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州走到那娘子身边,趁人不注意,掏出一个盒子来。
他取了私印,将字条按在墙上,啪的盖上印章。然后施礼说:“娘子请了,你看这条子上写的,都是对的吗?”
那娘子羞羞答答地还了万福礼,说:“前面都是对的,只有这最后错了。妾本家姓渡,不是涂娘子。是渡娘子。”
苏知州会意,心中痒痒的,又看了一眼,越发觉得她楚楚可怜。山水养人,果然没错的。若是有这娘子陪着,就是在任上三年,也值了。
私事已完,是办公事的时候了。苏知州大声问道:“这位娘子,你可愿意为庚四作保?”
渡娘子轻声说:“妾身愿意作保。庚四是我义兄,一向多得他照应。”
苏知州一摸自己身上,除了十两银子,就只有在前日,去拜会辰州沿边巡检使时,自己的名帖。
自古色胆能包天。东京的花街柳巷,苏知府也不陌生。却不知此地不比东京,稍有不慎,就会遭来杀身之祸。
那深山老林里,丢个把人去,无需作恶的动手,自有猛兽去扫尾。就是有人发现了尸骨,报到官府,几乎都是不了了之。
苏知州略一沉吟,就将名帖夹住那锭纹银,悄悄塞给了渡娘子。
低声说:“明日此时,在莱升客店外等。”
苏知州办完事,在店外说:“季粤,有人作保了。放了他吧。”等庚四从店里出来,苏知州已经走到了人堆里。
回到宅子,苏知州对自己娘子大献殷勤,连晚上的洗脚水都打好了。娘子很奇怪,立即关上内屋门,说:“相公有话就明讲,给婢女看到还了得。万一传出去了,是不是整个辰州卢溪郡,做官的都得学起来呀?
读书人本来是最爱排揎。让学堂里的人知道了,有你好受的。原来京官都是这样,外面威风得像老虎,回家就变了猫仔。那不明事理的,还以为我是母大虫呢?”
苏知州想了一下,说:“是有个事。季粤同我说,他自从娶了个小妾,帮他生了一儿一女,他这辈子总算圆满了。
他娘子也高兴,抱抱这个,看看那个。现在啊,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一妻一妾,处的也好。季粤整天都笑呵呵的。
这次同我们出来,娘子扯右手,小妾拉左手,儿女一人抱一条大腿,他差点没走成。出了宅门,眼睛都红了。你说,好不好笑?”
娘子听了,笑着说:“你就爱听季粤吹。他家里要是闹得鸡犬不宁,他能告诉你吗?你能让他跟出来吗?
下次回东京,我还就专程去他家看。但凡他妻妾两个,互相只要有个眼神不对,看我怎么收拾他?
好样他带不了,撺掇别人动歪心思,他第一。他现在在哪?我即刻找他去!”
苏知州见娘子发起无名火来,忙陪笑说:“我就传一句话,不值得你生气。当我没说。季粤也不容易,抛妻弃子的来混碗饭吃,就别挤兑人家了,好吗?”
他娘子一脚踢翻了水盆,指着苏知州说:“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你自己阴阳怪气,来说这些气人话。我就只能吃哑巴亏啦?我挤兑谁了?我还没出门呀。
你怎么知道,我到了季粤那里,不能也像你这样,先打盆洗脚水,再慢慢来求他,放我一条生路呢?”
苏知州见话不投机,赶紧转身出门,找季粤去了。这对帐的程序,他不抢在头里,让算总账的找出差错来,还不知闹成怎样呢?
经过一场小规模进攻,他现在对纳妾的前景,比刚进屋时,悲观了十倍。就这么过吧,他对自己说。
霜儿看着父亲的背影出了院子,闪身进里屋来,说:“娘亲,你刚才呢,有点像东京家里过年的时候。”
娘子还没顺过气来,说:“干什么?想帮你爹爹说话,趁早闭嘴。你也是女人,让你嫁个混账东西,你还不知怎么整治他呢。”
霜儿说:“母亲,你放心。我绝对支持你。不过呢?你们到底说的什么呀?透露一小点,我帮你参详参详。一定拿出个主意来,让对方吃亏。
谁惹娘亲不高兴,就是我霜儿的大敌。男人,就是欠收拾。是不是呀?娘,没有商量的余地了?爹怎么惹你了?”
霜儿一路哄,一路帮着收拾残局,拿着扫帚来清理水渍。慢慢地,娘子的气也平了。她将苏知州刚才讲的,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霜儿听完了,笑嘻嘻地说:“娘亲,你想问点什么呀?我的药局子,正式开张。下一个,有请苏黄氏。”
娘子说:“你帮我搞清楚,你爹爹是不是有了心头好了?你再猜一猜,是谁送的?他今天头一次上街,前后不过两个时辰。我就不信,他是直奔那种地方去的。就是季粤,也没有这个胆子。
我要闹起来,他收不了场。你爹爹一个穷书生,当年要不是我爹,硬要挑一个新科进士,回家里来供着,一路扶着他走,你爹能有今天吗?别看他在外面风光,我写封信去,老爹要把他乌纱帽撸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娘子发了一回狠,心里舒坦多了。霜儿可犯了难,原以为就是逗个乐,谁知要是回答不好,苏家还有家破人亡的风险。她是养女,两面都只能讨好。
霜儿说:“娘亲,是谁送的,怎么能猜呀?你能力大,去查这个。我呢?就跟着爹爹,看他有没有心头好?一人干一行。行不行?爹爹刚走没多远,事不宜迟,我去了。”
娘子点点头,霜儿一笑起身。她出了宅院,按住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养女难做。自从娘子有了亲生儿子,心就分了一大半去。在东京时,如果有人来苏府提亲,只要她原生的章家认可,她随时就会出阁。
而且父亲不在东京,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这个事情还会提速!
苏暖霜,迅速意识到了风险。她跑到辰州来,也是在拖延时间。机会是自己挣出来的。莫名其妙嫁一个人,糊里糊涂过一生。别人可以。
她苏暖霜,绝对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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