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芙兰·乌伦比尔】
【鸣笛声响·其二】
——那老先生就在那里,一位不知道名字的老先生,岁月在他脸上雕刻出深邃的沟壑,却未能磨灭他眼中闪烁的光泽。
——他抬起手,看啊,看啊,那双手之间的枪,那一把双管猎枪。
马蒂斯的那精神但是苍老的眼睛仿佛能够穿过雾气,他穿过弥漫着白色的街道,他看着那些门被关上,那些窗户被堵上,这样就好,他看着挂在马脖上的灯,此时,在雾气之中,这一盏灯弥漫出一种实质化的光泽,仿佛是一种有着光亮的雾气,一种活着的光。
那些光刺入到了雾气之中,如同一条蜿蜒崎岖的蛇,狡黠地顺着雾气滑动。
——嘿!那位老先生说,嘿!那位男孩,那位男孩啊!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男孩问,您是说,我,此时此刻,在这里,正准备做什么事?对了,是这样的,老先生,我确实是准备做点事情,但是这些事情,我不想让大家知道,如果我告诉了您,您又怎么保证不会告诉其他人?
马蒂斯的眼帘垂下了一点,那一点点的阴郁盖在他的瞳孔上,胯下的马依旧在疾驰,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拉芙兰,有一个词汇,用于描述非自然的事件,这是一种概括性的称呼,不论是人信仰的扭曲,还是某些非自然的变化,亦或者是天使降下的责罚,这种负面的、会带来危害和变化的,他们会用一个词汇去描述。
信仰失格。
那倒下的水杯里面渗透出来的水,那天使的口谕,向他传达的就是一次信仰失格事件的出现,而悬挂在马的脖颈上的那一盏灯,则是他所拥有的一盏‘灯’,那一盏灯能够抹去雾气的阻拦,告诉他前方的道路,以及,信仰失格这一事件发生的位置。
——那老先生就在那里,他总是骑着他的那一匹马,哦天啊,那一匹马,那一匹马也已经垂垂老矣,看啊,那一匹马的骨骼都已经快要支撑不住那一副身躯,似乎再来上一点负担,那一匹马就会倒下。
——但是,但是我的马儿是不会死去的!老先生说,我的马儿在你们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陪伴着我了!我的马儿知道这一条路怎么走,我的马儿知道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看见它脖颈上的那一盏灯没有?这就是它的宝贝!
马蒂斯闭上眼,他感受着胯下马儿的颠簸。
“马蒂斯先生。”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喊住了他。
马蒂斯先生侧过头,他看见的是一个男孩——在不久之前,他还看见过这一个男孩,他记得还挺清楚,那是从巴斯蒂安号上下来的那个男孩,但,但此时,那一个男孩的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再仔细思考一下,在数个小时之前,巴斯蒂安号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数个小时之前的巴斯蒂安号,在那上面的肉烛还是正常的。
那个男孩看起来年龄并不大,如果要从岁数上来说,这个男孩应该才十多岁的样子,对于马蒂斯先生来说,这个年龄确实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男孩的四肢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结实太多,这是在船上工作留下的痕迹,在船上的工作总是需要很多的体力,就连睡觉本身都需要一点点的身体强度,因此,每一位在船上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比同龄人壮实一些。
“孩子,你该回到室内。”马蒂斯开口说道,那沙哑的声音在这一片死寂的雾气之中尤为明显,“回到你的家里面去。”
“马蒂斯先生。”男孩摇了摇头,“我回不去了。”
——那老先生就在那里,他看着男孩,嘿,男孩!老先生说,嘿!你看着怎么这么奇怪,你像是有什么心事,你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嘿!男孩,你为什么如此阴郁?
——老先生,男孩说,我的神明抛弃了我。
那是在一个瞬间之中发生的事情。
嗯……那是在短暂的时间之中发生的事情。
男孩只是站在原地,然而,一枝嫩芽在男孩的眼眶之中生根发芽,这个过程已经被抹去了,换而言之,在这个瞬间,男孩的眼眶之中猛然爆发出了一朵盛放的花,一朵盛放的花束,就在这一朵花束诞生的时候,那挂在马脖子上的灯流淌出来的光,也朝着男孩流去。
马蒂斯抬起了手中的枪。
——老先生抬起了手中的枪
“砰”!
