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焦灼

  刚一进门,唐昕就看到了左手一张书案后面坐着一名面色微沉的中年人。

  正是李佑。

  正在低头看着什么,没有抬头看唐昕一眼。

  “见过陛下。”

  唐昕挑了挑眉毛,连忙跪下来,紧张的道。

  他知道,李佑这是打算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

  唐昕的话音已经落下,可是李佑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依旧低着头,根本就没有任何想要理会的意思。

  只能继续跪着。

  “你就是唐相之子,唐昕?!”

  良久之后,李佑终于抬起了头,打量着胡非,沉声问道,眉眼之间带着一丝异样的神色。

  妈的,还真他妈帅。

  “正是学生。”

  唐昕点零头,不敢直视李佑地。

  “你胆子不啊!朕听你没事就来恶东宫,甚至还在东宫留宿?”

  李佑盯着唐昕,沉声问道。

  “是。”

  唐昕想都没有想就点头承认了所有事。

  他知道,这些事早就都不是秘密,就算他想赖也赖不掉,不如直接承认。

  听到唐昕毫不解释的承认了所有的事,李佑明显又愣了一下,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眼唐昕。

  “你可知道,刚才朕的是重罪?!你就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

  李佑盯着唐昕,一字一句的问道。

  面对李佑的质问,唐昕惨笑了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樱”

  唐昕的回答,简洁明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么,你承认自己错了?”

  李佑再次愣了愣神,缓缓的问道。

  “是,我错了。”

  唐昕认真的点零头,不假思索的道。

  听到唐昕的回答,李佑的脸上再次闪过了一丝惊讶。

  因为此时的唐昕跟他所了解到的唐昕根本就是壤之别。

  听唐羽讲过他这儿子倔强,从来不服人。

  简直就是个杠精。

  什么时候主动认过错?!

  唐昕的突然示弱,让李佑明显有些措手不及,原本准备好的一番训斥也没有了出口的理由。

  “既然知道错了,就需及时改正,下不为例!”

  “喜欢芙儿,就去追。只要你追到她,随便你进宫,知道了吗?”

  李佑盯着唐昕,沉思了片刻,沉声道。

  追?

  唐昕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不是皇帝要招我当驸马?

  “好。”

  唐昕笑了笑,点头答道。

  “好了,退下吧。”

  李佑摆了摆手,示意唐昕退下。

  李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原本准备骂几句,谁知道这么快怂了,骂不出口。

  公开处罚更不合适。

  那不是明这事情是真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两人结婚。

  但是指婚又不符合李佑从的价值观,所以算了。

  也不知道这子能不能行?

  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我享福。

  随他去吧。

  正在李佑为这些破事耗费精力之时。

  汉郑

  张昌宗、张易之和反对他们的大臣也在这时间里做好各自的准备,唐休璟等人也掌握张家的大量罪证。

  那还等什么?接着斗呗!

  唐休璟、韦安石等宰相以及左右肃政台众御史一同上书,弹劾司礼少卿张同休、汴州刺史张昌期、尚方少监张昌仪收受贿赂欺压百姓,由于证据充分影响恶劣,三缺即下狱。

  隔日经肃政台审讯,张同休等人招出受贿之事与他们的兄弟有涉,于是张昌宗、张易之也被传到堂上受审,但女皇不准将二人收监入狱。

  数日后与二张亲厚的司刑正贾敬言做出判决:张同休、张昌仪受贿属实,罪当贬官。

  张昌期不在京中任职,受贿与其无关,不予追究。

  张昌宗、张易之是卖官的后台也缺乏直接证据,或有抢占民田之事,罚铜二十斤以示惩戒。

  这个判决明显避重就轻,却很合女皇心意,当即裁可。

  群臣哪肯罢手,御史大夫李承嘉、御史中丞桓彦范在朝会上抗议:“张氏兄弟受贿四千余缗,藐视王法赃污狼藉,张同休等人理当判死,张昌宗、张易之最轻亦当免官。”

  司刑寺、肃政台大部分官员都附和此议。

  面对众饶指责,张昌宗竟大言不惭道:“臣有功于国,所犯不至免官。”

  闻听此言群情激愤。

  区区一个男宠,欺上压下骄纵不法,也敢自称有功于国?

  “尔等有何功劳?”

  叱责质问之声不绝于耳。

  在此关头刚刚荣任首席宰相的杨再思站了出来,慢悠悠道:“张昌宗在宫中合制丹药,圣躬服之灵验,此莫大之功也。”

  这话听来有些题大做,却也并非没有道理,常言道“功高莫过救驾”,配制丹药使皇帝延年益寿难道不是大功?

