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9 鸦骑士5

  漆黑的鸦骑士有自己的思想吗?它原本只是电子恶魔,而我从来都没有在它身上感觉到思想,只有一点仿佛意识的灵光。⊥,在和卡门融合之后,卡门的思想又有多少还残留在它的身上?此时面对的这具驱壳,究竟是伪装成一个傀儡,还是真的仅仅是一种位于主观之外的本能的映射?我认为它是“高川”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部分,其本身也同样代表着“高川”这个不完整的存在,我从心理上和生理上接受其存在的依据,但是,藏在这个驱壳之中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形态,却就如人无法完全了解自身,而感到好奇的那一部分。

  正因为我无法完全了解自己,高川无法完全了解自己,人类无法完全了解自己,因此,漆黑的鸦骑士身上所具备的神秘性,对我来说并非是末日幻境中大而概之的神秘意义,也并非是“病毒”和“江”所赋予其的神秘意义,更在于高川那不为自己所知的神秘。

  我想要剖析它,理解它,就如同人想要真正而彻底地明白自己,然而,仅仅就知识来说,我也十分清楚,自己并不具备从第三者的角度去剖析和理解它的能力。那么,倘若我要接受它,理解它,唯一的选择,就是亲自投入其中吧。

  在这里战胜它和杀死它,没有任何意义,有谁能够彻底杀死自己所不了解的那一面呢?在诸多哲学和神秘学的讲述中,也有不少类似于我此时处境的故事,并且,里面也给出了不同的选择。然而,仅仅就故事而言,我一直都认为,那里面所提到的“战胜”和“杀死”仅仅是一种强行替代其做法的真实用意的词汇而已。

  因此,我也一直认为,那些“战胜”和“杀死”的用语,本身正是体现了“自己无法真正理解自己。无法用最直白的话语,去剖析自己”的情况。

  生生套用这些哲学和神秘学的词汇所表达的表面意义,其实就是一种毫无意义,乃至于是错误的做法。

  所谓的战胜自己。从来都不是彻底否认自己所不明白的自己,也不可能真正割除自己所不明白的自己。

  所以我扔掉了武器,解除这身乌鸦骑士的铠甲。

  我想要直面这个高川,这个连高川自己也没有真正明白的自己的另一面。

  正如我不认为在这里战胜它和杀死它是有意义的,所以。当我认可它的存在时,也不再认为自己会被它战胜和杀死。所谓的胜利和死亡,在此时的我看来,只是一个思想上的陷阱,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谁可以依靠这种强硬而直接的方式获得胜利的机会,我之前所观测到的相似,所产生的直觉,以及战斗中的僵持,都是有意义的。这个意义并不在于描述我和它之间的战斗力高下。也不在于衬托谁才是真正的高川,更不在于敌我之分。

  我想,这个思想上的陷阱,本就是高川要重新合为一体所不可避免的难关。我直到现在,也不清楚该如何去解决,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我解除自身的武装,最开始也犹豫不决,如果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如果自己一下子就被对方杀死,那么。后继又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呢?然而,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我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我认为它就是高川的一部分,认为我和它之间并不存在直接粗暴的胜负。这个念头一直扎根在心中,随着时间和交手不断茁壮成长。

  所以,就彻底放下一切忧虑,放下一切的戒惧,让自己在最不安的时候,以最为安定的方式。投入到这一赌局中。

  当我解除了所有武装的同时,这个意识态的世界也在飞变幻,我没有对这个世界施加多余的力量。这一切变化就仿佛自然而然产生的,但又在我的感受中,似乎拥有着某种特殊的意味。我无法解读这种变化的背后,到底又有多少因由,也不打算去理解,因为,这本来就是愚笨的我在此时此刻所无法理解的。

  我只是注视着漆黑的鸦骑士,观察着它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在这个看似无限庞大的意识态世界飞变幻的时候,漆黑的鸦骑士却如同定格了一般,没有动静,也没有声息,就如同运动着的庞大背景中,那一个从来不动的中心点。

  狂风呼啸,大地就在风中化作粉末,漫天的粉末迷糊了我的视野,又仿佛在运动中,构成一种宏观而复杂的体系。在连锁判定中,这个体系的运作是如此复杂,却又充满了一种弹性的美感,它上下左右拉伸,构成一张充满了复杂暗示意义的图案。很难说,这图案像是什么,但是,我所具备的神秘学知识中,都有着和其相近的图案,但是,这些图案放在眼前,也只是这一张宏观而繁琐的图案中的一部分。让我觉得的,所有神秘学中所勾勒出来的,表达那浩瀚而神秘的韵味,以及高深莫测的神性的图案,都是因为有人看到了眼前的画面,却无法整个复制下来,只能在事后截取一部分印象,才构成了不同神秘学知识中,那些充满了相似,藕断丝连,牵强附会的图案。

  我仍旧站立着,脚下也充满了大地的实感,然而,大地其实已经消失了。在连锁判定中,我和漆黑的鸦骑士,其实是站在一张立体而宏伟的构图中,只是这个构图中极为渺小,却仿佛身处关键的一点。这张动态的图案不断延伸,给人一种永无止境,越时空的伟岸。观测着它,心灵就会被某些东西塞满,又觉得它似乎在阐述自身的一切,也同时在阐述着外在的一切,仿佛只要能够理解它,那么,对天地万物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我不知道这是错觉还是真的如此,但我没有继续深入,因为,我就像是突然从恍惚中醒来,突然明白,无论理解它到底能够带来怎样的好处,如今的自己根本无法理解它。才是我所需要面对的事实。

