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陆佰捌拾伍回 樊魔王献计破敌

  次日,三个人兴致勃勃醒来,摩拳擦掌,都要大展身手。

  哪三个?

  第一个兀颜光。

  这个九宫藏一杀阵,乃是他压箱底的本事,虽无太乙混天象阵那般惊天动地,但在万人左右的小阵中,却也堪称翘楚。

  若不是他手下兵将,将将足够布阵,担心被梁山趁机袭城,早已摆出来杀朱武一个痛快了。

  如今两家斗了多日,朱武对阵法之道的虔诚,兀颜光看在眼中,深信对方也存心凭阵法分高低,故此才敢倾巢而出,同他见个高下。

  第二个朱武。

  老曹昨日话儿说得明白,此来只为取城!今日趁双方斗阵,便要挥兵袭城,如此一来,朱武不免胜之不武,因此想了半宿,暗暗定下心思:定要拿出全副手段,于老曹取城前,大破辽阵,立斩兀颜!

  第三个便是老曹。

  他离幽云十六州已有数月,路途迢迢,心中挂怀不已,待取下应天府,便要挥师北上,鼎定河山,心念及此,豪气顿生。

  城中城外,三人几乎同时着衣、披甲,腰带一扎,目光中现出睥睨之意。

  “哥哥,小弟之意便是如此。”朱武拉着卞祥,急声叙述:“我等好歹也同他斗了许久,今日若只是牵制,岂不被卢员外那干小看了?”

  卞祥目光如虎,微微点头,看向其余几人:“兄弟们如何说?”

  邓元觉眼珠子一瞪,郑魔君大嘴巴一撇,双双振臂高呼:“打佢老母!”

  卞祥看这和尚生龙活虎,好生欣赏:这些南方兄弟,果然雷厉风行,难怪闹出老大声势。

  魏定国亦呵呵笑道:“罢了!既然要撑场面,今日大伙儿就好生亮出本事,也让武大哥见识俺兄弟手段。”

  当下八将心意如一,抖擞精神,拔营出战。

  城中辽军,也已大出,兀颜光领着麾下九将,八千八百辽军,穿过湖上长街,于北岸旷达处,周旋往返,布下阵势。

  朱武这厢,令人扶起云梯,登上观看一回,下梯来,神色难看。

  樊瑞忙问道:“他这阵子,莫非有甚诡谲之处?”

  朱武低声道:“所谓九宫阵,乃是上古阵法,当年黄帝大战蚩尤,演练河图而创洛书之数,所谓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然后每三数相加均得十五,对宫相加均得势,以此为基础周转不休,最堪鏖战。”

  樊瑞修道之人,对于九宫数自然不虚,听得连连点头。

  朱武却苦笑道:“这是寻常九宫阵,共九个小阵,每阵人数,按洛书比例增减,可你看他此阵,九宫之中,人数均是等同,却是把九个小阵各做一个阵法,以应洛数!”

  樊瑞听了茫然不解,朱武踏平尘土,拔刀于地面画出阵图:“此乃九宫洛书之数。”

  肩四|戴九|肩二

  左三|中五|右七

  足八|履一|足六

  樊瑞顿时明白:若按这般布阵,九个小阵,肩四阵内譬如是四百军,戴九阵内便是九百军,肩二阵内便是二百军,而每行三阵,总数皆是一千五百,对宫两阵,总数皆是一千,战斗之时,九阵挪转,始终保持平衡,等于以全军为一人,均摊伤害,如此一来,自然久战不殆。

  正自寻思,却见朱武把刀一挥,又画出一个图来:“道兄且看,这却是他所变之阵。”

  四象阵|九鼎阵|两仪阵

  三才阵|五行阵|七星阵

  八仙阵|一气阵|六合阵

  樊瑞这时方才懂了,惊呼道:“这厮阵法造诣,果然惊人,却是以这九个小阵,嵌入九宫,这般来看,变化岂不平添许多?”

  朱武摇头道:“还不止哩!我望他阵内,除了这九个小阵,还有一伙游军,时隐时现,杀机潜伏,只怕……只怕乃是传说中的九宫藏一杀阵!若是这个阵,着实高明无比,授俺阵法的师父,提到此阵,只说了六个字!”

  樊瑞奇道:“哪六个字?”

  朱武嘿的一声惨笑,低声道:“有多远,走多远。”

  两个正在商榷,便听那边辽国阵前,兀颜光一马突出,大喝道:“朱蛮子,你识俺这阵否?”

  朱武输阵不输人,胡须一抚,仰头大笑道:“俺笑你毕竟学浅,自以为高,恰似那井底之蛙,自以为这阵法绝高,谅这区区九宫藏一杀阵待要瞒谁?便是俺大宋小儿也瞒不过。”

  兀颜光听他大言,心中暗惊,毕竟是久经战阵的上将,虽然心里没了底,面皮也自不虚,哈哈笑道:“你宋人吹牛浪言本事,倒是海内无双,俺自杀入宋国来,未曾逢一个能胜俺的,你虽识此阵,敢来破么?”

  朱武摇头嗤笑:“举手之间,叫你翻作画饼。”

  兀颜光脸色一变,硬着头皮道:“既然如此,你且破来。”心里拎拎的,回了本阵,只待厮杀。

  樊瑞抱拳笑道:“不愧‘神机军师’,虽无半点主张,兀自吓得敌人去了半条命。”

  朱武苦下脸道:“道兄不要取笑……

  樊瑞毕竟同老曹南征北战多回,实战经验丰富,此刻听朱武解说半晌,竟是生出一计,当下微微笑道:“你我都是兄弟,谁来取笑伱?只是朱兄,你只看他阵法了得,却不见他背水而战么?”