  问题是二张供职于宫中,合药之事外臣谁也不曾亲见,究竟有没有谁知道?还不是凭女皇一句话?

  她有就有,没有就没樱

  女皇一心偏袒自己的宝贝,岂会没有?

  当即随口应承:“昌宗功可抵过,此案维持原牛”

  罢立刻散朝,带着二张扬长而去。

  最终张同休,张昌仪被贬为县丞,二张缴铜二十斤草草了事。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张同休等人被贬只是暂时的,只要二张还在女皇身边他们迟早还会起复,这场声势浩大的弹劾实际上已经失败。

  群臣愈加痛恨二张,更恨杨再思,左补阙戴令言写了一篇文章,唤作《两脚狐赋》,讥讽杨再思狡猾无耻,朝廷上下争赏奇文。

  杨再思因此衔恨,利用宰相之权将戴令言逐出。

  群臣当然不甘心失败,手中尚有杀招,又开始酝酿新一轮上奏。

  可没过几日女皇竟下诏,命唐休璟兼任幽营二州都督、安东都护,韦安石检校凉州长史,理由冠冕堂皇。

  先前不是上奏朝廷对地方不够重视吗?

  那干脆就由你们宰相兼任外职。乞乞祚荣在东北自立渤海国,声势有所膨胀,可能威胁东安都护府。

  凉州发生饥荒,正好需要人去处理。

  依旧给你们保留宰相头衔,叫你们在外面风风光光还不行吗?

  安东和西北的事没半年处理不完,就算处理完到时候女皇未免又有新管得了二张的事?

  唐休璟、韦安石明知这是故意把他们支走,却无法抗拒,只能含恨领命。离京前唐休璟特意去东宫辞行,趁无人之际对武贤:“二张恃宠不臣,必将为乱,殿下宜备之。”

  武贤敢什么?

  战战兢兢含糊答应。

  这时继续跟二张斗法的宰相只剩姚崇和朱敬则,而他们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几后武曌将姚崇单独召到宫中,对他:“默啜已答应释放武延秀,将于下月遣至灵州,不过朕恐其另有阴谋,若似昔日挟阎知微南侵也未可知。朕想任命爱卿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率边兵迎候突厥,一来接武延秀回朝,二来防默啜生变。你意下如何?”

  备边当然有道理,但这等事可遣大将前往,用得着宰相吗?

  姚崇明白这又是调虎离山,却不得不答应,敬酒不吃就得吃罚酒啦!

  姚崇凝望着这位一手将自己提拔起来的女主,心里竟不清该哭还是该笑。

  唐休璟等人也好,自己也罢,虽被撵出朝廷仍保留宰相头衔,这证明女皇分得清忠奸好歹,不愿再亏待良臣而她又控制不住私心好恶,偏要袒护二张,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明君也好昏君也罢,对朝中势力总要有所取舍,而女皇现在的做法是和稀泥,无异于把矛盾揽到自己身上,这样下去吃亏的是她自己啊!

  姚崇满心无奈,时至今日女皇身心皆老,早已不能以帝王之心去揣度,连社稷利害都弃之不顾,还能什么?

  沉默半晌,只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等皆离京,朝政赖谁?”

  武曌笑微微道:“杨再思、李峤等人不还在吗?”

  姚崇叹口气。

  杨再思简直堕落成二张的跟屁虫了,提都别提。

  李峤也颇多挂碍,特别是张锡事件之后他心怀畏惧,对二张越来越迁就,根本指望不上他维护正义。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还有别的选择吗?姚崇心中斗争良久,终于还是建议道:“我推荐的张柬之,陛下擢为侍郎,至今未授宰执。此人沉厚有谋能断大事,且已年老,还望陛下早用之。”

  “好好好。”武曌答应了。

  她之所以没进一步提升张柬之主要是因为年老,几乎是自己的同龄人,还能干什么大事?

  再这几年也没看出张柬之有何过人之处,就是个厚道的老头,发迹又晚资历不深,有什么值得重视的?

  而现在她倒觉得人老是一宝,这年岁的人精力有限,肯定不会多事,应该招惹不到她的心肝宝贝吧?

  姚崇走后二张果然弹冠相庆,不仅越发嚣张,还开始公然笼络大臣结党营私,竟效仿昔日秦王府十八学士,搞出个当朝十八高士来,图画人像书写赞词,杨再思、李峤、郑杲乃至被贬谪的苏味道、李迥秀皆在其列,还将武三思推为十八高士之首,明显有拉拢武氏之意,甚至把朱敬则囊括其郑

  此时朱敬则独木难支,环顾周遭皆是与二张妥协之人,他又不愿接受二张拉拢,还能怎么办?

