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家。
“朱先生去省城了,说是要劝退二十万清兵。”鹿子霖跟鹿泰恒闲聊。
“朱先生是书生。这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鹿泰恒摇摇头,“这次朱先生,怕是有麻烦喽。”
“可不是咋地,闹不好朱先生就被一刀砍了。”鹿子霖有些幸灾乐祸。
“朱先生到底是个书生,有股子书生气,敢于舍生取义。但就是看不清形势。”鹿泰恒用他的见识,评价朱先生。
“刚才嘉轩让鹿三赶车,他们去省城了。”白嘉轩的事,鹿子霖时刻关注。
“去省城?这是想拦住朱先生啊,只是还来得及吗?”
“怕是够呛,朱先生早就走了。”
“这凡事啊,不要强出头,枪打出头鸟,没有好下场的。”在鹿泰恒眼里,朱先生凶多吉少。
省城。
都督府。
白嘉轩,周强,鹿三来了。
刚来,白嘉轩就跳下驴车,直冲大门,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周强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嘉轩哥,不能莽撞。”
“啥?”白嘉轩着急见朱先生,顾不上考虑其他。
周强没有搭话,往前几步,大喊:“烦请通报一声,白鹿书院朱先生之妻弟,来寻朱先生。”
“朱先生的兄弟来了?快请!”守门的人早接到命令,等朱先生兄弟来。
“请。”周强搭话,拉着白嘉轩进去了。
白嘉轩还一脸的懵逼。
鹿三在外面看驴车。
周强和白嘉轩进到一个古朴典雅的房间。
里面家具摆设讲究,有股文人的气息。
一个身穿崭新军装的中年人,正打量着白嘉轩,“壮士,果然是壮士啊!”
“我姐夫呢?我找我姐夫。”白嘉轩开口就是姐夫,似乎不懂一点礼仪。
白嘉轩作为白鹿村族长之子,怎么可能一点礼仪都不懂呢?这只能是白嘉轩着急了,啥也顾不上。
“你姐夫只身挡清兵去了。”张总督道。说完看向周强,“你是?”
“我是白鹿村的周强,陪嘉轩哥一起来找朱先生。”周强回话。
“是个精神的后生。”张总督客套一句。
“我姐夫他已经走了?走多久了?”白嘉轩继续鲁莽的问。
“天不亮就走了。我派一个排的兵护送,你姐夫却拦下不要。他说,只要他兄弟一人陪同就行。”
“他兄弟?”白嘉轩一时没反应过来。
“朱先生说的是你。”周强拍拍白嘉轩肩膀,“朱先生这是算出你要跟过来。”
“我姐夫算出我要来?”白嘉轩有些愣了。
“对,就是不知道朱先生为啥让你一人陪同去退清兵?”周强道。
“我也不知道。”白嘉轩又是一脸懵逼。
“那你去不去?”周强问。
“去,我姐夫让去,我肯定要去。”白嘉轩说完,转身就走。他又鲁莽了。
“且慢。”张总督叫住白嘉轩,“我已安排好马匹,你可会骑马?”
“会。”很快,白嘉轩骑马走了。
周强留下等消息。张总督安排了客房。
鹿三在外面看到白嘉轩骑马走了,想拦拦不住,喊了一声,白嘉轩不搭理他。
好在周强在一旁没走。
“小强,我家少东家咋骑马走了?”鹿三急忙问。
“朱先生让嘉轩哥陪同,去退清兵了。”
“啥?去退清兵?”鹿三傻眼了。
“对。”周强望向清兵大营的方向。那边杀气冲天。
朱先生一个凡人,敢这样行事,值得称赞。
“这可咋办?”鹿三一脸焦急,“那朱先生呢?”
“朱先生已经先走一步,是坐马车走的,嘉轩哥骑马能追上。”周强看了看鹿三,“三哥,不要急,这都是朱先生的安排。
朱先生天没亮就出发了。
出发前,留下话让嘉轩哥陪同去退清兵。
朱先生早算出嘉轩哥要来.
