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高垣城东城,晨雾夹杂着炊烟,让天地间氤氲着一层乳白色的薄雾。东边,日头揉着惺忪睡眼,费力的爬上了山巅。顿时,绚烂在天边的那抹金黄,渐至泼洒于城头,浸染于雾气,雕琢于林野,宛若到了秋日收获的季节。
吴亘背对着朝阳,坐于椅上打量着远处的高垣城,意甚悠闲。
今天是攻城的日子,两个金傀已经立于营中,金色的身体掩映于霞光中,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这两个金傀虽比当初姬贤立于寒陆城前的要小上一些,但对上高垣城也是足够了。
哈豹带着一千人已经藏于金傀中,作为攻城的主力。至于安思家、莫支家等四家的人马,全部被薛信赶了过来,跟在金傀之后准备蚁附攻城。吴亘不会允许这几家在黑塔家覆灭后,还保有可威胁无畏军的实力。
与此同时,在城的西头,孟顺也已带领破阵兵做好攻城准备。当初孟顺带兵攻打青槐城时,可谓让吴亘惊出一身冷汗,所以次攻方向便由他来负责。万一金傀攻击不利,也可以有个弥补。
空中,义鹘军已经盘旋于城头,不断扫射压制着城头的守军。与此同时,在南面的大营中,卓克正带人钻入一条地道,小心翼翼向着城中摸去。
为了更快破城,这些日子却行悄悄在地下钻了一个洞,再由无畏军士卒加固洞壁,出口位于城中隐密之处。一旦攻城之战打响,卓克
就带人从地道潜入城中,以策应攻城之战。
空中地面地下俱已安排妥当,吴亘自不会再去多操心攻城之事。转头看向身旁的楚喜,“军正啊,你对黑塔家颇为熟悉。入城之后,这城中一应人等处置就交由你负责可好。”
看着这座自己呆了多年的大城,楚喜心中升起别样的情愫。走到当下,并没有什么穷小子腾达之后衣锦还家的恶趣味,也有将主人掀翻于地的快意恩仇。在此城中,自己渡过了贫寒却也平静的生活,还认识了此生的挚爱,看着这座大城即将面临无畏军的鞭笞,心中不免生了些感慨。
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将这些杂乱的情绪赶出心神,楚喜冲着吴亘拱了拱手,“按着寨主与花家的约定,即使花家上位,此城也不在我无畏军辖区,如此坚城立于佐衡路,万一花家扶持哪家上位,对我俱是威胁。
我意黑塔家务必要剿灭殆尽,不可让其死灰复燃。同时,此城攻下后须得拆毁城防,分流百姓,不可让如此庞然巨物立于卧榻之侧。”
吴亘的笑容一僵,他原本只是想着覆灭黑塔家,再削弱一下境内各千户家族,没想到楚喜更狠,直接要拆城。
“一切交给军正处置。”吴亘重重拍了拍扶手,终是同意了楚喜的想法,狠就狠一些吧,当断不断,徒遗后患。
急促的鼓声响起,金傀踩着沉重的步子,向着高垣城的方向缓缓走去
。飞石车射出一块块燃烧着火焰的石弹,带着滚滚浓烟划过清丽的天空,将死亡送到了城中。
莫支、安思等几个家族的族兵,在无畏军的刀子逼迫下,颤颤巍巍跟在金傀身后。他们晓得,自己今天就是被无畏军赶来送死的,若是侥幸在攻城战中活下来还好,倘若敢逃,恐怕无畏军会率先将自己给杀死。
城墙上,躲过义鹘军扫射的黑塔家人马,惊恐的看着晨雾中出现的两个巨大怪物。各式劲弩强弓如雨点般射向金傀,可黑塔家士卒却悲哀的发现,即使如床弩这样的杀器,也无法撼动金傀。
吴亘也是第一次见金傀攻城,若不是得了灵玉脉,他是真舍不得动用如此巨物,太吃钱了,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而且此物在吴亘看来,并不是无懈可击。行动缓慢,只有近攻的手段,而且若是遇到难以抵挡的对手,往往会自毁以形成一条供攻方攀援而上的阶梯,也就意味着多数情况下只能使用一次。
但在当下,在金傀尚未普及的情况下,它依然是难以匹敌的利器。终于,在箭矢如雨、乱石横飞的战场上,这两个金傀终是抵达了城墙附近。
义鹘军飞得愈发低了,无论是震天弓还是普通箭矢,纷纷倾泻在了东城上。
忽然有一支闪烁着青光的长箭从城头飞起,这支箭夹杂在各种各样的羽箭中,看起来并不显眼。
长箭扶摇直上,眼见快力竭时,箭
身猛然爆出灿烂炳焕的亮光,竟然又再次腾空,向着一只当扈鸟飞去。
事发突然,这只鸟猝不及防之下,腹部中箭。尽管当扈鸟竭力扑打翅膀欲飞离战场,但由于长箭射中了要害,终是盘旋着从空中落下,连同鸟身上的士卒也是同时殒命。
吴亘眼睛一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自从义鹘军成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可以直接从地面击杀当扈鸟的利器。这也意味着,随着义鹘军的名声越来越大,会有越来越多的反制手段出现在战场上。
没有任何一支人马可以包打天下,这倒是给吴亘和无畏军敲响了警钟。
随着第一只鸟儿的坠落,有更多的青色长箭飞起。索吉立即示意,义鹘军向着高空飞去。待脱离了那些长箭的射程,有些羞恼的索吉重新将体型更为大些,箭矢更为多些的飞梭集中起来。
飞梭飞低了些,划了个柔顺的圆弧从空中平着快速飞向东城头,在临近时骤然拉升。飞梭一艘艘飞到城墙上,丢下一个个明亮的光球,却又骤然拉起掉头脱离。
光球飘飘忽忽悬于墙头,不断爆出刺眼的青白色闪电,死亡的气息顿时笼罩于城墙之上。
