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奥尔米茨要塞总医院外科研讨会【3】——市立总医院无弱鸡

  德尔沃的降级让会议室内气氛非常压抑。

  在医学界从来只有主刀医生自降身份,临时去做助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学生练习和出头的机会。还从没见过哪个医疗机构会把一位主刀医生降格为助手,这种做法非但没有好处,还会严重打击医生的自信和士气。

  卡维当初也有这个顾虑,但考虑到改革必然会影响一部分人的利益,所以也就是释然了。

  为了缓和矛盾,他特地给评分系统做足了空间,错误只扣1分,赞赏一次就能拿到3分。只要安安分分按他的军医手册指导来工作,就算没什么天赋拿不到称赞,只扣分也不足以扣到15分以下。

  助手里要真有人能在没有出错的情况下得到两次赞赏升到16分,那也足以说明他的价值,给个机会也未尝不可。

  理论上只有当这两种情况同时出现,才有可能启动换人机制。而真到了那个时候,按照卡维之前的预测,怎么也得是战争中期阶段才需要考虑的问题,助手们已经积累了相当多的病房和手术台工作经验,换人并非不可行。

  谁能知道,这位从因斯布鲁克应召入伍的外科医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才刚开战没几天,分数已经掉到了12分,这还是卡维收着手才扣的分。要是按照原先工作的三甲外急标准,如此表现都够给他开除三次的了。

  但在众人眼里,评判外科医生的标准还在原来的地方,德尔沃的表现并不算差。

  从26日下午到昨天晚上,他一共做了9台腹腔大手术,清创截肢更是无数,没功劳也有苦劳。这时候直接把他的分数扣到这个地步,甚至还把人换下主刀位置,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台下看着已成定局的演讲台,众人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大家都是三四十岁的外科医生,虽然来自奥地利各地,互相不认识,但刚开始的目标都一样:服役报效帝国,然后拿到自己该得的奖励,顺手积累一波资历,等重新回到原来的医院,身板儿也能硬一些。

  只是在维也纳反复见到了卡维的手术之后,他们的目标才有了些改变:再原有的基础上,跟着学习一些更先进的外科技术。

  “你们是以手术多少来形容外科医生好坏的?”卡维对这种想法很不理解,“主刀的手术做得多了,他就有资格待在这个位子上?那我可能只够去前线当随军医生,因为我主刀的手术数量肯定无法和你们相比。”

  “这样直接降格他的主刀位子,是不是应该请示一下军医处,或者外科总医师?”

  “尹格纳茨老师的要求比我更严格,好在他不管这种事。”卡维直接否定掉了他的一个选项,然后说道,“至于军医处,我有国王的授权,可以无需向艾丁森老师汇报,况且这家医院的院长是我。”

  主刀和助手并不是普通公司的职位升降级,没有外人看的那么简单轻松,因为想要再次从助手爬上主刀的位置将会困难重重。

  即使真有这种情况发生,能否重新拿起手术刀还要看卡维的脸色。此时看着萨尔森从研讨会后方座位上起身,快步来到台前,一时间人人自危。

  既然从主刀撤到助手无法避免,台下那些医生就希望阻止另一个决定。

  毕竟一个刚从医学院毕业,只在临床工作了不到一年的小助手,突然升格为主刀医生,对谁都没好处。他们也不禁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这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

  卡维这次没有和他们掰扯规则或者工作态度之类的东西,而是直接摆出了实例:

  “奥地利外科学院瓦特曼院长,维也纳大学医学院毕业后三个月拿起手术刀,做了第一台截肢手术。他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外科总医师尹格纳茨老师更狠,在读博士阶段就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外科天赋,拿下了人生中第一例截肢手术。”

  台下对这种实例直摇头,这对父子毕竟是奥地利百年一遇的人才,实在没什么普遍性。

  “如果这还不够,那我可以说个更疯狂的。”卡维见他们还不服,只能继续说道,“卡维·海因斯,维也纳大学医学院本科一年级生,已经完成了近70台手术。现在正带领全奥地利最顶尖的外科医生,竭力抢救战争中的伤兵。”

  台下愕然。

  没事儿把自己拉出来,这是在犯规啊......

  “看看萨尔森吧,他可不是你们所见过的那些普通的医学院毕业生。”卡维解释道,“他是那个比我还严格的尹格纳茨老师精心挑选后的优秀学生。如果你们还觉得这些理由不够充分,那就去看看市立总医院出来的医生们现在都在干什么。”

  市立总医院?

