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岁的少年,最是血气方刚,因此学院区的斗殴事件向来不少。但治安署,并没有挨个立案的精力,除非真的造成了严重伤亡。
扎纳瓦大致扫了一眼,虽然受害者鼻青脸肿,但仅仅是皮外伤,放在往常,调解几句,赔偿点医药费也就罢了。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慎重对待,因为此人家世显赫,父亲是城主府的主事官,祖父更是多佛尔城知名的七环大法师,位高权重,堪称是“法师贵族”。
扎纳瓦稍一思忖,先召来一位修习生命法术的下属,给这位奥布里少爷施放了一个治疗术。随后好言相劝,又拍着胸脯保证定会严惩凶徒,才算安抚住了他。
“你准备如何惩治他?”奥布里靠坐在木椅上,恶狠狠的打量着阿莱格里。
“按照《镜塔法令》,他应该被处于鞭刑,”扎纳瓦公事公办的说道,“另外,由他赔偿您的一切损失。”
“那么,拉娜娅呢?她也袭击了我,”奥布里还是不依不挠,试图将少女也牵扯进来,“治安署不是有奥术哨兵吗?你们可以从那里调集证据。”
“由于经费不足,奥术哨兵只在夜间巡逻,还望谅解,”扎纳瓦温声说道,“如果你找到了证据或者证人,也可以随时向治安署呈报,我们会慎重处理。”
“算了,暂且饶她一回,”奥布里将手一摆,不耐烦的说道,“不过这家伙,一定要狠狠处罚。”
“当然。我会亲自施刑,”扎纳瓦问道,“您要旁观吗?”
奥布里明显有些心动,但看了一眼时间。还是惋惜的说道,“不了,我还有事。”
“那我稍后,将处理结果以及定罪文书,通过猫头鹰发给您。”扎纳瓦周全的说道,“还有赔偿费用,三天后,您可以自己或者派人前来领取。”
“你倒是挺会办事,”奥布里点了点头,称赞道,“有机会的话,我会向父亲引荐你。”
“多谢。”扎纳瓦起身送他,同时暗自苦笑,若是自己真的会办事。又怎么可能混到现在,还只是一名法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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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对上旁人,阿莱格里或许还会耍赖,但认出了扎纳瓦之后,他立即老老实实,该认罪认罪,该道歉道歉,就像一个乖宝宝。
至于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他不太确定,刚进入多佛尔城时。他可是一副落魄的乞丐模样。
办公室的木门“吱呀”一声,送走奥布里之后,扎纳瓦掩上房门,走到阿莱格里面前。上下扫了一眼。
一碰触到他的目光,阿莱格里就明白,自己被认出来了。
扎纳瓦并没有训斥他,只是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你长进了啊。竟敢当街袭击法师学员?”
“大人,你听我说……”阿莱格里一愣,着急的辩解道。他将前后事宜,原原本本的诉说了一遍,甚至连贝芙丽请托之事,也和盘托出,并无隐瞒。
中年法师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虽然刚调来学院区不久,但奥布里的事迹,他也有所耳闻。从来只有这位少爷欺负别人的份,像拉娜娅那样的穷学生,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可能主动招惹他。
“坐吧,”扎纳瓦一摆手,坐在了办公桌后面,随口问了一句,“对了,你刚才说,你在哪里工作来着?”
“我在码头上做苦力,扛包卸货,”阿莱格里坐下,笑嘻嘻的问道,“大人,你升职了?”他可是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从“巡街法师”,变为了“法师长”。
“算是吧。”扎纳瓦也笑了笑,不过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
“哎,大人,这个给你。”阿莱格里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钱袋,数了五枚银币,放在桌上。
“怎么,你想贿赂我?”扎纳瓦提起鹅毛笔,在纸上快速书写。
“是还钱。”阿莱格里挠了挠头,解释道。
“你还是先把这笔费用付上吧。”扎纳瓦收笔,将白纸放在他面前。
阿莱格里伸手拿起,只见上面写着,“治疗费用,一枚银币;公务费用,五十四枚铜币;赔偿衣物,三枚银币……”林林总总,最后的总费用,恰好是五枚银币。
“那,他的法师袍,是什么夫人裁剪的,要价十枚金币吗?”阿莱格里讶然问道。
“让你付多少,你就付多少,”扎纳瓦淡然答道,“案件中损失财物的价值,是由我们治安署评定的。”
阿莱格里心中感动,却没有再说什么,显然知道他拿不出十枚金币,扎纳瓦主动扛过了压力。可就算他有法师长的身份,怕也会因此受到诘难吧。
“我抵达现场之前,你应该有时间逃走吧?”中年法师将银币收起,有意无意的问道,“为何不逃?”