  而在观测和理解这幅图案之前,我所要观测和理解的,仅仅是站在另一边的鸦骑士罢了。

  我开始向前走,一开始很缓慢。我觉得自己还在犹豫,可这犹豫伴随着我和它的距离的拉近,就一点点地消融了。当我和它的距离只剩下七步时,它猛然动了起来。

  漆黑的鸦骑士一有动作,笼罩着我们的图案就有了更多更反复的变化。形容起来,就是“牵一而动全身”。它这一动,也猛然让我突然想到了自己该怎么做,之前解除武装,仅仅是一个突然的,片面的想法,可在这个时候,这个想法的后续顿时被补完了。我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然变得灵光,而之前无法想到该怎么做的自己,又是何等的愚笨。本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一直被忽略,竟然一直都没有朝这个方向去思考。

  我无法肯定,自己突然产生想法,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行动。

  也在这瞬间,我也进入了掠状态。

  漆黑的鸦骑士如光似电。和我不一样,动作的干脆利索,让人明白它的心中根本就不存在复杂的想法。它的刀直刺我的心脏,没有半点犹豫。它的全身上下。都给我一种纯净感,在这一瞬间爆出来的杀机,也没有任何阴暗或高贵,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纠缠,和为了某种目的,如在泥潭中打滚的肮脏。

  我接触武装。走上来,于是它就刺来一刀,仅此而已。

  我没有躲开这一击,仅仅是让刀锋偏离了要害处,并非是无法闪躲,而是因为哪怕躲开,也只会陷入之前战斗的僵持中,甚至在没有了装备后,在如此高而激烈的交战中,根本就不可能取得胜利。

  但是,我需要胜利吗?对另一个高川,宣告自身的正统,高呼自身的胜利,最终主宰对方的意志?我不觉得应该这么做。因为,我已经不再认为,我和它之间的关系,是生死的仇敌。

  我和它都是高川,既然如此,“高川”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本就是我们天然具备的契合点。“高川”是要成为一个,但是,并不意味着,一个“高川”就要杀死另一个“高川”,甚至,在我看来,“高川”是不会杀死自己的,无论是自己所认为的自己,还是自己所不理解的自己。

  无论是自己承认的,还是不承认的,都必然是构成“高川”这一存在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哪怕因为种种原因,这些部分以一种相对独立的方式展现出来,也必然无法斩断本质深处的藕断丝连。

  长刀贯穿了我的右胸,刺穿肺部,我感到痛苦,无法呼吸,每一次喘气,都有大量的鲜血从胸中涌上喉头,又从牙齿间渗出来。可我没有死去,对普通人来说,这是难以挽回的重创,对四级魔纹使者来说,虽然同样不能算是小伤,却并不致命,而且,如今我身处的地方,只是一个意识态的世界而已。

  我十分清楚,它的长刀贯穿了我的身体后,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动作,因为,我一定更会那么做。刺击的度很快,但是伤口却不大,如果不是伤到要害,致命性也不强,而为了击毙敌人,就必须扩大伤口。用一把插入敌人胸膛的刀扩大伤口,有许多种做法,而和我如此相似的它,一定更会用我最常做的那种。于是,我伸手,在它做出那样的攻击前,先一步挡在了路线上。我抓住了它的手腕,而它不得不停顿下来。

  在它重新进入掠状态之前,我又加了一把力,沿着长刀的方向挺进一步。它想要向后摆脱,却又被我的手牢牢抓住手腕,就在它挣扎的同时,我再次向前挺了一步。这一步就让我和它处于一个连呼吸都能触碰到对方的距离,它想动腿,就被踩住脚面,它想放开刀柄,解放双手,就立刻被我拿住关节,一个头槌,狠狠砸在那张挡脸的面具上。

  它仍旧没有任何情绪,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只有最干净的,无机质的杀机。它仿佛没有思想,但是行动所流露出的目标感却很简单直白。它当时是不会放弃的,但是,在限制了它的动作后,先一步进入掠状态的是我。

  我的掠,总是相对更快。哪怕作为比较对方的一方,也完全不是人类,也同样拥有掠,但是,仅仅在“相对快”这一度特性上,我不会输给任何人或非人。哪怕漆黑的鸦骑士,可以将度追到一个相对差距极其微小的程度,这个差距也仍旧存在,仍旧会因为一些小小的提前量,而变成无可逾越的差距。

  我以自己的方式禁锢了同样拥有掠的鸦骑士,或许在其他人眼中,这就是一个黑色的幽默。在过去,神秘专家尝试过种种方法试图禁锢我,而我则是想方设法避免被其禁锢,而如今所做的,则是他人从未用过,却又最为简单的方式。

  然后,我摘下了自己的左眼。

  没有任何预备,在此之前,我也没想过,自己需要这么做,但是,当这个想法产生的时候,脑海中那些犹豫和迟疑,就仿佛被一股内心涌出的灼热融化了。我没有任何迟疑,也不惧痛苦,手指插进眼眶的时候,好似要让脑袋麻痹的痛楚,却让我有一种曾几何时,也身处这一状况的既视感。

  那就像是一种熟悉的味道,唤醒昨日的记忆,真江那神经质又充满了深邃和魅惑的笑容,那黑暗而让人恐惧的眼神,那仿佛呼唤着噩梦的呓语,一点点从脑浆中榨出来,又化作电流,贯穿了身体的每一处神经。

  我的身体在颤抖,却让我无法分清,到底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那份记忆太过深刻。手指越是向内抠,将左眼球一点点挖出来,那牵扯神经的痛楚和恐怖,就仿佛将我再度置身于那一夜。我仿佛看到了幻觉,真江就在我的身边,抚摸着我脸,凝视着我的双眼,对我述说无法倾听的话语。

  我大叫一声,将左眼摘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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