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过一阵,苏景不再理会三尸,转头望向身边‘重伤垂危’面无血色、虚弱得几乎结坐都不稳的不听,小师叔法眼如炬,开门见山:“装的?”
不听无力摇头,声音略有嘶哑:“真的。”
苏景望着不听,好半晌,他还是笑了,伸手去按不听脉门,口中再问:“真的?”
“装的。”不听装不下去了,抢着最后时机坦白,笑嫣嫣,眼中重唤光彩。
她在竹叶里杀大头的过程无人得见,装受伤也没人能窥破,但后来决战六耳时一度冲锋在前、接苏景是不甘人后,由此露了形迹,哪里逃得过苏景的眼睛......
装受伤不是要隐瞒实力,更不是想博他同情,不听的想法最简单不过了:苏景唱戏,我不抢风头。
步步生莲花开见佛、三重罡天风火无尽,离山小师叔老本用尽,千辛万苦才打了一个小邪佛。
那个大头燃灯虽比不得小邪佛,但五成实力总是有的,小妖女以为,若轻轻松松就杀了、出来了,未免太抢眼、太不给小师叔面子了。
人前争胜、比他强?这种傻事不听不做。不做不做。
苏景又问不听:“你的修行现在究竟如何?”
“莫耶有些奇遇,境界未变,仍是宝瓶身。斗战么...应该比你差些,”不听应道:“我全力施展,再得宝物相助,和大头燃灯在伯仲之间。”
苏景皱起了眉头:“当真?”
小妖女点头,满眼真诚:“不错。”
“如此说来,六耳第二次‘身定乾坤’,解妖法桎梏,让大家都站起来的人不是你?”苏景的神情里显出了疑惑,这件事不是他做的。本以为是不听,但小妖女若只和大头燃灯本领相若,是万万解不开‘身定乾坤’的。
不听闻言略显错愕:“不是你破的?”
苏景摇头:“那时我身体难动,靠心念催动‘丈一’才得以破他法术。冲跃起来的...这倒奇了。”
不听稍稍眯起了眼睛:“或许...人群之中另有高人,不愿直接出手?”
煞有介事地跟苏景讨论着,其实这件事就是她做的,可她不承认:男女相处。又不是比武夺魁,本领高不见得有什么用处,再就是...中土男子...似乎都觉得自己应该比身边女人强些。
瞪着心上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告诉他:我捆起两只脚一只手、打你三个都不耽误吃饭......这种傻事不听不做。不做不做。
就让苏景以为她不如他,不听还挺开心的。
苏景脑筋一贯活络,可他哪里晓得女儿家的心思。觉得不听没道理骗自己。对她的话全不怀疑,再开口时专做传音入密:“此人解开了所有我同伴所中邪法,唯独不来管我,这才是最最奇怪之处。”
‘那时怕你真扑上去送死。’不听心里应着,口中另一番说辞:“此人的修为高不用说了,做事办法却着实古怪了,敌友不辨。又在暗处,你当小心以对。”
苏景缓缓点头,面色凝重、目光闪烁,真是在用力的想,也真想不出那个人会是谁......
苏景为人,想事情的时候一贯是:如果有望想通便决不放;可若茫无头绪,暂时也不费力气去深究。
苦恼了一盏茶光景,苏景不想了,收拢心神结坐入定,开始行功疗伤。
不料时间不长,苏景第一个大周天堪堪行运完成时,不听忽然‘呀’地一声惊呼,苏景吓一跳,赶忙张开眼睛:“你怎了?”
不听眼睛瞪得大大,这次绝非作伪,确确实实地惊骇:“小魔头,你...怎么会有元神。”一句话说完,她的脸都白了:关键不是苏景有元神,而是他的元神竟是一只鸟!
苏景笑了,先抬起头看了看,又转目望回不听:“果然修为大进,能看到我的金乌魄。”
行功一个大周天,最后一环是苏景身体与金乌元神的灵气循转,这时候要将金乌元神放出体外片刻。
苏景本来另外加持了一重法术,金乌元神隐没不可见,不成想还是被不听发现了。
小妖女才不管他如何行功,见了一个人头顶飞出‘鸟元神’,这番震骇无以言喻,细白牙齿咬着嘴唇,勉强让自己镇定些,再开口时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微颤,问出自己最最关心的那句话:“你...到底是人还是、还是鸟?”
倒不是看不起鸟妖怪,可心里一直以为他是个人,突然间发现的真相,实在让她接受不了。
若再仔细想想:将来相守一处,每次那人一喝多了,就猛地变作一头三只脚的怪鸟......