朱先生是高人,行事自有道理。”
周强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说。
“对对,朱先生神着呢,他这样安排,一定有没问题。”鹿三脸上的担忧去了一半。
“三哥,你回村里传个信儿,就说没啥事,过几天就回去了,我在这儿等消息。”
“行,我马上回。”鹿三立马赶着驴车走了。
周强没去客房休息,而是在长安城逛了起来。
因为要打仗,路上行人很少,就算有人也都是急匆匆的,很多铺子已经关门。
但有个地方很热闹。
牙行。
这里,有灾民活不下去,要卖自己。
也有商人想卖掉铺子、宅子。
前些日子,清衙门被革命了,乱了一阵。
现在,清兵又回来了,又乱了。
这一闹腾,就有商人想卖掉铺子、房子,离开长安城。
周强关注铺子和宅子有段时间了。
最近价格一直在降。
周强有想法了,他想‘趁火打劫’。
周强刚走到牙行。
“周老板您来了,您看的那几个铺子,今天又降价了,您要不要再看看?”有个小伙子急忙跟周强打招呼。
周强来过几次,算是认识了。
“又便宜了?”周强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
“对,又便宜了差不多一半,您看是不是.?”
“便宜了一半?叫房主来吧,这生意能谈谈了。”周强打算在长安城买铺子和宅子了。
他这次跟白嘉轩来省城,主要是趁机捡便宜,趁着战乱,商铺、房子便宜,买几套。看书喇
“好嘞,马上就来。”
没多久,房主来了。
“这兵荒马乱的,说不定明天就打仗了.”周强又趁机压低价格。他这是正常操作,要是不压低价格,才是怪事。
“要是平时,我这铺子可不是这价,今天又便宜了不少,不能再低了。”
“听说你还有个大宅子?我要是一起买的话,这价格”周强继续砍价,他就是吃准眼前的人,要离开长安。他要使劲占压价占便宜。
就在周强忙着买房、买铺子的时候。
白嘉轩骑马追上了朱先生。
“姐夫!姐夫!”
朱先生听见后,跳下马车,看着白嘉轩,一脸笑意,“我琢磨着,你也该到了。”
“姐夫,你真要去清兵大营啊?”
朱先生点点头,招呼几个当兵的,“行了,你们都回吧。”对其中一个领头的说:“回吧,跟张总督复命,就说护送我的人已经到了。”
“好,朱先生保重。”当兵的都走了。
那辆马车留下了。
白嘉轩牵着马车,跟朱先生继续往前走。
“姐夫,我听张总督说,有二十万清兵,你能挡得住吗?”白嘉轩有些担心。
“兄弟啊,你往那儿看。”朱先生指了指远处络绎不绝的灾民,“这兵没到,仗没打,老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你知道二十万大军一起,要跟老百姓征多少军粮吗?”
“不知道,反正很多。”白嘉轩摇摇头,“我就说今年没啥灾,咋还这么多灾民嘛。”
“只要一开战,那就是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我若是用这条命换得不战,倒也值了。”朱先生虽然有把握说服清兵退兵,但也不是百分百能成,也有失败可能。
朱先生已经有了杀身成仁的决心。
“使不得,姐夫,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白嘉轩舍不得朱先生赴死。
“放心吧,这次去清兵大营,我算过了,你有惊无险,能回到原上。”朱先生说的是白嘉轩能回到白鹿原上,但没说他自己。
也许,朱先生自己,凶险难测,九死一生。
朱先生这样能直面生死的人,少之又少。
为什么朱先生算出白嘉轩可以活着回去?
这个就不知道了。
“那就好。”白嘉轩没听明白,还以为都能活着回去,“姐夫,你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大世面,我有好些话想问你。”
“问。”
“族长该咋当?”白嘉轩说这话意思很直白,他视族长为囊中之物。
朱先生有些好笑:“你问的倒直截了当。”
“爸说现在这族长越来越难当了,人心散了,不比以前了,而且还有人祸害你,跟你争这争那的。”
“别说族长不好当,人活着就不容易啊。”朱先生没有回答怎么当族长,“嘉轩,跟我去清兵大营,怕不怕?”
“跟着你我不怕。”白嘉轩对朱先生有盲目信任。
“不怕就好。这回你算是开眼了,二十万虎狼兵啊。”说话间,朱先生和白嘉轩停下了脚步,他们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清兵大营。
鹿三赶回了白鹿村。
“啥?朱举人让嘉轩陪着去退清兵。”白秉德一脸惊讶。
“是啊,小强说的,他跟着少东家进了总督府。”
“那你咋没拦着他们?”白秉德一脸焦急。
“少东家没跟我商量,直接骑马走了。东家,你别急,小强说,这是朱先生的安排,朱先生是高人,行事自有道理。”
“小强就是个孩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说的话不作数的。”白秉德一脸担心,女婿没救回来,还把儿子搭进去了。
“东家,朱先生神着呢。
他算出少东家会去找他。
走之前就给张总督说了,只需少东家一人陪同,去退清兵。
我们去的时候,朱先生已经提前走了。”
“真是朱举人提前安排好的?”
