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朕乃景泰,大明帝王!

  ,堡宗别闹

  洪庆宫。

  朱祁钰回头看了一眼,示意兴安和李珉都留在外面。

  兴安大惊失色。

  朱祁钰摇头,“无妨。”

  对魏南风道:“你也留在外面。”

  魏南风有些意外。

  作为史官,天天记录整理朝堂会要,哪看不懂当下形势,翰林院里众同僚私下闲聊时,一致认为,菜庙落成之时,就是上皇驾崩之日。

  朱祁钰此刻来南宫,大概是兄弟间的最后一次相聚。

  只怕少不了刀锋之言。

  让魏南风跟来,有些反常。

  魏南风知道原因。

  陛下知道太子殿下要对上皇动刀子了,但他护子心切。

  不愿意太子殿下还没登基就背上骂名。

  所以陛下要主动背这个黑锅。

  让他这个史官跟随,是为了如实记录,后世说起堡宗“意外”驾崩,便和太子殿下无关。

  朱祁钰提着酒坛子走入洪庆宫。

  朱祁镇和钱皇后已经在吃晚餐。

  很简单。

  一荤两素一个汤。

  被幽禁南宫多年,石亨动乱后,南宫的心腹奴婢被清洗殆尽,朱祁镇再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整日无事,只好吃了睡睡了吃。

  为何朱祁钰生不出,朱祁镇却像兔子生个不停?

  这也是原因。

  洪庆宫大门被打开时,朱祁镇和钱皇后心里一紧,这些年都如此,每次开门,怀着希望的同时,也有恐惧。

  深恐大门一开,便是一群虎狼士卒涌入。

  还好,搭眼看见朱祁钰提着酒坛走进来。

  朱祁镇起身。

  两兄弟互相行礼。

  钱皇后识趣,起身到偏殿去,不打扰两兄弟喝酒。

  朱祁钰坐下,将一坛子酒放在朱祁镇面前,自顾自的打开自己面前那坛,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朱祁镇有些吃惊。

  皇弟今日举动异于往常。

  出什么事了?

  朱祁钰又倒满酒,端杯举在唇边,道:“方瑛、陈友、沈煜、梁珤四人造反了,说奉皇兄金刀旨意,让皇弟还位。”

  说完又一饮而尽。

  朱祁镇正准备倒酒,闻言手一颤,酒坛子落地。

  啪!

  摔了个四分五裂。

  酒香四溢。

  心里苦涩如黄连。

  颤声道:“金刀么……”

  朱祁钰点头,盯着朱祁镇,“如今金刀在你侄儿手中,已让宗人府确认过,确实是皇兄之前随身佩带的金刀,做不得假。”

  朱祁镇脸色苍白,眼神绝望

  还能说什么。

  还有什么可说。

  朱祁钰道:“皇兄难道就不想说点什么?”

  朱祁镇看着远处,透过重重墙宇,是苍茫夜色,也是那天高地阔的自由,可惜,大概永远都无法拥有了。

  这人生啊,南柯一梦罢了。

  呢喃着道:“所以,你今天是来杀我的么。”

  朱祁钰没回答。

  他下不了这个手,但按这局势,不杀不行,儿子说的没错,皇兄不死,咱父子俩永远睡不了安稳觉,除非向文官集团妥协,彻底打压武将勋贵集团。

  但文官集团里也有投机势力。

  他们也能拥护皇兄复辟!

  朱祁镇知道了答案。

  沉默。

  许久,许久,夜色深沉,奴婢们掌灯。

  朱祁镇才缓缓问道:“见深——见淳他们呢?”

  朱见深已经不是他儿子了。

  朱祁钰道:“在凤阳。”

  又道:“皇兄且安心,不用担心子嗣。”

  儿子就没想过要杀你的后人,如果真要杀,朱见深早死了,何须过继给越靖王当孙子,连朱见深都不杀,何况朱见淳他们。

  朱祁镇哪是担心他的儿子们。

  他只关心自己。

  之所以这么问,是想试探朱祁钰的杀意强不强罢了。

  一听不用担心子嗣,就知道没希望了。

  为之奈何。

  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朱祁镇毕竟是个人格魅力达到上限的挂逼,并没有失态——当初在瓦剌留学,何等的绝望环境,他依然风度傲然,绝无宋之徽钦二帝的狼狈。

  此刻也一样。

  淡然一笑,“人生自古谁无一死,只是可惜了,我老朱家竟然也将在青史上留下李二一般的名声,着实愧对先祖。”

  要活命,只能从朱祁钰身上找突破口。

  朱见济那小子……

  连南宫都不来,让朱祁镇很无奈。

  只要朱见济敢来南宫,朱祁镇就有几成把握打消他的杀意。

  想到这里,朱祁镇有点怨念。

  该死的教坊司。

  这些年忙着给朱祁钰送娼女,让他一个儿子都没生出,你好歹让朱祁钰也多生点,有一堆兄弟在旁边觊觎东宫,朱见济那小兔崽子还能如此有恃无恐?

  现在好了。

  朱祁钰就这么一个儿子,变成了宠子狂魔。

  一听皇兄说起李二的事,朱祁钰就不困了。

  摇头道:“皇兄,你难道还在怨恨是我要杀你吗,今时状况,岂是玄武门,差之远矣,咱们兄弟俩关上门说话,哪怕比起太宗靖难,咱们的处境,也要坦荡得多。”

  根本不存在篡位的状况。

  反倒是你。

  皇位既定,大明欣欣向荣之际,你竟然赐金刀给阮浪,妄图让臣子拥护你复辟,如此举动,还不如太宗的靖难坦荡。

  越想越气。

  起身,面如止水,声音提高了八度,“皇兄也怨不得我了,我已仁至义尽!”

  这些年待你不薄。

  老子担惊受怕了八九年。

  换成历史上其他帝王,哪会如此折磨自己,早让你这个上皇意外驾崩了,暂且不说,自己甚至可以学习宋高宗,让你永远留在瓦剌。

  但没有。

  让你回来了,还让你住在南宫成了老子的心头刺。

  为此老子放纵身心,差点死在女人肚皮上。

  结果呢……

  换来了你的金刀复辟,先是石亨,再是方瑛陈友,你若不死,接下来还会有人为了从龙之功铤而走险。

  讽刺啊。

  我以兄弟待你,你却苦心积虑复辟。

  扪心自问,良心不痛吗?

  再者说了……

  你治下的大明,和我治下的大明,差距还不明显吗?!

  你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朱祁钰缓缓向殿外走去,声音铿锵如雷传来,“我这个当弟弟的,能做的都做了,然而你们非得逼我,先是太后、石亨,现在又是方瑛、陈友,接下来还会有谁?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接下来不会再有人有机会了!”

  “太子见济,壮哉如雄,腹有经国谋略,远视万里江山之外、百年之后,待之章国,必将是可追太宗之绝代明君。”

  “我这个当爹的,送了他一个皇位。”

  “不够!”

  “还得给他铺一条路。”

  “世人欺我,负我,嗔我,怨我,何所惧哉,后人诽我,鄙我,谤我,唾我,又能若何,千百年后,景泰二字纵有弑母杀兄之污,亦不改今世光辉。”

  “千百年后,景泰二字,将和太子年号共耀历史长河,盖文宣之灼!”

  “朕乃景泰,大明帝王!”

  帝位之正,孰能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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