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7 熄灭

  幸存者们欢呼雀跃,就算内心深知最大的危机并没有过去,有一种沉甸甸的忧虑压在心头,也要放声大叫,手舞足蹈,就像是真的那么喜悦他们无比希望自己真的有这么喜悦。可是,这做作的喜悦越是强行表现出来,就越是让他们感到沉痛和悲伤。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开心吗?他们不敢去想的那个答案始终存在于那黑暗的悸动的情绪中:是的,自己一点都不感到兴奋和喜悦。

  这些表现出来的,自己觉得有必要放声大叫出来,手舞足蹈宣泄如神经质般的,所有用来表达庆幸和喜悦之情的声音和动作,都不过是对那最深沉之处,那绝望恐惧的情感的衬托罢了。当他们叫着,跳着,摇着同伴的肩膀,拍打同伴的背脊,放声大笑的时候,他们只觉得,或许自己是想要哭泣吧。

  可是,不能那么做,正因为深深知道自己的情绪和精神处于何种危险的境地,所以才不能输给那不断膨胀的负面的东西。正是因为不愿意向这令人痛苦的一切投降,所以,哪怕是假的,哪怕是强行的,也要让自己笑出来,就算那声音哑了,那从心底发出的声音是一种哭泣,也绝对不能在脸上显露出来。

  哪怕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也有一种执拗和对抗,从这种痛苦中滋生。

  我们还没有输。哪怕事实上已经没希望了,但是,至少在这恐怖和绝望之中,自己的意志绝对不能输。

  他们看着彼此,看到了彼此眼神中传递的信息,看到了在这无言的交流中,隐藏在每个人心中的最后的意志。

  他们挽起手,大笑着,哭泣着,看着四周完全弥合,已经找不到任何出口和缝隙的墙壁,心中清楚,这里或许就是自己这些人这段旅途的终点了。无论这里有什么,亦或者会发生什么,自己等人都再没有可以退却和躲避的地方。

  正是在逃往此处的黑暗中,经历了那诡异的一切,才让他们更加明白自己等人的处境。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同伴就是自己未来的写照,那些同伴不过是先行一步,而自己也终将在某个时刻或许很快就步入他们的后尘。

  这个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如此地让人绝望,时间的脚步从来都没有缓下来,他们完全来不及拯救自己。

  一切都是糟糕至极。

  不久,那疯狂的神经质般的庆祝停止,密闭的空间安静下来,每一个人的喘息声都是那么的粗重,在不远处,LCL液体在管道中流淌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每一秒过去,似乎都在变得更加急促,让人觉得那边将会发生什么。那无法详细描述到底是什么情况的紧迫感越来越强烈了。

  “我们可能要死在这里了。”有一个研究人员苦笑着,对其他人说:“没想到逃到这里,仍旧逃不掉。”

  “如果系色中枢可以联系上的话……”另一个研究人员这么说,却又沉默下来,或许他只是不想说“系色中枢本身也已经变质”之类的话吧。仿佛只要不说出来,就仍旧可以保留悬念一样。而且,他虽然觉得系色中枢确实背叛了自己等人,但却又十分不希望事实就是如此。说到底,系色中枢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都没有半点线索,所有对系色中枢的看法,都不过是基于自身主观的想象。

  身为一个研究人员,在没有得到确切证据前就下定结论,绝对是不可取的。况且,尽管自己主观上觉得系色中枢已经背叛,但其他人又是什么想法呢?如果其他人仍旧愿意相信系色中枢的话,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打破这种期望。那么做太过于残酷,也无法扭转自己等人的绝对不利的现况。

  哪怕真的会在这里死掉,怀抱着期望死去和怀抱着背叛的绝望死不瞑目,仍旧是不同的。

  是的,对目前还活着的大家来说,绝对是不一样的。如同计算机一样客观地对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将主观的感觉抛之脑后,他无法做到,也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我们已经无法离开了。找不到出口,也没有工具,我们在这里什么都做不到。”立刻就有一个研究人员面带悲戚地说,“我们的知识已经没有用处了,我们失去了那个翘起世界的支点。”没有数据,没有原料,没有工具,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就算有足够的时间,人类的身体也太过脆弱,没有足够的食物,哪怕真的什么异常都不会在这里发生,自己这些人也会因为饥饿,痛苦地死去。

  他们还清楚记得,自己等人为了什么,带着怎样的心情,选择朝这个方向逃跑:他们想要重新联系上系色中枢,夺回最后的希望。正因为在病院的其他地方已经看不到希望,他们这些人才会聚集在这里,所以,在研究所发生异常时,向外跑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反而,如果能够在研究所的深处重新联系上系色中枢的话,或许还能够想方设法做点什么。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系色中枢的正体还在更深处,可到了这个LCL存储区,他们已经找不到更深入的道路了。过去他们去过更深处,但现在,他们已经无法从这个地方找到印象中本应存在的通道了。这个存储LCL的区域,其细节早已和他们以前下来时不一样。

  “那么,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有研究人员提出这个本质的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其他人要不坐在地上,要不躺着,完全没有回答的想法。尽管还有人对这个问题冥思苦想,想要找到答案,重新把众人的情绪振奋起来,将每个人的决心聚拢起来,就如同过去出现过的危机一样,在危机过后立刻重整旗鼓。