  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萨尔森来自维也纳的市立总医院,全奥地利床位最多,外科医生最多的超大型福利医院。

  从这儿出去的医生也许会有些固执,有些傲慢,有这些那些性格上的问题,但这里从来就没有平庸的医生。

  瓦特曼就是来自这里,尹格纳茨现在是外科主任,卡维自不用多说,希尔斯虽然已经离开了市立总医院,但他在那儿待了七八年,现在是这家要塞医院的代理院长,赫曼是急救第一小组的一助。

  年轻一辈中,贝格特是第一小组的三助,梅伦已经是第一军第三步兵团的随军医生,只有萨尔森还在做助手。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卡维的惊喜两端还算平衡,在德尔沃频频出错的时候,萨尔森证明了自己。

  他在医学院的成绩本来就不错,是他那一届的第二名,只不过之前一直被贝克特的光芒所掩盖,所以显得并不起眼。

  卡维清了清嗓子:“想想诸位在医学院内的分数,如果单论这些科目的成绩他比在座所有人都要优秀。我知道这不能成为什么依据,但可以证明他的学习能力足以消化掉那本军医手册上的所有内容。”

  表现的能力足够优秀,又有身后的硬件水平做保证,萨尔森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要塞总医院主刀医生。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台下终于出现了些不同的声音:“我同意卡维医生的观点,萨尔森虽然资历不够,但天赋和努力都超出了同龄人,我赞成。”

  “好吧好吧,我也赞成,有他做助手的手术确实很顺。”

  “那......那我也赞成,他的助手水平确实要比其他人高出一个档次。”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他总能把你想要的部位提前暴露在你的眼前,做起来一点都不累。”

  “我也......”

  直到这个时候,研讨会里的医生才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萨尔森并不像其他助手那样只跟特定的主刀医生,在这三天里,他几乎做过所有主刀的助手。

  这几张床位上的手术,就是他在手术室中看到的。

  当时德尔沃的助手不在现场,整个手术台上只有两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就把他拉到了台上。

  其实德尔沃的手术技术还算过得去,要不然他当初考核也不会通过。但是他对手术的理解仍然停留在以前,对手术前后的一些支持治疗,和对病人术后的观察,对术后可能出现并发症的预防工作做得非常差。

  或者可以说,他在学习了军医手册上的要求之后,也依然没想过手术之后的事情。

  在这点上,萨尔森一直跟随尹格纳茨,也把卡维的手术看在眼里,所以久而久之他养成了良好的习惯。

  在见到德尔沃这样的手术工作后,他见提醒没起作用,对方依然我行我素,就只能选择把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都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了下来。

  这也是卡维一直希望医生们能完成的病历书写工作,同时也成为了德尔沃医生能成为反面教材的重要证据。

  当然,他书写病历的初衷只是记录病人的变化,也是希望在最后死亡病例讨论的时候有迹可循。就连萨尔森自己都没想到,在市立总医院里被卡维强逼着养成的病历书写习惯,能为他在这里赢得主刀医生的位置。

  主刀们的心里确实不舒服,但对会议室外的那些还在忙于其他杂活工作的助手们,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消息。

  因为靠积分抢到主刀位置并不是一则空谈,而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实。地位的跃迁不仅给他们提供了更多的收入,也能为自己在军队的履历中好好书写上浓重的一笔。

  而对于会议室内的20位主刀医生而言,这一次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德尔沃从主刀沦为助手,打破了他们以前的职位思维模式。如果处理伤员不够认真,不仅仅是扣分这样的表面惩罚,而是真的会丢掉现在的饭碗。

  医学院毕业后摸爬滚打了十年才拿到的主刀位置,没人会轻易放手。

  德尔沃的病例全部解析完毕,卡维也解释了让萨尔森上位的原因,讨论内容重新回到正规:“好了,现在言归正传,回到罗纳涅的身上。”

  “大家请一定要注意。”

  卡维拿出一根长棍,敲了敲背后白布上的一个脑袋:“之前我就已经说过,如果伤员有颅脑外伤史,在出现难以缓解的剧烈头痛和呕吐,出现思维混乱不清等一系列症状,这意味着颅内压力已经升高,大脑组织正在承受它们不能承受的压力。这时候,必须打开颅骨释放压力。”

  这是军医手册上明文规定的颅脑外伤的外科处理措施。

  看上去文字很直白,一读就懂,但站在那些外科医生的角度,如此轻易地打开颅骨实在过于冒险,而且与其他处理方式相悖。

  “我承认,这一条写得很模湖,当时写这份手册的时候时间太紧了。”卡维说道,“我承认手册的内容不够完整,现在我要对判断的标准做出一些修改。”

  症状是一种极为主观判断,病人的感受和医生对症状的理解肯定会有偏差。在现代医学中,症状只能成为线索,而不是诊断的必要条件,只有具体的数字、影像才能决定医在诊断那一栏写下什么文字。

  所以单从症状就去判断颅内压力,并不是什么严谨的方法。

  “昨天夜里,罗纳涅出现血压升高,这是颅内压升高的一个标志【1】。”卡维再次给出表扬,“那名看护护士确实很敏锐,也按照我的说法,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予血压测量。”

  “他本人并不能说出感受,只靠血压我也不能完全判断他的颅内压。”

  卡维说着,让台下的萨尔森拿出了昨晚用过的一个器械【2】:“这是我用的颅内压测量器,很简单的装置,但操作起来有难度。从刻度上我们能很好地判断伤员的颅内压高低,如果......”

  忽然,刚才下台的德尔沃跳了起来:“原来问题出在了你的身上,你没有写清颅内压的测量方法,你让我怎么去判断?”

  卡维不紧不慢地放下了压力计,说道:“医生肯定会犯错,也会出现病人伤员的死亡,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你的错误从来不是死了人,而是因为你恶劣的临床工作态度!是你的不管不问,只专心经营自己的身份地位,才导致了他们的死亡。这才是我无法容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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