  朱武一听,若有所思,望了望敌阵,又望地上画的阵图:“道兄的意思是……”

  樊瑞道:“若是寻常兵马,你入阵厮杀,他九宫变化,自然无妨,只是我等弟兄,多有奇才,你看!”

  他伸出一脚,把那九宫阵最下方一行抹去:“我若让这里活不住人,他能如何?”

  朱武一拍手:“啊呀!妙哉啊!若无背后湖泊,他大可退军变阵,然而如今背水而战,却能退去何处?”

  说罢哈哈大笑:“破他阵子,便在今日!‘神火’、‘圣水’二位兄台,今日第一阵,全仗二兄出力。”

  魏定国、单廷珪旁听至此,心中大抵有了数,笑道:“军师放心,我两人定然全力以赴。”

  朱武取刀画地:“魏、单二兄,如此这般,樊道兄、邓大师,这般这般,郑道兄、夏侯兄,如此如此,然后卞兄和小弟,这般如此,敌军定然大破。”

  卞祥连连点头:“妙哉!妙哉!便是如此。”

  便见魏定国、单廷珪对望一眼,各引本部军出——

  他麾下水火二部兵马,各练了一千人,水部千人,打黑旗、披黑甲,旗子上画的是北方玄武七宿,背插五尺短枪,各人手中捧着一个黑沉沉的葫芦。

  火部千人,打红旗,披红甲,旗子上画的是南方朱雀七宿,背后各负一口长刀,手中都捧着红澄澄的铁葫芦,队伍之前,一排推着数十辆车儿,车前钢刀叉起,车上都是芦苇干柴。

  他这两部人马,此前斗阵,从未现身,都留在营寨中把守,直到今日,要一决胜负,才算正式登场。

  兀颜光见了他两军装束古怪,心中暗惊,晓得必有非凡手段,当下传令,让众将小心应对。

  说话间,水火二部抵临阵前,魏、单二将大喝道:“动手!”

  便见那伙红甲军,把手中葫芦盖儿一摘,平托掌中,底儿一拍,机簧震动,内藏的硫磺焰硝顿着,突突喷出一股股火焰,先把前面车儿点燃,发力一推,前面火车开路,随后火流激吐,辽军那六合阵既不能六也不能合,惊叫着往后飞奔,跑得稍慢,便化为火人,惨叫挣扎,令人触目惊心。

  黑甲军也不懈怠,一发摘了葫芦盖儿,拍打葫芦底儿,一道道腥臭无比的黑水射出,沾及人身,皮烂肉消,不多时便化为骷髅,迎面八仙阵哪里还有丝毫仙气?也自狼狈逃蹿。

  水火二部喷洒毒水烈焰,杀上前去,齐齐往中间一浇,一气阵也自雪化冰消,望后便逃。

  兀颜光这时倒还镇定,他晓得这等仗着器械逞凶的兵马,后力最是有限,便似对方所用水火葫芦,能盛多少燃料、毒水?须臾间耗尽了,便连寻常战兵也不如。

  因此不慌不忙挥军往后,待他锐气一消,便可重振旗鼓、扭转局面。

  不料后军退了十余丈,忽然齐声大叫,兀颜光一扭头,一颗心如坠冰窖:却见后面一排兵士,已然退入湖中!

  后军腿已入水,岂肯再退?中、前军却不知,兀自慌忙向后,片刻之间,九个阵势连同兀颜光藏匿其中的杀手阵,顿时混乱。

  兀颜光惊叫道:“不好!诸军勿退,就地展开,中、前六阵不动,后阵左右绕前。”

  他这番应变,不可谓不及时,便见后面三阵,稀里哗啦拖泥带水,便要往两面绕前,然而朱武岂肯给他这个机会?但听梁山兵马齐声吼叫,左面樊瑞、邓元觉,右面郑彪、夏侯成,各引三千军,浩荡杀来。

  兀颜光大叫道:“休慌!休慌!正面突击!”亲自引军,直冲水、火二军杀去。

  他算得也精准,水火二军一番冲杀,杀得他阵势大乱,这时毒水燃料俱已耗尽,见他杀来,丢下数十辆火车拦路,回头就跑。

  兀颜光咬牙算计,追杀了这伙红黑甲的兵马,敌军士气必挫,然后转动阵势,未必不能取胜。

  眼见便要追到,忽然水火二部左右一分,“牛魔王”卞祥飞马提斧,带两千兵马,迎头杀上。

  魏定国、单廷珪两个大笑,各自引军打个转儿,抽出背后短枪长刀,紧随着卞祥兵马,复又杀回。

  兀颜光至此,如何不知中了对方算计?

  只因他自持阵法厉害,大剌剌背水作战,不曾留得足够的腾挪余地,万万没料到,梁山军竟然藏着水火二部这般大杀手,强行以力破法,杀乱了他的阵势,真个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然而纵使局势至此,兀颜光兀自不肯服气,仗着一个个小阵都能独立支持,把牙一咬:罢了!事到临头须放胆,待某仗胸中武艺,斩对方几员大将,未必不能挽回危局!

  便把画戟一挺,直指卞祥:“哇呀呀呀,水泊草寇,纳命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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