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红毛鬼打算秘密派出战舰,前往琉球海域设伏拦截明郑粮船!”
一名身材魁梧结实得如同狗熊的络腮汉子大踏步走进书房,向执着湖笔一丝不苟抄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银须老者高声叫道,顺手捧起桌旁红木茶几放着的紫砂壶,对准壶嘴咕噜噜猛喝一气。
银须老者有些不悦地掀了下眼皮,继续低头认真撰写心经,对络腮汉子的话语仿佛充耳不闻,丝毫不加理睬。
静静站在旁边欣赏书法的中年男子对络腮汉子的穷形恶相有些瞧不顺眼,轻轻拉扯了下衣袖,低声教训道:“二弟安静些,莫要吵了阿爹练字。”
中年男子长相儒雅风度翩翩,只是面色过于苍白,与粗壮结实身材魁梧的络腮汉子相比仿佛弱不禁风,络腮汉子却对中年男子颇有些畏惧,闻言讪讪放下紫砂壶,想要开口说话却又欲言而止,站在银须老者旁边抓耳挠腮,铜铃大眼骨碌碌转动不停。
中年男子皱了皱睚,捧起紫砂壶走到门口低声吩咐,一名候在书房外面的青衫仆人赶忙接过紫砂壶,奔到院外用特地运来的山泉仔细清洗,重新泡了壶极品龙井小心翼翼送进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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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腮汉子瞧见中年男子郑重作派,方才省起紫砂壶是阿爹用了三十多年的心爱之物,轻易不准旁人触碰,被浓重络腮胡遮盖的糙脸不由红成紫酱,抬手重重向嘴巴拍了一记,缩头缩脑躲在旁边不敢出声。
银须老者瞧在眼里没有理睬,直到最后一个字写完,从中年男子手中接过紫砂壶,呷了口香茗,沉着脸向络腮汉子教训道:“你也已过了不惑之年,怎么还是毛手毛脚莽撞行事,一点都不懂得家宅规矩,日后要多向老大学学养气功夫,否则再也莫要前来见我!”
络腮汉子缩着脖颈喏喏连声,好不容易等银须老者停止教训,赶忙接上去道:“阿爹教训得是,孩儿听说红毛鬼打算派遣战舰前往琉球拦截明郑粮船,心里焦急了些,以后必定多向大哥学习,即使泰山压下来也要那个面不改色。”
听络腮汉子运用成语不伦不类,中年男子不自禁噗嗤一笑,随即抿起笑容沉吟不语。
银须老者便是永嗔大师三十多年前的结义兄弟陈兴华,游历中原有幸结识刘贵明杨天保两位志同道合的青年俊杰,华山悬崖结义约定保家卫国护卫华夏,没过多久就返回巴达维亚掌管家族生意,性格豪爽办事公正,在南洋华侨中德高望重,一呼百应。
南洋华侨原本都是些生活无着被迫离家讨生活的苦哈哈,大字不识见识浅薄,平常只能干些粗笨体力活勉强度日,流落南洋诸岛宛若一盘散沙,屡受当地土着欺侮投告无门,锦衣密探搭乘郑和海船出海,在南洋诸岛设立情报站点秘密刺探建文帝下落,组织南洋华侨抱对结团一致对外,遴选精英发展成为情报密探,在锦衣卫的秘密支持下,没过数年南洋华侨势力大涨,抱团结对一致对外,当地土着再也不敢随意加以欺辱。
南洋距离中原万里之遥,锦衣卫想要长臂管辖也是有心无力,不久之后永乐帝驾崩蒙古草原,长子明仁宗朱高炽袭位,对拿捕建文帝不再感兴趣,化名潜伏南洋的锦衣密探失去利用价值无人问津,想要回国却已人地两疏,若不是明英宗时掌权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勉发现海外贸易大有赚头,利用情报站点大搞走私生意,说不定南洋锦衣密探早就一哄而散,泯灭无迹。
锦衣密探虽然不擅长贸易经商,不过有锦衣卫秘密扶持无所顾忌,很快就垄断南洋与中原的通商贸易,走私生意做得如鱼得水,海外密探名存实亡转型成为南洋华商。
