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有些憨憨的。
甘老头子直到闭眼的那一天,还在那儿嘀咕说:“木儿啊,要帮他找一个厉害老婆!我甘家的人,不能受欺负。我这一辈子过完了,就想通了一个道理,做饭,还是自己煮的香!”
在VIP病房里,甘老头子发这通感慨的时候,我坐在床尾,还在紧张地打着《王者荣耀》。我不知道他一说完这句话,就会死去。真的,我发誓!
就在他死前一秒,我还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没有母亲,甘老头再做二十年饭,也住不起VIP。我真对不住他老人家。父亲,这十六年,我享您福了。我是无心的,我控制不住自己出神!
父亲死后,母亲和我,都很伤心。特别是吃饭的时候,我们常常要为吃什么菜争论。每次都是母亲赢!
当然,这都是在她搬出那句,“我甘家的人,不能受欺负”,之后三秒钟!
我永远比别人慢三秒!母亲心知肚明。因为,母亲也姓甘,她名叫甘心。据说,她本想给我取名叫甘想,就是敢想的意思,她可真敢想!
呆在家里,心里太憋屈了,我想去资江边走走。
毕竟,母亲还有广场舞表演队,只要一个眼色,她就敢丢下才削了一半皮的梨子,堂而皇之地对我说道,儿子,雪梨不能分开吃,另一半你自己削!
我上一次听到这么离谱的话,还是一个雪梨没有尽到义务,从台上溜到了桌子底下。也是母亲说,擦一擦就吃吧,小心考试迟到了挨骂。
而我,是个未成年的孤儿;于情于理,都要去资江一桥下,对着江水,发一阵呆!
只有这样,舆论才会放过我。表演队的大妈们,观察我好些天了,结论就是:“这孩子,不知道痛!”
这是什么话?!你砸我一砖头试试,看我不立马摔烂你们的高音喇叭!
我到了资江江堤上,那里居然也有广场舞!哎,你们牛,我惹不起。
从堤面顺着石级,下到江边,耳朵边也不嗡嗡嗡了,真是痛快。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脱了鞋子坐一会儿吧;我这样想着,竟把袜子也脱了!我这该死的出神的毛病!
我将脚伸进江水,也只敢在泥沙里做蜗牛运动。老天保佑,千万别有玻璃!我虔诚地合掌祈祷。
终于,在脚墩试探了一圈之后,我才敢把脚尖深入泥沙中;也不知在那里扒拉了多久,一个铜钱夹到了脚趾中。
我的老天,浸凉水都塞钱!您真不必这样客气,过两年我就成年了,我能养活自己;您这样会使我堕落的!
我将铜钱放在掌心细细观摩,见是一枚“崇寜通宝”的当十钱,正面的四个行书字浑然一体,真如银钩铁划一般。
我喜欢书法,对这枚铜钱爱不释手,不断地揉搓表面,想让它带上我的印记,使我能跟它更亲近一些。
当我又一次按到那个“寜”字时,右手整个大拇指都放在“心”上。
突然,我再一次出神了,觉得有一股大力,正在将我牵扯进一个黑洞。那黑洞尽头的外面,似乎有一种魔法,是我无法挣脱的。
我身体定在江边,可我的眼前却越来越清晰;一个少女,正在向我款款走来。她,名叫霜儿。
而我,是甘木。甘草的甘,木头的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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