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尓善一回来,杨总管就下令去双竹岭山下扎营。土兵说那里有很多留下来的竹节竹尾,杨总管猜苏峙恒曾在那里呆过,后来被人抬走了。
他一面安排土兵去县里报讯,先解决食宿问题;一面督促官军启程。
队伍正行进中,一只鸽子在低空中盘旋,久久都不离去。杨总管说:“拿我的弓箭来。”
亲兵递上弓箭。只见他操弓似弹珠,箭去如飞蝗,连射了几支,将鸽子射下地来,亲兵拾起,交与他手中。
杨总管拿起鸽子来看,是只信鸽无疑,但双脚上并没有物事。
却说孙喜爬上祁家湾岩壁顶树林,不敢惊动邵垸主他们,只捡草丛里慢慢往下溜,费了好大劲,才到山下。
从此也不管什么方向,有路就走,一气儿走出十来里。他见那山路边有个小水潭,一条大汉,与他父亲年纪相仿,满面风尘,正牵着匹黄马在饮水。
孙喜便叫道:“嘿,灰汉子,不洗把脸吗?你这样子难见人嘞。”
那大汉回头看孙喜一眼,指了指水潭,并不说话。孙喜走近去看,不由大窘。原来是那潭水清澈,像镜子似的,正照出自己脸上乌七八糟。
知道脸上脏了,别人是先让马喝饱,再来收拾自己。看见孙喜脸脏,也不大惊小怪,只是出了个主意。
两相比较,孙喜知道自己差远了,不由对大汉生出几分敬意来。他恭谨地问道:“请问伯伯姓名?”
大汉将马牵离潭边,说:“我有任务在身,不便告知姓名。但不介意别人自报。”
孙喜想了想,笑着说:“伯伯行色匆匆,未必有闲心来记一个县学生员名字。伯伯请便。”
那大汉闻声转头,盯着孙喜看了一会,问道:“你可知道有一处地名叫祁家湾?”
孙喜瞬间如被蛇咬,他刚刚逃出生天,再不想与祁家湾有半点关系,立即答道:“这里哪有那种烂地方?伯伯再往别处找找看。”
那大汉扔了缰绳,一个箭步跨过来,轻扣住孙喜肩膀,温言说:“你怎知祁家湾是烂地方?”
孙喜强辩道:“这里但凡风景好点的地方,我全知道地名。我不知道的,又有什么好啦?不是烂地方吗?”
那大汉不知孙喜是县学里第一顽皮小孩,学堂墙上还要掏个洞的;见他长得胖胖乎乎,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便放了手,说:“你有多少岁?”
“十六。”
“十六啊?有一个叫甘木的,你可认识?”
孙喜使劲朝大汉脸上看,想在灰尘后面寻出点蛛丝马迹来,然而并没有。
“你姓甘?”
“不是。”
“你以前见过甘木?”
“没有。”
“我也没有。县学里现在就没有这号人。”孙喜嘴上毫不含糊,这种半真半假的话他说得很溜,时间长了,自己都不记得真假。
大汉看起来有些失望,孙喜见他不再追问,就捧起水来,胡乱洗了几把脸,往前走了。那大汉就重新上马,一路往天上看,目光惊疑不定。
行到一个陇上,黄骠马忽然停住不动,扬起头左右摆动,鼻孔里发出咻咻的声音。没过一会,它朝两面山中长嘶,接连不断。
那大汉也跟着细听,好象左山方向有动静。果然,黄骠马又跑起来,正是朝左。
又行过两里来路,来到一个山口,不等这一人一马靠近里侧,两边山岩上各跳下两个拿刀汉来,将马四面围住了。
那在马首前的汉子持刀拱手说:“这位官人,前头出点事,过不去了。趁天色尚早,官人请原路返回。”
“前头什么事?”那大汉问道,看那四人时,均是军汉打扮。
“你是何人?竟敢过问军事。”那四人中有一人喝道。
“我从潭州来,正是要找一个军爷叙话。”
“这里没有你找的人。你还是快走吧!”先前接话的人很不耐烦。
“怎生见得没有?”
“我们一共只有五个,彼此知根知底。这儿就有四个了,你认识谁?”
“我要找的军爷,原本也是不认识的。”那大汉不卑不亢地答道。
马前头的军汉见来人不识劝,将刀一抡,作势砍向马头。那大汉将缰绳一带,两脚一夹,马先退了一步,接着向前冲进了山口。四个军汉默不作声,只在后面紧紧追赶。
过了山口,那土路直往下沉,跌入一条小溪。溪对面,却是个山窝子,近处弯弯绕绕的,有一些地,高高地搭着木架,种些瓜果。
远处树丛中,影影绰绰的有几匹白马露出屁股,在那儿吃草。
黄骠马趟过小溪,还没上岸。瓜蔓从中站起一人来,也不打话,将手中物事劈面打向那大汉。那大汉猝不及防,只得用手去挡。
说时迟,那时快,那物事打在手掌炸开,又溅了一身,黏黏糊糊的,是条老烂了的黄瓜。
他正在甩手,接二连三地又来了三四条烂黄瓜,这回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后面军汉赶上来,一个拖住了马尾,另一个便来扯人。
那大汉见事在紧急,也不去弄脸了,在马背上一按,腾空而起,跳在溪中。
他刚一站稳,就立即揪住旁边军汉,一掌劈在其手腕上,将刀震落。翻手又将其手腕抓住一扭,拷住在背上。
他一用力,那军汉大叫着就往后倒,可对方却不给他倒的机会,另一只手捏住他脖子,顶着他肩膀退到了岸上。那三个军汉将其围住,彼此僵持,都没有相让的意思。
那丢黄瓜的走上前来,施礼说:“小生石闲。兄台硬闯进来,到底所为何事?”
“你们在此占路,又所为何事?”那大汉也不示弱。
石闲微笑着说:“说与你听又何妨?是小生一时贪念,中了一个老朋友的计。和这几位弟兄,去借了一些马,不料半路又被人追来讨要。
我见赶来的人里,为首的性子多疑,就请两个弟兄分骑了马,走了另一条道,叫他们走得远远的。自己也学老朋友,耍了个把戏,把为首的,弄去追那两匹马。
就这样子,费了通天力,才把马赶到了这儿。我们也累了,不想再节外生枝,几位军爷就封了山口。我们原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不知为何兄台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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