  可是,做不到。亦或者说,他找不到任何可能性,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做到这种事的可能性。过去肩负起整合团队,找到出路的人员,都已经死光了。剩下的人,没有一个可以接过这个重担。说到底,他们这些来病院工作的研究人员中,真正在组织能力和行政能力上见长的并不多。

  “不要说丧气话,我们还活着……在我们还活着的这段时间里,也许运气会眷顾我们一次。”也有研究人员这么说,可是,当其他人看过来的时候,他也不禁移开目光,不敢对视。他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有多少真心在其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就算不完全是在说谎,但那也绝对不是可以对人坦白的比例数值。

  “你们说,外面正发生什么情况?”在多数是沉默的等待中,又有一个研究人员这么问到:“之前那些怪异的景象大家都看到了,我不觉得那是随随便便的情况。那本高川日记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那些血……那些真的是人的血吗?你们不觉得,这一切都并非是自然而然的现象,而是有某种明确的意志在推动吗?事情变成如今这样,肯定是有阴谋在其中。如果真的是阴谋,反而证明”他没能说完,就被另一人打断了。

  “不要想这种事情,不要说出来!”那个人严厉地说,放在平时大概要被说成是反应过激,但在此时此刻,其他人似乎都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

  “……一个没有影子的幽灵,就在我的思想里徘徊。”另一个研究人员喃喃自语,“它就像是毒蛇,咬住了我的思维,就不断喷出毒液。我的意志,我的想法……啊,所有让我成为‘我’的一切,都在腐烂。只要我们还在思考,它就一直和我们同在,我们是无法逃掉的,无法逃掉的……”那嘶哑的声音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这些话像是在阐述一个所有人都知道,却在刻意回避的事实,也像是巫师正用尽全身的力量去诅咒。低沉的嗓门,隐约的气息,浑浊的发音,都在表现出这人精神状况的摧垮。

  终于还是有人坚持不下去了吗?旁人默默地想,这一次,再没有人去提醒对方不应该说这些话。

  这个呢喃的同伴已经双眼失神,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像是从自我的世界里看到了恐怖的东西,他所有的外在表现都无比契合末日症候群患者在发病时的典型。或许在他自己陡然清醒过来前,他对自身的状况也是无知无觉的。

  没有人可以拯救他,就像是没有人可以拯救他们自己,也像是他们在过去从未能够拯救任何人。人和人之间的互助能够证明自身的价值,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早已经没有价值。这里,还有谁能够被人期待呢?还有谁可以做出能够令人期待的事情呢?连自己拯救自己都无法做到的家伙,就算死掉,也不过是毫无价值的死去。

  “毫无价值……”呢喃声再次多了一个,空气也因此变得更加凝重。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种无论怎么拼命活跃,也只会更沉重地低落下去的气氛。他站起来,走向玻璃墙。一墙之隔后,LCL液体不断循环流转,可以直接看到变成清水的LCL正被排放到新的池子里。清水的流量还在加大,没有从岛屿外运进来的LCL填补,这里的LCL也终将会有彻底变成清水的一天按照现在清水流量的增加速度来粗略计算,绝对坚持不到一个月。

  大多数时候,他们这些人都将病人崩溃为LCL视为这个病人生命的终点,但从更严格的意义上来说,当LCL变成清水后,从黄色变得清澈,是一种结构上的彻底变化,原本还能够支持人格活动的因素全都会消失。哪怕是系色中枢,也无法从清水中得到任何生命资讯活动的数据。那清澈的水质,连病菌都无法生存。

  这位研究人员捏紧拳头,一拳砸在玻璃墙上,正如他想的那样,玻璃墙纹丝不动。他有想过,在这个LCL循环装置的后面,会不会有新的通道,但是,如果连这面透明的墙壁都无法打开的话,就算有通道也只能干瞪眼而已。而且,在这个已经发生变化的LCL存储室内,完全找不到可以灵活利用的工具。当时逃来此处的时候,为了加快速度,他们将自己在研究所大厅里制造的那些工具全都抛弃了。不过,当时的逃亡是如此的惊险,现在回想起来,如果自己等人不减轻负重,也只会沦落为黑暗深处异常的口粮吧。

  正这么想着,怀着无奈的情绪,只能去回想,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挑拨了一下他的神经。他猛然抬起头,想要找到这奇怪的地方,仔细去聆听的时候,反而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说是“奇怪”,也许只是自己这么感觉,到底有多么“奇怪”,也完全说不上来。

  是自己发病了吗?

  他不禁怀疑自己。可是,当他的思绪转开的时候,他又一次听到了那奇怪的声音。在他的记忆中,没有其他声音可以类比这个奇怪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

  “喂,你们听到了吗?”这个研究人员不由得转头看向身后的同伴。

  这个时候,能够回应他的人只有不到十人了。剩下无法做出回应的人都陷入末日症候群患者常见的呆滞中,但是,他们的表情,他们的眼神,还是在变化的,他们就像是陷入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世界里。一种空想在他们的脑袋里壮大,接下来,会让他们发疯,会让他们出现人格分裂,滋生出各种各样的精神症状,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逐渐狂暴起来,宛如打了肾上腺素般,发挥出超常的身体机能,最后,不是自燃,就是崩溃成LCL这个景象,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现在,也将要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了。

  能够对这个研究人员的问话做出回应的人中,也有一半人只能做出微小的反应,他们就像是快要失神了,只是听到声音,才本能地转过头来。有几个无论等了多久,都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真正可以如同这个站在玻璃墙前聆听奇怪声音的研究人员般清醒的,只剩下寥寥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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