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尝尝,这是我个人珍藏的白兰地,只有招待尊贵的客人才会拿出来,你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都买不到。”
西西里。
绵延近百亩的一家私人酒庄内。
一个鼻梁高挺的中年男子亲自斟杯,典型的意大利人长相,举止透着一股仿若与生俱来的绅士,量身定制的名贵西装一丝不苟,锃亮都皮鞋更是看不到丁点灰尘。
无论形象还是气质,都很符合传说中那种西方贵族。
“费尔南多先生,你知道,我是个粗人,和我哥不一样,对这酒这个东西,我不怎么在行,特别是你们这样的洋酒,更是一窍不通。比起你们的洋酒,我还是更喜欢喝我们本土的白酒,刺激,带劲。”
远道而来的骆龙翘着二郎腿,一点都没有作客他乡的拘束,整个人的状态很放松,像是压根就没注意到进来的路上,酒庄内巡逻的那些西装猛男。
他高中都没念过,当然是不懂外语的,除了简单的“hello”,以及“Are-you-ok?其他的可以说一窍不通,和对方交流,全靠随行的两个手下。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更稳妥的独自过来的原因。
等负手而立站在旁边的手下翻译过去,在中江说一不二的骆龙继续道:“不过有一点我知道,这种玩意,可以为咱们挣钱。”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
虽然面都没见过几次,但彼此之间是亲密的贸易伙伴,各种洋酒,就是双方生意链条的其中之一。
神州拥有世界最大的人口市场,并且神州的有钱人对国外的洋酒,很是追捧。
一瓶成本可能不到三位数的酒漂洋过海,可能身价就会几何倍暴增。
一个作为供货方,一个作为销售方,单就酒品这一样,每年都能创造出巨量的利润,让双方赚得盆满钵满,骆龙能成为座上宾,理所应当。
不过其实最开始,骆龙心里是有芥蒂的,在他看来,根本不需要让利出去,直接造假酒,反正大部份人又喝不出来,喝出来也不敢说,赚的钱都可以装进自己口袋,岂不快哉。
可是他的想法被大哥骆汉强势否决,并且训斥了他一顿,说他鼠目寸光。
到了现在,跨国合作的业务越来越多,利益越来越大,他才终于开始承认,大哥能够扬名立万,的确不全是比他多一分运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在格局上,他的确有所不足。
“龙,我喜欢你这样的人,直接,坦荡。”
费尔南多微笑,端起高脚杯,“cheers。”
在自己地盘一手遮天的骆龙还是顾及到了目前的环境,放下二郎腿,不过牛嚼牡丹,仰头将有市无价的液体一饮而尽。
费尔南多视若无睹,仿佛压根不介意对方暴殄天物的粗鄙行为,微笑不变,抿了口酒问:“骆先生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骆先生和龙。
透过他不同的两种称呼,可以看出骆氏两兄弟在眼里还是拥有不一样的地位。
手下肯定不会翻译出其中的差别,但骆龙心里还是一清二楚,自己和大哥的分量,肯定不一样。
别说这是在异国了,哪怕在国内,他骆龙的身份,不也是骆汉的弟弟。
当然。
俩兄弟一母同胞,感情毋庸置疑,要不然大哥骆汉也不会为了他不惜请房少出山,找田公子讨要公道。
可感情归感情。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
为有这么一个大哥感到骄傲的同时,骆龙心里也始终憋着一口气。
而现在,就是他证明自己的一次绝佳的机会!
“我来和我哥来,有什么不一样吗?”
骆龙放下空杯,眯着眼笑。
“呵呵,也是。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骆先生了。大家都太忙了。”
费尔南多很快打住了这个话题,“龙,这次来西西里,打算待多久,我来做安排,保证让你……乐不思蜀,你们那里,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这些事,可以稍后再说,费尔南多先生,我这次来西西里的目的,不是来玩的。”
“噢?”
