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在沅水北岸,杨太捡了一处荒草坡上坐着,面前有一条黑牯牛正在吃草。
十八岁的杨太自得其乐,正在唱道:
“北风起咦,
鲫鱼肥呀。
虾兵蟹将钻草堆嘢。
自古洞庭多风浪嘞,
艄公要怕莫下滩啰,
艄公要怕莫下滩啦啊-啊。
喔喔喔喔,喔喔-喔。
君山岛嘞,
青草湖喂。
东西南北任我行啰。
龙王还在睡大觉嘞,
早起的伢子夺宝来哟,
早起的伢子夺宝来啰哟嚯嘿。
嘿嘿嘿嘿,嘿嘿-嘿。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坡下的湖滩上,渐渐显现出三个人影,正全速赶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昨夜从他这里经过,操北方口音的汉子。
三人越过荒坡,站上江堤,往两侧江岸望去。一时惊得呆了。整个沅水北岸,连一只小渔舟都没有。
渡船更是去了对岸,缆绳挂在木桩上,船上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三人回头来找杨太。杨太还在那儿唱,“吕洞宾仗剑游湖口呀,秋雨搭起彩虹桥喂......”
“喂,那位后生,江上怎么没有船啊?”昨夜那人问道。
“你是谁嘛?从哪里来的?我娘说,不要跟陌生人搭嘴的。”杨太丢完了一句话,作势清了清喉咙,又接着唱“葛洪炼成还魂丹哟——”
那人大为不耐,也不屑骗一个少年,就说:“我是从北方秦凤路来的,许霖材,要到艮土去。江上的船呢?为什么在对岸不过来?”
“等呗。等个十天半个月的,江上那些吃渔饭的,总得出来谋生啊。你们到艮土做什么?”
“说给你听也不知道啊。去参加武林大会。我们是主盟的,可不能耽误事。你有办法过去吗?”许霖材问道。
“说鬼话。个个都说自己是为头的,你有什么依据?”
许霖材一时嘴快,指着中年汉子说:“我们天道会的柳天帮主在此,能骗得了人吗?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有!”杨太抓住牯牛鬃毛,跃上牛背。
他来到江边,将牯牛赶下水,挽住牛绳,自己先转了五六丈远一个来回,说:这是水牛。你们要不怕,三个人坐牛背,一起过去也行。要怕呢,就先过一个试试。”
许霖材朝柳天雄宇看去,问道:“帮主,这——”
柳天雄宇说:“好!我先上!”
他将衫摆塞进腰中,把身上的重要物件全按了一回,对杨太说:“我不会水,你坐前头。”
杨太把水牛摆好位置,示意柳天雄宇往牛背上去。
柳天雄宇走到水边,忽然横移,一把扣住了杨太胳膊,稍稍用了点力。杨太一声不吭,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叫渡船过来!不然你活不了。”柳天雄宇低声喝道。
许霖材赶过去,将牛绳牵在手里,拉上岸来。
杨太还在挣扎。柳天雄宇放缓了语气,说:“小哥,你也不用装。游水,我肯定没你好。钓鱼呢,你还欠火候!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刻钟内,我要在北岸看到船。不要拿你的小命来赌!”
杨太无法,只得朝大堤上的两个土房,叫了一声:“喂,子义,要船啦!”
土房里走出一个半大孩子,拿一面小旗朝对面摇了几下。
一条渔船从南岸树丛中穿出,快速往这边来了。
那孩子甚是机灵,事一完,立即跑下堤坡,站在江边,远远地看着杨太。差不多半个时辰后,渔船停在离江岸几丈处。划船的也跟杨太年纪相近,双手搭在桨上,只看着杨太脸色。
杨太说:“柳帮主,我说一句话。你今天打死我,凭我们乡社的势力,第一,我保证你的武林大会办不成。第二,我保证你来艮土的人,至少留下一半漂在洞庭湖上。你别不信!第三,你扣住我,不能保证你们今天,不被弄死在河中。而我,就走不脱!”
说完,杨太一脸孤傲,昂首看天。一副我命由天的样子。
柳天雄宇心里咯噔了一下,心直往下沉。
沅水上空,一群洞庭湖上飞来的麻雀经过,柳天雄宇的鼻子上落了一点鸟屎,他掏出布绢来,擦了一次,鼻子依旧能闻到臭味;他不得不将杨太交给许霖材,自己将布绢洗了一回,又一次擦拭鼻尖。
就在那一刻,他想通了。杨太是对的。强龙难压地头蛇!
洞庭湖上的麻雀若不惜命,就敢在他柳天雄宇头上拉屎。这些江湖亡命之徒,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不可轻视!
柳天雄宇换了一副嘴脸,说:“我跟钟老爷,本是井水不犯河水。艮土也不是鼎州治下,大家何必闹意气呢?我就办个武林大会,办完就走了,伤得着钟老爷的利益吗?大家就此罢手,你送我过河,我保证不伤你,如何?”
杨太说:“你将我放了。我杨太,从不在威胁下顺从别人。”
柳天雄宇无法,只得放过杨太。等船靠岸,他决定赌一把,就当先上了船。
“我未见得就怕了你们。”他在心里想道。
船一离岸,大堤上奔来一匹白马,马上的人正是那艄公。他朝船上喊道:“船上是龙阳黄哥的人吗?请停一下,我有话说!”
*这里没有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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