南洋锦衣密探经过激烈竞争渐渐形成陈李张葛四大世家巨族,互惠互助利益均沾,其中以陈家势力最是雄厚,多年把持南洋族老会议首席族老位置,在南洋诸岛一呼百应,即使荷兰殖民者也得客客气气,待若上宾。
陈兴华掌管家族生意三十多年,精明强干左右逢源,家族生意经营得好生兴旺,成为南洋华侨当仁不二的龙头老大,年老退隐便把家族生意交给长房嫡子陈明智掌管,自己修身养性习练武功,打算趁着五年约会之期与大哥刘贵明再较高低。
陈兴华神拳无敌杨天保传递绝密情报不幸丧身鞑子之手,陈兴华刘贵明闻讯都十分悲痛,本想携手前往满洲为老二报仇雪恨,只是满清已经入关占据中原,兵荒马乱路途梗阻,两人又都身负家族重担不能轻易离家,只得废然而止。
陈兴华与刘贵明都是公私分明的江湖好汉,私下论交言笑晏晏,比武竞技各不相让,两人曾经进行过多次较量,互有胜败不分伯仲,总地说来陈兴华还是败多胜少,因此私心里颇不服气,勤习苦练独门绝技,想要趁着比武竞技赢了刘贵明一长脸面,倒不是为了独掌通商贸易大权。
德川幕府闭关锁国不理外务,西夷红毛鬼执枪驾舰跨海东来,南洋华商的竞争对象已转为亦商亦盗的西夷海商,对东夷华商不再如往昔那样严加戒备。兄弟阋于墙,然而毕竟血浓于水,面对外敌还是同心一致,共抗外侮。
陈兴华身为南洋华侨幼承教诲,始终自认为是炎黄子孙,把反清复明复兴华夏瞧得比天还重,听络腮汉子陈明勇说出荷兰红毛鬼打算派遣战舰前往琉球海域拦截明郑粮船,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自焦虑,凝神思索对付之策。
陈明智生性深沉算无遗策,在陈兴华诸子中最是足智多谋,见阿爹眸光隐现焦虑,立时明白他的心思,微笑道:“阿爹不要过于焦虑,既已获悉洋夷奸谋总有法子对付。”
转头问陈明勇道:“二弟从哪里获悉洋夷机密情况?”
语气平静却有些森然,陈家情报工作素来由当家族长亲自掌管,陈明勇好勇斗狠生性鲁莽,在家族争斗之中只是作为打手使用,怎么竟比当家族长先获得了机密情报。
陈明勇虽然不擅心机,毕竟是家族嫡系子弟听出大哥语气有些不悦,搔了搔头讪讪解释道:“俺在外面交了些朋友,有人无意从情报处听到风声,特地向俺转告。”
陈明勇为人四海朋友众多,颇有些狗窃鼠盗之辈,陈明智哼了一声没有追问,向陈兴华道:“阿爹尽管放心,等会孩儿再让人打探一番,了解详细再设法向台湾郑家报讯,说不定反能将计就计,让洋夷吃个大亏。”
他这话却不是大言炎炎,荷兰殖民者虽然忌惮南洋华侨势力庞大,盘根错节却是不能不用,总督府情报处名义上由雅各步总督嫡系亲信泽洛处长掌管,具体情报工作全都是副处长兼特务科科长葛明礼负责,特工之中不少都是华侨子弟,以陈明智的精明老到早就设法埋伏暗桩,若有机密情报自会前来告知。
葛明礼本是南洋葛家旁支子弟,办事干练野心勃勃,想要在南洋华侨之中出人头地,无奈紧要位置早被嫡系子弟瓜分完毕,哪里轮得到另系旁支,葛明礼对此愤愤不平,眼见在南洋葛家永无出头之日,方才投靠荷兰红毛鬼另打天下。
葛明礼晓得南洋华侨势力极其雄厚,绝非区区情报处副处长能够抗衡,从不敢与南洋葛家公开撕破面皮,对南洋华商走私生意都是睁眼闭眼暗加照顾,南洋陈家在巴达维亚人脉何其深厚,只要有心打听任何机密情报都可以洞若观烛。
听陈明智胸有成竹陈兴华微微点头,捧起紫砂壶又抿了一口,刚想说话就听门外懒洋洋声音道:“阿爹用不着费心思,孩儿已经探听明白,马上就可以说与爷爷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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