿了。到现在圣宗都还没有一个明面上的神境战力,估计李翻云是要飘。不过他也有飘的本钱,只要镇海城还在,沐州就稳如泰山,他可攻可守,自以为不出领地就是天下无敌,我很理解。”
慕容素听着他的风凉话,忍不住撇了撇嘴,知道李道生是根本不把李翻云放在眼里。
李道生看着她的样子说:“你放心,通州就是我们的,谁也抢不走。朔雪宗这一次不参与利益分配,但是外面的事情不管他们闹成什么样我们都不管,原本属于圣宗的,他们半点都拿不走!”
说着,他的笑容渐冷:“这一次开会邀请我去,不过是想探我的底罢了!他们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成神,于是就慌了。我这些年在大陆上做的这些事情,他们就算成神了也心有余悸。尤其是我死了一次又复活这种事情,更让他们如芒在背。”
“成神之后,他们有了和碎玉、叶摘空抗衡的力量,自然是想要重新掌控世界,坐稳自己的位置,省得被人后来居上,怕夜长梦多……于是昔日的盟友,就成为了他们最大的阻碍。”
说着,李道生指了指自己:“我,就是他们一起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而显然,李道生也是他们解决不了的那一个
“对了,我把慕容萱放出来了,而且让她在朔雪宗内自由行动。”李道生将小拇指伸进了儿子的手心里,眼神玩味:“你猜她会去什么地方?”
慕容素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李道生心领神会,便转换了话题:“我们好像还没商量过儿子叫什么,你觉得……李弑神怎么样?”
“噗!”慕容素忍不住了,砸了他一拳:“你这个人,真是坏到家了!”
而此时,在朔雪宗通行无阻,发现自己不管作什么,只要不太出格,就根本没人管的慕容萱,正在远方的天空中看着宗主峰半山腰的小院,目光复杂。
她已经知道了那天的事情。
本以为慕容素濒死,让风波楼灭了朔雪宗必然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她就可以让风波乱给她拔除千年冰蕊,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亲手杀死李道生,将他的尸体制作成傀儡常伴左右。
当然,世上没有那么完美的事情,只要能覆灭朔雪宗,其他的都可以接受。
可是她却没想到李道生死而复生,慕容素没死,风波乱差点被杀,他们两个的孩子也安然出生。
为什么?为什么这两个人永远都能够得到幸福?
慕容萱看着宗主峰,目光渐渐怨毒起来。
这个时候,几道凛然的目光从四周传来。慕容萱转头,便看到了在云端看着她的几名朔雪宗弟子,便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远远跟着的朔雪宗弟子将他的行踪送到了薛冰的手里。
看起来,她好像是漫无目的,在朔雪宗的各个地方游荡。
鱼晚歌有些疑惑:“她想做什么?故地重游?”
薛冰却冷笑了起来:“欲盖弥彰而已!”
???
鱼晚歌有些不懂,但这已经算是她上一辈的恩怨了,她也不想多问,便全都交给了薛冰处理,自己根本没有理会太多。
没人管她,慕容萱就在朔雪宗转悠了半天的时间。
渐渐地,监视她的弟子回想着自己跟着她转过来的这些地方,突然有些恍然大悟。
慕容萱在宗门四处乱转,可是唯有一处地方她没去过。别说是去过,就连靠近都没有靠近过。以慕容萱的身份,她对朔雪宗地形的了解,很难让人相信这不是故意的。
而如此刻意地避开,就已经不是她不想去这么简单了。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根本就是在逃避那个地方。
至于为什么逃避,他们也都很清楚。
因为那个地方,叫做英灵峰。
终于,慕容萱在宗门当中转够了落在夕阳当中。便有朔雪宗弟子指引方向,将她送到了迎客峰,安排了客舍给她住下,待遇一点都不差。
慕容萱进了房间之后,便在没有出来过。
夕阳渐渐消散,月光洒在朔雪宗的山间。
而就在月光偏斜,午夜时分,慕容萱的房门却悄悄被推开来。一道身影走到了院子里,徘徊许久,终于还是抬手化为一道剑光,悄无声息地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监视她的弟子躲在云海后面打了个哈欠,心道果然还是去了。
悄悄地跟在慕容萱的身后,她就看到慕容萱一路御剑,终于到了英灵峰上。在英灵峰上空盘旋了片刻,落在了最山顶的位置。
在那里,坐落着朔雪宗历代宗主的坟茔和墓碑。
当然,也包括欧阳玉的那一座。
只不过让监视弟子失望的是,慕容萱找到了欧阳玉的墓碑,却什么都没说。本以为能够听到什么心声独白,看看这个恶毒的女人心里到底想着什么,却让她有些失望了。
慕容萱就这样在墓碑前站了一夜,趁着天亮之前回到了客舍,第二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消息被传到了李道生那儿,李道生和慕容素也就一听,显然早有预料。
然后这天夜里,慕容萱又去了英灵峰。
日复一日。
十五天之后,诸神会议的时间终于到来。李道生也离开了朔雪宗,朝着这次的会议地点赶去。
或许是一种挑衅,又或者是一种试探,但是李道生总感觉有些讽刺。
诸神会议的地点,竟在虎踞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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