费尔南多挑了挑眉,把玩着高脚杯,舒适的靠坐在沙发上。
“难道说又有什么好生意?”
骆龙咧嘴一笑,轻轻摇头。
“生意是做不完的。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请费尔南多先生帮忙。”
“请说。”
费尔南多喝酒,做出洗耳恭听姿态。
“这么久的友谊,我也不和费尔南多先生拐弯抹角了,我想请费尔南多先生帮忙解决一个人。”
费尔南多面无异色,“神州不是你们的地盘吗?”
“当然不是在神州。”
骆龙没有废话,“这个人目前在西西里。”
说着,她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
费尔南多接过,略微讶异,“女人?”
骆龙点头,“她是来西西里旅行的,没有别的意思,她既然喜欢你们这,就让她永远留下吧。”
费尔南多端详着照片,没有立即出声。
“她是一个律师,给我们惹了一些麻烦,律师是什么人,费尔南多先生,你也应该了解。我和我哥,现在都是奉公守法的企业家,即使被欺负,也肯定不会做出任何不法的行为。不过我们神州有句老话,人在做天在看。谁知道一些喜欢无事生非的人,哪天是不是就会发生意外了,譬如车祸、火灾?费尔南多先生,你觉得呢?”
“看来这位女律师,给你们惹的麻烦不小。”
费尔南多笑道。
他哪里不理解骆龙的言外之意。
骆氏兄弟在神州的势力,他比较了解,要不然也不会进行合作。
就和他在西西里一样,等同自己的后花园,收拾一个人,就和在花园里踩掉一只蚂蚁,不费吹灰之力,何必用得着万里迢迢跑这么远过来?
“麻烦小,也就不用拜托费尔南多先生了,你也知道,我们一向都不是喜欢给朋友添麻烦的人。”
骆龙很坦诚,同时,也着重强调了“朋友”这个词。
费尔南多点了点头,笑着接话道:“客气朋友,不就是用来麻烦的吗。”
骆龙会心一笑,自己给自己把酒倒满,“cheers。”
“cheers。”
两个酒杯撞在一起,透彻而冰冷。
岛的另一边。
蒙雷阿莱大教堂。
为了方便,方晴租了台车,酒店就有这种服务,相当便捷。
当然。
这不包含在“全家桶套餐”里,司机和车辆都需要自己掏钱。
不过人生可能就此一次,花点小钱无伤大雅,就连节俭了一辈子的潘慧都没说什么。
出国之前,方晴做了攻略,宗教是西方最不同于东方的文化特色,而教堂,就是这个特色文化的具象载体。
直到进入蒙雷阿莱大教堂,方晴都没有再发现被人跟踪的痕迹,应该是被她发现了一次,所以变得更加隐秘了些。
“看什么呢?”
“没什么。爸,妈,这个教堂可是世界上最大的诺曼建筑。”
对于父母,她还是只字未提。
在这件事上,她与江辰的观点保持一致,反正是以防万一,防患于未然,没必要去营造紧张氛围,破坏父母旅行的心情。
诺曼建筑是什么意思,方卫国夫妇肯定是不懂的,不过这并不妨碍这种不同文化的感官冲击所带给他们的心灵震撼。
别说一辈子生活在小城的父母了,哪怕见过世面的方晴,看到教堂内部灼眼的马赛克拼缀,穿过教堂边引人入胜的梦境回廊时,都情不自禁心神荡漾。
“这教堂确实漂亮啊,感觉比寺庙强。”
逛完教堂,方卫国发表自己的想法。
方晴忍俊不禁,还没说话,母亲潘慧便道:“文化都不同,你拿来比较什么?根本不是一回事。”
和大部分老百姓一样,潘慧并不算是多虔诚的佛教徒,毕竟神州对宗教信仰这方面确实不怎么感冒。
但是每年观音菩萨的生辰,她都会尽量抽出时间,去庙里祭拜祈福。
“我也没说别的,我只是说这教堂,修的好看些。”
方卫国辩解。
“那是因为你以前都没看过。是第一次看。老外如果去寺庙,肯定也觉得寺庙好呢。晴晴,你看看你爸,多崇洋媚外。”
方卫国一怔,哭笑不得,“我怎么就崇洋媚外了?”