“既然你看到了,”苏景面色平静,说道:“那我也不必隐瞒了,自我降生一刻,我就是是个人。”
小妖女都已经开始攥拳咬牙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还是委屈:“那你不早说...嗯?人?”话说完反应过来了,不听眨眼睛,又片刻、眉开眼笑:“人啊。”
苏景笑着,把自己炼就‘鸟元神’的经过大概讲一遍。
少女认认真真地听完了,一脸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又不想听,你是人是鸟,和我也没什么相干,快快疗伤去吧,我给你护法。”
话说完,不听又多嘴问了一句:“你自己估计,大概须得多少时候?”
苏景心中早就想过此事:“八十天左右吧。”
不听本是随口一问,可听过答案后又笑了:“苏先生太自负了吧?”以他的伤势,寻常宝瓶境修家没有十几年的疗养休想出关,即便苏景真元雄厚,想要在八十天里尽数恢复也不可能。
“打赌啊!”苏景来精神了,最近这些年逢赌必赢,离山小师叔越来越喜欢‘打赌’。
莫耶少女心眼三千,但本性豪爽,痛快点头:“你赢了我再做双鞋给你。你输了...你会做鞋么?”
苏景只有摇头,他没修行过这门本事。
“但是你会做饭对吧?”有关苏景过往,不听早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白马镇苏记熟食铺的少东家,烧鸡卤蛋酱牛肉不在话下。
中土、莫耶,两大世界年轻一代绝顶人物,一双鞋对赌了一顿饭。
苏景不再多说,深吸一口气,重新闭目行功......
开始的时候还不见什么,但十天之后,海上赶路众人忽觉头顶忽然光线沉黯,抬头一看:一座阴森黑狱沉沉压住天空。正是苏景的‘罪恶天’。
随即肉眼可见,数百金红气脉如藤如蛇,自苏景体内蜿蜒而出,入黑狱、化烈火、行转一周后再变会气脉,回归苏景体内。
又是十天之后,罪恶天之上阴风呼号,剑狱飘零,第二重罡天也被苏景放出。
之前与罪恶天的真元行转不变,苏景身上再开数百气路,颜色阴晦,鬼气森森,皆为玉露金风气脉,与金风罡天交换循环。
而两重罡天并非单独与苏景‘换气’,两重天之间另有九十九道气脉做接连循转。
第三个十天,艳阳天显,气脉行运如之前......即便心里早有准备,同行众多修家见了眼前奇景,还是瞪大了双眼。
皆为精修之人,谁能不明白啊:修家行元运功以周天而论。各家功法不同,周天行运方式也各有不同,可不管怎么说,终归都是‘圆’、都是一个体内的小小‘循环’。
再看今日苏景,他与三座罡天‘循环’,三座罡天之间彼此‘循环’,无论如何循环,所有这些气息流转,都是他的周天行转。
这些还只是能看得到的,旁人不可见的:他身内多出两道大气窍,三重罡天之上常常还会有一头金乌元神......苏景的一个大周天,复杂处远胜同辈修家,行功效果更是相差天地。
果先跟在师伯身旁,遥遥望着离山云驾上那一片‘乱七八糟’的气脉行运,吸溜着凉气道:“如此行功...心神指挥得过来么?”
普通修家自然不成,可苏景开了智慧花,十道心神分立,将三道投入其中便绰绰有余了。
不听抬头看了一会,打开挎囊取出针线,又拿出一双已经几乎做好的靴子,走线行针、开始准备赌注了......
苏景再次开目时已是七十天后,比着他自己预想还早了十天。众人仍在茫茫西海上飞行。
眼中精芒闪烁、周身清香飘扬,苏景长吸、长呼。一次呼吸过后,目中精光收敛、体外清香散去,苏景又变回了平时模样,对正关切望来的不听、扶苏的等人点点头:“好了。”
不听的靴子也做好了。
高高兴兴收了新鞋,苏景笑道:“等回到中土,有机会给你露个手艺。”
“我爱吃辣些的。”不听没有丁点客气。
“好您了!”苏景应着站起身来,不再和小妖女说笑,转头望向扶苏和盲眼少年两位真传:“我要去见弥天台谛光大师,你们也一起来吧。”
影子和尚的‘无字经’就躺在锦绣囊中,影子和尚嘱托的‘传灯’事情,苏景一直牢牢记得。
离山云驾暂停行进,三位真传飞去弥天台的祥云,道明来意后,谛光神僧大惊、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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