“如果没人顶罪,拉娜娅怎么办?那小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阿莱格里坦言道,“再说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来的是大人你啊。”
“幸好你没逃。”扎纳瓦如此说道,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虽说因为经费不足,治安署的奥术哨兵白天停运,可在学院门口这样的位置,还是有额外布置的。若非阿莱格里留下顶罪,他继续追查下去的话,拉娜娅可就倒霉了。
他没说,阿莱格里也没问,又过了片刻,整理完文书的中年法师起身,同时招手示意,“跟我来。”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流程,跑遍了三层的治安分署,终于进入了最后的处罚阶段。
阴森的行刑室,仅有一扇狭窄的小窗。扎纳瓦关上铁门,吩咐道,“脱掉上衣。”
“要打多少下?”阿莱格里两手抓住铁环,袒露后背,莫名感到一种羞耻感。
中年法师无声一笑。铁刑架上共有四柄长鞭,他将蓝白标记的取下。
“鞭刑轻罪。”扎纳瓦的声音响起,不是在和他说话,而是与魔纹密布的皮鞭。
微光闪动。长鞭自行挥舞,噼啪作响。不过阿莱格里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疼痛,反而有种酥麻的电击感。
三十下后,他背后出现了几道裸露的血痕,皮鞭自动一卷。缩回铁架上。扎纳瓦摊开文纸,施放了一个“魔力签名”,宣告案件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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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莱格里走出学院区治安署的时候,并没有伤筋动骨。他还不知道,行刑室的铁架上,共有四种皮鞭,而扎纳瓦,选择了其中杀伤力最小,以电系魔能驱动的一种。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贝芙丽与拉娜娅正在门外不远处等待。见他平平安安的出来,眸中皆有不可思议之色。
“你没事吧?”贝芙丽上下打量着他,以他的罪名,抽一顿鞭子都是轻的。
“没有,”阿莱格里摆了摆手,转头叮嘱拉娜娅道,“那小子的阴谋没有得逞,必然记恨于心,以后你在学院里,行事小心一点。”
“我知道。不过他也不可能太过分,否则也不至于用这种阴招,”拉娜娅稍一迟疑,又开口道。“还有,谢谢你,伊戈先生。”
“咱们只是平民,而法师却是上三等公民,以下犯上,不是重罪吗?”贝芙丽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奥布里并未成年。不以此法论处。”牵马走来的扎纳瓦,随口解释了一句,便擦身而过。下班前,他还要去巡视最后一趟。
“谢谢你啊,大人。”阿莱格里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中年法师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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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阿莱格里与贝芙丽,乘坐最后一班公共马车,赶回码头区。
果然如她所说,白城区灯火通明,应该是用了电能置换法阵,所以呈现出独特的蓝白光泽。
马车行进,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阿莱格里偶一转头,只见北方天空,一座银色高塔,散发出灼灼光芒。
那白光类似于圣白之塔,可又有所不同,就像以真银铸造的镜面,极为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那是镜塔……多佛尔城最高的魔法塔,由领主大人亲自执掌。”贝芙丽靠过来,为他解惑道。
瞧这声势,应该是一座八层塔吧,阿莱格里思索片刻,不解的说道,“我以前也望见过这座镜塔,可哪有这种光芒。”
“那就要看德希瑞丝夫人的心情了,她是一位七环大法师,行事自有玄奥,又岂是咱们所能测度的。”旁边一位老者插话道。
“德希瑞丝夫人?”阿莱格里问道,“就是咱们多佛尔的法师领主吗?”
“当然,她可是克尔兹曼大人的学生,在占星术上拥有深厚造诣。”白发老者似乎是一位附魔工匠,提起“克尔兹曼”时候,他抬手放在胸前,满怀敬意的念叨了一句,“伟大的奥术之手。”
阿莱格里与他聊了一会,没过多久,老者也在一个街口下车,车厢里只余下他们两人。
闭目养神之际,他身旁的贝芙丽,突然轻声说道,“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无妨,”阿莱格里睁开双眼,“只是我很好奇,你妹妹既然是一位天才少女,为何却如此窘迫?”
“还不是因为她那个疯子老师,”贝芙丽叹了口气,“在我妹妹九岁的时候,伊文斯学院的一位副院长,就看中了她的天赋,要收拉娜娅为学徒……我父亲早已亡故,只剩下母亲苦苦支撑这个家,听到这个消息,她自然欢喜至极……我们也过上了一段好日子。”
阿莱格里安静的倾听。
“可五年之前,这位大法师突然发了疯,公开宣称末日即将来临,整个世界都将被毁灭,”贝芙丽继续说道,“他不仅在法师学报上刊登文章,还去辛德瓦尔城演讲,后来甚至蛊惑了一批法师,号召大家前往大陆,抢先杀死厄运之子。”
“厄运之子?”阿莱格里可不知道,大陆上还有这号人物。
“就是将厄运,带到这个世界的人,”贝芙丽撇了撇嘴,显然对此不以为然,“他屡教不改,终于触怒了九环议会,先是“贤者”之名被剥夺,后来又失去了副院长的职位,被软禁起来,没有任何收入来源,连带着拉娜娅与我们家,都受到了很多刁难……我母亲,就是在那期间病重去世的。”
“可你呢,你又是为何……走上这条路的?”阿莱格里低声问道。他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
“因为我自甘堕落啊,”贝芙丽自嘲的笑道,“我妹妹成为大法师的学徒后,每月都能拿回十枚金币,我好吃懒做,没学过什么手艺,更没多少力气……等到他出事之后,我又如何养活自己呢?”
“总有些工作,可以做吧。”不知为何,阿莱格里想到了自己。他刚到多佛尔城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以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去工坊工作,就不会受到欺辱吗?”贝芙丽反问道,“况且,我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尽量多赚一些,供拉娜娅学习魔法……她,可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啊。”
阿莱格里暗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今天去治安署,缴纳了多少费用?”贝芙丽往腰间一掏,才想起钱袋给了妹妹,她靠在椅垫上,保证道,“今天没有,过两天再还你。”
“不用了,没花多少。”阿莱格里摇了摇头,为了这几枚银币,贝芙丽又得多做几笔生意。
“你这是在同情我吗?”贝芙丽瞟了他一眼,敏感的问道,“还是觉得脏?”
“你误会了,”阿莱格里连忙补救道,“我是说暂时不用,等你有了余钱再说,反正我的酬劳是日结,只要去干就不会饿着。”
马车缓缓停下,阿莱格里又闻到了熟悉的海腥味,他们走出车厢,只见镜塔照耀,海天辉映,繁星点点,波光如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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