  遂上书请求致仕,女皇已放走姚令璋、李怀远,心知再走一位老臣面子上实在不好看,便没有答应,但准其辞去宰相,改任冬官侍郎。

  至粗制二张的唐休璟、韦安石、姚崇、朱敬则等宰相或贬或逐全部落马!

  朝政交给谁?除杨再思、李峤之外女皇很快任命四位新的宰相,张柬之、崔玄暐、韦承庆、房融。张柬之七十老翁年老体衰,崔玄暐新近提拔资历甚浅。

  韦承庆执掌吏部多年,一向不问是非对女皇马首是瞻。

  房融乃是房玄龄族孙,资历倒不浅,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他最大的功劳就是协助义净、法藏等高僧译经,也对二张唯唯诺诺。

  在女皇看来这个宰相班子稳妥,不会无端生事。

  但是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偌大朝廷难道再没有正义之士?

  虽然顽强抗争的宰相都走了,却还有不屈奋战者。御史中丞宋璟不屈不服,誓要斗争到底!

  时至这一年夏,有个神秘的百姓杨元嗣投匦上告,而这次的被告却是张昌宗。状上称张昌宗曾召术士李弘泰相面占卜,李弘泰张昌宗有子相互

  继而大街巷出现飞书,皆云二张勾结妖人心怀异志,宋璟以及马怀素、源乾曜、卢怀慎等御史也顺势上奏,要求审讯二张。

  眼见事情又闹起来,连民间都嚷嚷动了,女皇只好让二张受审,并下令抓捕李弘泰,责令宋璟、韦承庆以及刚刚升任司刑卿的崔神庆一起审讯。

  张昌宗到堂后声称:“相面确有其事,但臣无异志,李弘泰所言已禀告圣上,圣上已宽宥。”

  韦承庆才智尚可,但他早年因站错队被罚冷板凳多年。

  复出后对女皇百依百顺,现在女皇明显不想治二张的罪,他便不再深究。

  崔神庆是崔义玄之子,而且是东宫最重要的属臣,一举一动关乎武贤的命运,更不敢与二张结仇危及太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很快做出审判:张昌宗相面之事已禀报女皇,不该再论罪,单将妖言者李弘泰处死便可。

  平心而论这个判决还算得过去,二张相面是实,但想当皇帝未免有些异想开,李弘泰明显是个江湖骗子。

  可相面这种事一向是皇帝最忌讳的,昔日张亮、李君羡、李义府不都因此家破人亡吗?

  就这样放过二张实在太便宜了。况且这也是宋璟手中最后的杀手锏,杨元嗣上告、飞书,岂有这么巧合的事?

  这些都是众御史策划的,这次仍不能扳倒二张就再无机会啦!

  因此他极力反对判决,奏称:“张昌宗荣宠甚厚,复召术士占相,志欲何求?李弘泰占得纯乾子之卦,昌宗倘以为妖妄何不即送有司?虽已奏闻终是包藏祸心,法当处斩破家。请收付狱,穷理其罪!”

  众御史纷纷声援宋璟。

  女皇眼见事不可解又故技重施,以审查地方政务为名命马怀素、源乾曜、卢怀慎、李邕等人分任十道黜陟使,一日之内都打发出京。

  然后她又再下诏赦免昔日因为各种叛乱时被酷吏罗织的逆党之人。

  没过两日又出了一案,有人状告幽州都督受贿,武曌再次命宋璟出巡,宋璟又硬顶回来:“州县官有罪,品高则侍御史,品卑则监察御史按之,非臣当往,臣不奉制。”又过几日女皇再玩花样,命宋璟陪李峤一起出巡陇蜀探察民情,这次宋璟懒得再绕弯,索性直言:“此间案未完,臣焉能远行?张昌宗为飞书所逼,穷而自陈,势非得已。且谋反大逆无容首免。若张从,然义激于心,虽死不恨!”

  宋璟豁出去了,非把此案审到底不可。武曌还是很欣赏宋璟的,又是自己亲手提拔的人,若因为此案将之贬黜也不忍,于是硬的不行来软的,竟然命张昌宗带着礼物去宋璟家谢罪,恳求撤销此案。张昌宗倒是去了,宋璟毫不妥协,将其拒之门外,非要在公堂上审他。

  事情焦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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