“是啊。”
“要是这样,还好一点。”白秉德几人脸色好看一些,他们都很信任朱先生。
“不过,我在回来的路上听说,前面有两个说和的人,都已经被砍了脑袋。”鹿三又平淡的补充了一句。
鹿三这个夯货,这一句话,就把白秉德、白赵氏、仙草、朱白氏,吓个半死。
“啊?”白赵氏急了,“我可怜的孙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爸了。”
“你胡说个啥嘛,咳咳”白秉德被烟呛住了,不停咳嗽。
仙草摸了摸肚子。她有些肚子疼。
清兵大营。
大门口。
“门打开!大帅有请先生!”一个中年军官喝道。
朱先生示意白嘉轩跟上。
两人走进清兵大营。
中年军官带他们走到一个营帐前,“请!”
“你们方大人呢?”朱先生问。他看出这不是要见方升。
方升就是这二十万清兵的统领。
要退清兵,就是要说服方升退兵。
方升是朱先生的老师。
“方大人军务繁忙,无法脱身,请先生委屈一晚,请!”中年军官道。
朱先生和白嘉轩走进营帐。
里面已经设好了宴席。
“朱先生远道而来,特设下酒席,给你们接风洗尘。二位慢用。”中年军官态度还算不错,说完就拱手走了。
朱先生在门口看了看不远处,两个被挂着的说和人的脑袋,转身跟白嘉轩说:“嘉轩,这可是一桌好菜呀。”
随手拿起桌上的酒壶,朱先生点点头“酒也是好酒。”
“没想到这军营里,有这样的好吃食,怪不得都跑出来当兵。”白嘉轩感叹一句。
“想岔了,当兵的可吃不了这么好。”朱先生摇摇头,随意坐下,接着说:“平日里咱们兄弟也很少喝酒,今日咱们就放肆一回。”
“姐夫,你可真能找放肆的地方。”白嘉轩左右看看,“这可是兵营哩。”
“来,嘉轩,吃肉喝酒。”朱先生开始了吃喝。
“好,姐夫,我敬你一杯。”白嘉轩也跟着一起吃喝。
两人,一个心里明白,知道此行凶险万分。
一个心里糊涂,只知道跟着姐夫,不会有事。
但明白的人,不一定全都明白。
糊涂的人,却也不是全都糊涂。
吃喝一阵。
外面传来了惨叫声。
一个说和的人,正在附近被鞭打。
白嘉轩忍不住在门口瞧了瞧,转身说:“姐夫,这真是虎狼兵啊。以前光是听老人讲,现在算是亲眼见下了。”
“哈哈。”朱先生笑了笑,“来,嘉轩接着喝。”
外面的死人头,还有这鞭打声,都是方升给的压力。
朱先生心头压力不小。
“好。”白嘉轩又喝了一杯,低声说:“姐夫,你说这些当兵的图个啥呀?地都不种了,吃在外,睡在外的,冒着死,图啥呀?”
“问的好。”朱先生点点头,但没有回答白嘉轩的话,转而说起当族长的事,“你和鹿子霖明争暗斗,争来争去,自作聪明,都被老百姓看了笑话.”
“明白了,姐夫,你这是点醒我哩。”
“明白就好。”朱先生又喝了一杯,“兄弟啊,我若死了,你将我的头和身子重新缝上,背回原去交给你姐埋了就行。”
“你说啥呢姐夫?你不是算准了,咱能平安回到白鹿原吗?”
“我是说你。”
“啥?”白嘉轩愣了一下,“姐夫,啥意思?为啥我能回到原上,你回不去?”
朱先生摇摇头,“嘉轩,来,咱们继续喝酒。”
也许,凭借跟方升的关系,朱先生只能百分百保证白嘉轩不死,但不能保证自己不死。
两人又接着吃喝。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朱先生唱了起来。
朱先生不仅自己唱,还让白嘉轩也跟着唱。
外面。
方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没有见朱先生,只是在外面静静的听这首《送元二使安西》。
这首诗,是当年朱先生出关求学,方升吟唱给朱先生的。
现在,朱先生唱这首诗,显然有些用意,不是随便唱的。
“大丈夫须经磨难,方得大境界。”这句话也是方升当时说给朱先生的。
听了一阵,方升默默走了。
营帐里,白嘉轩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中,一头白鹿出现,白嘉轩跟着跑,看到了白鹿带来了五谷丰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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