黑塔家士卒惊愕的看着这一个个大如磨盘的光球,脸上不知是被闪电的光亮所照还是由于其它,看起来有些苍白。
千万年以来,无论是人还是兽,对天雷的恐惧早已刻在了骨子里,这种恐惧超越了
敌人,超越了军官的命令。
箭矢已经不敢再射,万一撞着这些古怪的光球,谁知道带给自己的是什么。
难言的压抑下,有一个士卒终是按捺不住,掉头往城墙下跑去。奔跑的身形带起一缕清风,搅动了浮于空中的光球。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城头上响起,乱窜的闪电撕裂着遇到的一切,刺眼的亮光此起彼伏,暴怒的狂风将焦黑的人马尸体抛撒向天空。
转瞬间,高垣城头变成了罪罚之地。
飞雷在耗里城外一展神威后,吴亘对其印象十分深刻,如此利器无畏军怎可没有。于是吴亘让桥班根据飞雷葫的构造,打造了类似的法器,取名为莲花雷。不仅在飞梭上有配备,就是在良遮山中的一些大城上也有布置。
今天,索吉见自家鸟儿被杀,气愤不过之下,便将这珍贵的飞雷全部抛洒下来。
无论是远处的黑塔家士卒,还是正在小心翼翼攻城的安思、莫支等家人马,皆是瞠目结舌看着城头上的这一幕。在如此飞雷下,什么悍兵利器,皆是不值一提,一些人掉头想离开,却是被无畏军的刀箭或自家的督战队夺去了性命。
莲花雷将东城面向无畏军的这些守城士卒涤荡一空,很快,金傀便靠上了墙头,将哈豹所带领的先登之士送上了去。紧接着便是那些家族的人马,附着金傀的身体爬上城头。
这些人一上城,便迅速向着两翼发展,试图
打开城门,放更多的无畏军入城。
由于忌惮义鹘军的箭矢,黑塔家并没有把所有的人都放在城头,还有不少的预备队藏于城下的门洞、工事里。此时,这些人在自家统领的呵斥下纷纷向着城头反击。与此同时,眼见无畏军攻上了东城,其他方向的人也向东边赶来,试图趁无畏军人数不多、立足未稳之时将其赶下城去。
“不要顾忌伤亡,快些打开城门,今天这攻城之战,是寨主特意留给我们的战功,误了事老子砍了你们。”城头上,哈豹一脸狰狞,左手抓着盾牌,右手拎着弯刀,冲着身旁的刘征、张噎仆喊道。
这二人与呼延莫都是当初吴亘离开始兴村时任命的屯长,一直在哈豹和楚喜手下效力。
说着,他带头向着城门处冲去,与正沿着登城踏步向上冲的黑塔家士卒重重撞在一起。
哈豹今天是憋了劲要在吴亘和其他无畏军面前露个脸,这两天也打听了,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无畏军将领,出身比自己好的也就罢了,就连哈鹰、张武阳这样出身卑微的,竟然手下也比自己的多,官职也要比自己高,怎不让有些自卑的哈豹恼火。
城东喊杀声四起,黑塔家正调集人马围堵这帮突上城墙的无畏军,密密麻麻的人或起于城中,或沿墙奔行,都向着东城聚集。
虽然在前面的野战中黑塔家损失了不少兵力,就连佐衡路北部的几个千户家族也
被击败,但毕竟紧靠着衡门港,多年积攒的财富让这个家族的实力远比明面上强大。
仅这座城中,就藏了三万人马,这几乎是一个普通万户家族的全部家当。所以,尽管被人突上了东城,黑塔家却并不太惊慌,只要城外大军不一举进入,就有把握一口一口吃掉对方的兵力。
忽然,城西那边亦是喊声震天,有几百名身穿黑甲的破阵兵士卒,从背部射出长长的铁索,紧紧抓住了墙头,形成了五条宽约三丈的索桥。这些人尚着铁索桥快速奔上,在击退守军后并不急于冲锋,反而是死死守住了城头,掩护后续的人马攻城。
在黑塔家一波波的冲锋下,这几百人死死卡着并不宽阔的墙头,如礁石一般岿然不动,沉默的砍杀着奔至近前的对手。
宝象手一挥,程节口中叼着刀,身上挎着斧,带着自己的手下抓着铁索桥爬到了城头,与破阵兵汇合,不断将战线向两侧发展。
正厮杀间,城南的一处教坊中忽然杀声大作,卓克带着从洞中潜入的无畏军,冲出屋子向着城门杀去。
偌大的高垣城三处皆破,一时间,城中守军大乱,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支援为好。
城东,哈豹身上已是血迹斑斑,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眼见他处皆有无畏军攻入城中,不由心中大急。大吼一声,抓着半人高的盾牌向着登城踏步奔去,“给老子下去。”
这些正在登城的守军
,一时不防之下,竟然被其生生推下了台阶,向着城下滚去。
“走。跟我冲。”哈豹振臂高呼,带着自己的手下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冲到了城门处。
“寨主,总攻吧。”看到东城门被打开,张武阳冲坐在椅子中观战的吴亘建议道。
“各部按着战前分工,攻城吧。”吴亘点了点头,却是并没有再观战,转头向后走去。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不用他再盯着了。
“寨主,莫支等四家的主事人都到了。”见吴亘不再关心战事,楚喜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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