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霜儿的智慧,她料定父亲不会在辰州嫁掉她。父亲在黄家人面前,只有这进士称号拿得出手。他看得很重。绝不肯落一些灰尘在这上面。巴巴地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嫁女,他还不得让那些同年笑死!
从此他在黄家,就会狗屎不如。进士有个鬼用?连个普通人的智慧都没有。女儿养到这么大,现在好了,白养了,十年都见不到一次!
父亲就在辰州慢慢耗着。她苏暖霜,再想办法离开这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没点心计,她也不能在苏家,混得这么好,让上上下下都喜欢她。
在满了十六岁以后,但凡她有半点行差踏错,后果难测。如履薄冰的滋味,只有她经历过了,才知道痛楚!
霜儿不会真去跟踪苏知州。爹爹对她很好,是她的靠山。靠山既倒,绿水无依。父母的事,最好让他们自己去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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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检刘继命,带着土兵,赶到莱升客店时,那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州府签厅,派了个新来的推官季粤,带人在现场弹压。
还在刘继命来之前,季粤把渡娘子单独带到客房里,收回了那张苏知州的名帖。并承诺会保护她。
季粤爱吹牛,更能办事。像这种揩屁股的活,他不知帮老苏干过多少。
当渡娘子不堪被辱骂,试图拿出这个来,求助他这个现场最大的幕职官时,他就知道苏老朋友,又搞了小动作了。
他挺同情老苏的,真是压迫的越紧,心思越活络。哎,脑子要有胆子一半大,就完美了。
季粤告诉渡娘子,这种名帖,在辰州很多饭庄里,都能捡到。
做官的客人喝醉了,把别人给的名帖,随手一丢的也有;从袖中掉出来的也有;拿去如厕的地方应急,没用上的也有。反正多得是。
别人捡到了,就拿来冒充官人。专门糊弄小娘子。
他季推官,从不把这种名帖当回事。说着,他当着渡娘子的面,顺手撕了,揣在掌心。
渡娘子将信将疑,抬头来看了季粤一回。她依稀记得,他和苏官人相识。
季粤坦然自若。他记性很好,自己没和渡娘子打过照面,怕她怎的?!
深山里长大的娘子,怎么能弄明白,东京城里混子的把戏呢?
看到刘巡检,季推官立即闪在一边,看他现场如何断案。明面上,巡检司也属知州辖制。巡检使来了,也不能把他,这知州的铁杆兄弟怎么样。不要说小小的巡检。
他在东京练成的本事中,有一种是这样的。甭管他来人官多大,你只要找到比他官大的,玉石字画金银,投其所好。让大官写过一张条子来,一般他就不吭声了。
季粤现在要干的,就是伺机救出渡娘子,渡梵尘。这个名字,是他让渡娘子写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玩把戏,他从来都很认真。
土兵抬过一张木桌来,搬把椅子放在后面。刘继命坐下,开始审案。
争执的共有四人。三人是辰州街市的。另一人来自山里。山里的是卢员外。街市里的,分别是庄家酒店的庄东家,杂货店的薛掌柜,肉铺的钟屠户。
钟屠户五大三粗,做人却很羞涩,他扭扭捏捏地说:“我昨天在街上,看见有人在殴打少年。原因是那少年,偷看他同行的娘子。我忍不住好奇嘛,跟着也看了一小眼。就一小眼。嘿嘿,我眼睛小——”
“讲正事!”刘继命大喝道。土兵们跟着将棍棒在地上敲响,“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屠户说:“啊?是!我看完后,心里再也没放下!等别人都散了,我拉住那人,喔,他叫庚七。问庚七说,这小娘子可曾婚配?庚七看出了我心思,说那娘子是他妹子——”
“他叫庚五!”薛掌柜插话说。
“把他带下去!”刘继命威吓道。薛掌柜连连求饶,土兵们才罢休。
屠户继续说:“庚七问我,家里有没有宅子?他妹子可吃不了苦。我一听有门,就告诉他,我开了三家屠房,一年赚一千四百两银子。不是,说错,四百两,四百两,四百两。”
“那就是一千二!难怪油水这么厚。快说!”
“庚七叫我拿二百两银子,用作聘礼。然后做好准备,他妹子七天后就过门。这真是大喜事。我乐坏了,跑回家去,拿了银子过来给他。
庚七问了我住址,说明日带妹子过来喝酒。现在他不见了,但他妹子是我下过聘的,我得带回家去!请官人做主!”
刘继命不理他,又喝道:“下一个!杂货店的,排在最后!”那薛掌柜苦着脸,只得躲到一边去了。
酒店的庄东家是个明事理的,他说:“庚六——,就是庚七,前晚同这娘子,住在我酒店里。我喝酒时,他凑上来了。说他要去梅山洢溪那边,做木材生意。问我能不能入股?
他很能说,我有点动心,又怕他一去不复返,就问他拿什么做抵?他就说,让他妹子,先住在酒店,等他回来。
我看庚七这妹子,长的俊极了,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就相信了他,入了五百两银子的股。
谁知昨天下午,他兄妹二人突然上街去了。我等了一夜,今天才找到莱升客店来。
我一把年纪,要这娘子也——,不是,怎么说,这娘子跟了我也不值。她只要告诉我,庚七去了哪儿就行。我自有办法,收拾那撮鸟!”
刘继命点了点头,说:“庄东家也是熟人了。放心,我有数!土兵!搬凳子给庄东家坐!山里的,利索点!”
卢员外还在那儿搔头,说:“城里的优先,我先听。等下捡重要的讲。”
不等刘继命表态,薛掌柜小跑上前,说:“官人,我的事简单。前面的,同卖肉的是一样。庚五,喔,庚六,啊,庚七,确定是庚七。
他要了我三百两聘礼,说五天后送他妹子过门。后来,我说是来家里做妾。他又要了我二百五十两。
官人,我亏的银子最多,却排在最后,我冤死了!这小娘子,她就是我的。屠户的二百两,我赔!庄东家的五百两,我帮他找人。
还有一个?山里的,你自认倒霉吧!跑到城里来抢娘子,你也配!我呸!屠户,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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