“我看很多人就和你一样,觉得国外哪哪都好,可我怎么看,这里的楼房和车还没有我们那多,我们那高?”
“楼房高,车多,难道就好了?”
两口子又辩了起来。
“楼高,车多,不是更繁华?”
“繁华又有什么用?要看繁华,就不应该来这,应该去纽约。”
方卫国这代人虽然不知道西西里,但是纽约还是听说过。
“先上车行不行?”
方晴插嘴道。
直到来到以教堂为核心打造的蒙雷阿莱小镇的时候,夫妇俩还在争论。
其实有的争是好事,多少人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坐在一起已经找不到话题。
“晴晴,你说你爸,是不是什么也不懂。”
以往,方晴大部分都是站在母亲这边,但这个时候还是说了句公道话。
“妈,其实爸说的没错,这里虽然确实没有那么多高楼,没有那么多车,但人家是欧洲四大经济体,是高度发达的国家。”
“我们还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呢,快第一了。”
还真别说,潘慧虽然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但是民族荣誉感很强。
难怪能教出方晴这样的闺女。
“妈,你说的也没错,我们发展的速度很快,但是不可否认,比起那些高度发达的国家,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啊。”
“我觉得这里好是好,可是不怎么……”
方晴明白母亲的意思。
这并不是狭隘,只是一种生活阶级所固有的眼界。
普通老百姓看一个人有没有钱,不就是看人家开什么车,住多大的房子吗。
方晴挽着母亲,走在西西里小镇的街头,耐心的笑道:“妈,高楼耸立,豪车云集,确实看上去很热闹,很繁华,今天我们国家,已经做到了,就比如京都,车多得车牌都上不了。别说车啊,楼房大厦这些,我们在基建,在某些尖端科技上,也比有些发达国家领先,我们的高铁,全世界望尘莫及,可是这些都是表面功夫,一个国家真正的发达与否,在于它的灵魂。”
“灵魂?”
与妻子斗嘴的兴致逐渐消退,方卫国看向女儿,以一种近乎求知的眼神。
他是父亲没错,可是对世界的认知,女儿早就远远超过了他。
“我大学时有个同学,他去过东瀛的首都,那里的地铁车门上,都刻着盲文,方便告知盲人所在车厢的位置,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公交车,在到站之后,车身都会倾斜,那是干嘛的呢?那是利用液压技术侧倾车身,这样腿脚不便的老人或者残疾人上下车都方便了。”
方卫国和潘慧都沉默了。
“当然。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优点,同样,也会有缺点。但是一个社会,一个国家,一个文明的发达,永远都有一个共点,那就是强者为弱者买单。”
一家人不紧不慢的散步。
“强者为弱者买单,意味着收益与成本完全不成正比,所以它是一种人文的关怀。可是如果反过来,过度的去追求经济实力,那么只有一个结果。”
方晴轻声道:“那就是弱者为强者买单。”
作为底层的老百姓,方卫国和潘慧没有那么大的见识,也没有那么多的学问,这样条理清晰的话,永远可能说不出来,但不代表女儿话里的意义,他们体会不到。
他们就是这个社会的弱者,吃苦耐劳了一辈子,可出国旅游,还是得靠天降大奖,怎么可能不感同身受。
“女儿真是长大了。”
方卫国引以为傲的叹息,“国家的强盛不是看强者的高度,而是看弱者的地位,晴晴,你这书没有白读。”
“你说的什么话。”
潘慧只是不满丈夫的最后一句,女儿的话,同样也让她百感交集,可是作为一个老百姓,她又能做什么。
方卫国看向女儿,笑道:“我相信只是时间的问题,有你,有你们这代人,我相信我们会变得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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