两枚银色的子弹从那双管猎枪的枪管之中迸发而出,但那并不是一种‘迅速’的子弹,和常识不同的是,那两枚子弹的速度并不快,就像是在水中游动的鱼儿,只需要通过肉眼就能够捕捉到,甚至视线还能够跟随着这两枚子弹的轨迹一同前行。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种速度,就是这样的两枚子弹,在脱离枪管的时候,已经死死地锁定住了那个男孩,还有男孩脸上绽放出来的那一朵花。
“砰。”
下一道声音,依旧是从子弹上发出的,并非子弹撞击到了什么,而是有什么撞击到了子弹——那是花瓣,或者说承载着花瓣的某一种枝条,依旧是从男孩的身上生长出来的,从男孩的耳中生长出来的花,从男孩的鼻腔、口部、脖颈……大量的花从男孩的身上如雨后春笋一样出现,永无止境。
“你是在什么时候将这个可怜的男孩变成你的信徒的?”马蒂斯开口道,“异端。”
男孩没有回答。
“为这位可怜的男孩祈祷吧。”马蒂斯接着说道。
——那老先生就在那里,他从口袋之中取出两枚子弹,塞进他那老旧的枪管之中,那老先生嘴里依旧叼着烟,毫不在意!老先生说,完全不需要在意!子弹就是要被打出去才具有意义,不论那些子弹落在哪里!
花束绽放,男孩的双腿扎根在潮湿的地面之中,带着血与肉绽放开来的花又迅速生长,那些怪异的枝与叶形成一个不算庞大的景观,那两枚被碰撞的子弹落在了地上,在花瓣‘制止’子弹的时候,子弹本身的轨迹也被改变了。
但是没关系,马蒂斯拉动枪栓,不知什么时候,两枚新的子弹已经被填充在了那枪管之中,在马蒂斯的脑海之中编织出来的‘故事’里,这子弹已经被填充好了,所以,子弹已经被准备好了,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扣动扳机。
仅仅只是扣动扳机。
“马蒂斯先生。”而就在这个时候,扎根在男孩脖颈之中的那一朵花开口道,“您所信仰的天使是‘车辇’,您得到的恩泽应该就是您的思想。”
“这不是秘密。”马蒂斯眯起眼,他看着男孩脖颈上的那一朵花,那些花都是由血与肉拼凑起来的,这是扭曲之后的模样,被扭曲的信仰已经改变了他们作为人的存在方式,从最为明显的肉体上进行改变,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个男孩应该已经没有救了。
“您可以在自己的思想之中构筑故事,然后将这些故事反馈到现实之中。”那一朵花说,“那这也不算是秘密吗?”
“当然。”
——嘿!男孩!你已经不是那个男孩了,老先生朗声道,他的双眼盯着那个男孩,他将手中的枪瞄准了那个男孩,不论你说什么!老先生的声音依旧如此强烈,不论你说什么!男孩,都无法改变你的结果!
又是两枚子弹从枪管之中飞出,在马蒂斯大脑构筑的‘故事’里面,子弹必然落在他需要的结果里,马蒂斯,这位乌伦比尔的守烛人,在此时如同一个正直壮年的勇敢者,他手中的双管猎枪是如此凌厉,正如他此时的所作所为。
马蒂斯的信仰的天使是车辇,是‘指引前路的灯’,也是那胯下的马,正如那一朵花所说的,他得到的恩泽便是自己的思想,在自己的思想之中构筑出一个故事,一个段落感的故事,在信仰失格到来的时候,这些故事就能够在一小片的范围里面扭曲事实。
“如果你这位异端想要在这里拦住我。”马蒂斯踢了一脚胯下的马,“那你们就找错人了。”
【Ledondesanges两点锈渍】
那些花瓣再一次朝着子弹涌过去,但是,这一次,花瓣没有拦住子弹。
最初的两枚子弹褪去了表面的银色,露出了里面那斑驳的锈迹,而正是这些锈迹,将这些花瓣凝滞在了天空之中,每一片擦过子弹的花瓣,都会被锈迹遏制住,那深褐色的色彩,被这跨越了数年的时代拖入到了一种缓慢的移动之中。
——嘿,男孩。老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给手中的双管猎枪填充新的子弹,你从出生到现在才过去多久?你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时间还不到我经历的岁数的四分之一,你又有什么信心觉得自己比我强?男孩!当你选择了那一端的时候,你就已经错了,背弃了过去的人是无法看见未来的可能性的!
第二次迸发出来的子弹,拖着褐色的轨迹,点缀在那一朵血肉的花上,将这一切拖入到了流逝的时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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