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甘仪笙将少女托付给师兄后,把货物送回了微恪岛。
随后,他和辛队梁昌一起,连夜赶去集市,敲开棺材铺的店门,买了一副杉木棺材。
梁昌让掌柜的帮忙,请了法师。又雇人抬着棺木,去了湖边现场,扔了尸身上的草席,就地殓了少女的亡父。
梁昌租赁了一艘船,将棺木人等一齐装好,由他自己跟着,吹吹打打,往兰湾来。
次日天明,集市上来了几匹快马。马上的几条汉子,沿街放话,说是鼎州有大商人,祖籍原在潭州,在梅山地界包山伐木。
现今派了一个掌柜来,要招十几个能干汉子。是能管得住人的,派去监督那些伐木工。
被选上了的,先发安家银子二两;到梅山后,再发十两。月银还在外。
随后,集市路边架起了台子,明晃晃的银子堆放在上面。
台子左右,分站着两条大汉,手中各持长棒。
掌柜坐在台后,拿出一本册子来,提起毛笔,蘸了墨,翻开纸来备写。
那纸上面早有一行:
兹有赴梅山X县管工,王大石,十九岁,籍贯,四湖山,领安身银二两(欠十两),王大石,押。
离台子不远,又有一人,提一袋衣衫,一袋麻鞋,在那里等候。
集市本就不大,一早闹出了这么大动静,通街都知晓了。
有人试着应招,果然在入了册籍后,领到了银子、簇新的衣衫和麻鞋。
一条大汉跟着他往家里去,拿了包袱回来,就在街边列队。还另外给了五十个铜钱傍身。
那些街上泼皮,成群结伙地涌上来,先占了名额。共约是八九个,互相之间,在那儿挤眉弄眼的。
掌柜也只做没有看见,照例一个一个地、按规矩上册,归家,再回来列队。
看看名额渐满,掌柜的收拾定了,叫应招的汉子们,自动分成两队,朝梅山进发。那六人骑马跟在身后,一起走了。
到了中午,集市上回来了一些人。
他们说是在半路上,掌柜的又拿出银子,让所有人背向路边,拉开距离;挑其中一个出来,依次认人,能认出名字或者绰号的都行。
认到六个,给奖励一两银子。他们都认不出六人来,钱没拿到,工也丢了。
好在还赚了二两多银子,一身衣服,还有麻鞋。
集市上的人便叹息,嗐,只可惜,便宜了那些泼皮无赖。不过他们走了也好,清净。
黎库笑着跟我说,他就是那个掌柜。那些泼皮,很是难缠,耗了戊队弟兄好些天。
完事之后,他们回到兰湾附近的备用营地,白堤口,将马还了。
那白堤口营地里,是甘统领的几个小师弟在管,都是些平民,等闲人看不出蹊跷的。
甘统领是心里恨极了,才用了这等狠招,一举剪除了那些祸害。我没打听那些人的下落,估计是很惨。
在兰湾,有陈望帮着,少女亡父的葬礼,一切顺遂。
甘仪笙因为心中一直不安,就在灵前,郑重地跪地磕头。最后,还帮着抬棺,送上了土山。
陈望见了,却会错了意。
等葬礼完毕后,央求了自家娘子出来,和少女说起,甘老爷子和师母,均已年高,中年得子,还不知可有福分,能抱个孙子。
师弟甘仪笙只知报效朝廷,自己的事全不放在心上。说不得,只好做师哥师嫂的出面,涎着脸来问林娘子,对师弟可有意?
那少女低下头去,不过一会,就点了点头,两腮晕红。
林娘子后来说,她那时看甘统领,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自己孤苦伶仃的,也无处可去。想了一回,也就应了。
陈望娘子又去问甘仪笙,甘仪笙却为了难。
黎库说,甘统领也知道,自己对林娘子负有责任。
他是在军的人,也没有门户之见。可也不用急着要娶她。
像是逼着林娘子,签城下之盟似的。
而且甘统领怕有一天,林娘子知道了,是他误杀了父亲,发作起来,从此会家无宁日。
甘仪笙来微恪岛,黎库又去劝了一回。他只是不答。
林娘子久在陈望家中,不见回音,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又无意中听说,那甘仪笙年纪虽不大,官却做得不小。
更是猜疑起来,觉得这桩姻缘无望,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堕入微末之尘,又起攀附之心。竟是书里写的,没羞没臊了。
回房自怨自伤了一阵,林娘子将衣裙一一换下,依次折好。
只穿了在湖边,初见统领的那一身,和衣睡下。
半夜起来,点起油灯,找一页花笺,用小楷写道:
‘鹂云启:近因父殇,得遇良助,妾心感戴,不可名状。
又蒙邓娘子劳问甚勤,一并致谢。其情深厚,如酒醇酽,容妾后报。
然久居寝食,难塞众音。贪恋口欢,岂能常为。妾自家道败落,布衣箪食已惯。
今趁月圆,不辞而别,是为已往之事,免受缠绕。优柔莫决,不若水到渠成。
冬寒将至,望善自珍重。妾久疏纸笔,书不成字。休怪。鹂云十五日’。*
林娘子将花笺放在梳妆台上,以镇石压住。将门轻掩,出得院来,面向父亲坟山,默祷了一阵。就上了湖堤,往潭州方向去了。
陈望娘子起来,见了花笺,惊得一呆,忙持了来找陈望。
陈望也不知,甘师弟去了何处。
情急之下,把统领寄放在家里的几只信鸽,取出一只来,拿花笺来折成小块,绑在鸽腿上,将手一扬,那信鸽振羽高飞,很快就只剩下一个黑点。
*北宋的书信文字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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