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煞并非只逃回人间那么简单,他是从冥明尊里出来的。明摆着就是冲着苏景来的。
果然,一个时辰功夫过后尸煞醒来,一见苏景便挣扎起身:“凝翠泊浅寻老祖驾前护卫阿二拜见少主人,主上情势危急,请少主快想办法。”
这尸煞还没能修炼出表情,但他声音嘶哑、语气焦急。讲话同时,他还伸手入腹,摸出小师娘一脉的才会有的尸符信物,再次确认自己的身份。
苏景心中已经有了准备,直接问道:“师娘还在幽冥么?我该如何下去?”有什么前因后果不妨都留待以后再说,既然救人才是当头要务,如何进入幽冥便是关键所在。
可尸煞阿二摇了摇头:“主上率我等进入幽冥靠得是一道阵法,但发动过一次便废了,下去的办法...少主人是离山弟子,或能请离山高人想一想办法。”
苏景转目望向不远处的掌门和师兄,让他失望的,两人同时摇了摇头,离山没有这种法术。以离山的法基、诸位高人的本领,假以时日的话未必研创不出阳身入幽冥的法术,可现去钻研又哪里来得及。
救护尸煞的一个时辰里,苏景的心思始终急转不停,想到的事情着实不少,伸手拉起阿二来到掌门和师兄面前:“亲友有难,我须得立刻出山......”
不等说完沈河就应道:“师叔放心下山,刑堂、光明顶事情弟子代为关照。不会有事。”
贺余跟着开口:“我与你同行。”
苏景闻言一喜,可很快又摇头:“无需劳动师兄法驾。”
小师娘情势危急,离山又何尝不是风雨飘摇,地患天忧、邪魔玄天大道蛰伏、外加那场已经被预兆不知何事会来可随时都可能到来的劫难,离山少不得贺余与沈河坐镇。
何况师叔和浅寻的纠葛,从未向离山弟子吐露半字,请同门去救护小师娘不妥当。
贺余不矫情什么,一点头:“另有一件事你须得明白,以阳身入幽冥或许可以,但是再想以阳身重返人间。却难比登天。”
说得轻松些,下去不易上来更难;说得沉重些便是:有去无还!
这个时候,最近百多年一直在祭炼光明顶的六头大祸斗走出来五个,只有霍大嫂未动。霍老大对苏景道:“祭炼事情由我家婆姨主持。暂时不会有事,我们几个随你同行。”
祸斗生俱犬性,最重情义对朋友忠心耿耿,明知回来希望渺茫仍义无反顾;师兄贺余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是先说‘我与你同行’,之后才点名回来困难这重关键。
霍老大既然开口便不容苏景回绝,苏景点点头:“被困幽冥的那位前辈应该知晓回来的办法,只要能救出她便无妨了。”
苏景一直都不晓得浅寻去幽冥做什么,不过常理揣度,她既然敢下去自然就有回来的办法。苏景又望向贺余、沈河:“师兄、掌门放心。我去去就回。”
言罢即刻启程。赶赴天魔宗总坛空来山!
天魔弟子蚩秀来离山斗法时,身边跟了个蜘蛛和尚,这个妖怪能以十三鬼柳道兵结成奇阵‘阴阳关’,阵法打通阴阳两界,可将阳世之人丢入幽冥。
天魔的凶恶阵法。任哪一宗的修家都避之不及,如今却是去助小师娘的唯一途径了。
送行至山门处、目送苏景消失天际,沈河浅浅叹了口气。
贺余转头望向掌门:“可是怕他回不来?怪我为何不拦他?”说着,贺余也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此去幽冥。他是做他觉得自己非作不可的事情,又不是为恶,我没道理拦他。”
“师叔教训的是。”沈河应道:“弟子叹气确是担心小师叔,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层感慨:弟子记得,前天您还对小师叔说‘今天有好日子就好好过,不必想太多,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事了’,您这言出法随的本领......”
贺余失笑:“我说的不是‘马上’,是‘明天’!前天的明天是昨天,今天出事和我可没关系!”跟着他又把话锋转开了:“他救护尸煞时用的法门...嘿,这小子还修了禁忌之术么?”
“禁忌之术?听说过没见过。”沈河微笑摇头:“弟子修为浅薄,反正我是看不出小师叔动用的法术有什么不妥。”
关心、担心,只在于心。
两位离山顶尖高人看重、在意苏景,但那份在意都存于心底,不会忧形于色,更不会长吁短叹个没完,既然苏景有他非作不可之事,那便去做吧。
......
苏景一行急急飞往空来山,云驾自上尸煞阿二说起事情经过,可是浅寻这个人性情冷漠,有什么想法都存于心底,她为什么要进入幽冥阿二至今也不晓得。而在阿二眼中,主人进入阴间后就是不停的打,打打打!
当年浅寻‘下去’之后,凭手中长剑震慑群鬼,很快就展露狰狞,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连一方鬼王少主也被她收服,便是苏景几次见面、几次变换样子的那个笑面小鬼。
有了势力、有了部署,浅寻便开始征战四方,每次大战浅寻一定会亲自出手,大军所过敌将授首万鬼辟易,几百年下来渐渐称霸一方。
本来一切顺利,但最近一次大战行军调度上出了毛病,接连数战均告惨败,部下伤亡惨重浅寻陷入重围、死守于一座鬼城。
阿二不在浅寻身边,他和笑面小鬼一起统领着一支阴兵另有军务,得知主上危殆急急忙忙调兵回援,不料另有一方已经和浅寻结盟的鬼王背信反扑,几近全军覆灭,笑面小鬼伤得比阿二更重得多,不过还是指点阿二,自幽冥去往距离离山最近的栽头法坛、逆冲法坛引动冥明尊,向苏景求援。
尸煞言辞笨拙,苏景不通战事,前者说不清楚后者听不明白,但至少能肯定的小师娘被困、下面正在打仗。苏景伸手一拍锦绣囊,铃铛、紫蝉、水马儿、纸鹤,各种各样的法器,但都只有一桩用处:传讯。
......
南荒天斗山,黑风煞面沉如水、双目半闭...忽然他双眉一皱,吐出一颗正轻轻作响的铃铛,放到耳边聆听片刻,旋即面色陡变,一把退开正坐在自己身上起起伏伏的美貌妖姬,跃身而起开口传令:“击鼓升帐,传召各峰妖王,白沙漏尽未至中军之人,枭首无赦!”说着,他取出一枚小小沙漏,往身边一摆。
几乎同个时候,裘婆婆赶到:“我也随军同行。”
......
剥皮妖国无足城皇宫大殿,宰相大人洪灵灵与皇帝相对而坐,两条蛇妖之间摆放了一方棋盘,洪灵灵手翻棋谱仔细钻研着、缓缓开口:“陛下,马走日象走田,都不能直着跑...”话未说完他忽然仍掉棋谱,扬手一抄自半空里抓住一头紫蝉,倾听片刻,洪灵灵望向瑞皇帝。
皇帝也都听清楚了,神情无奈:“把几位将军都唤来吧,不帮不行、但也别真把老本扔进去,应酬应酬吧。”
......
东土齐喜山,噼里啪啦算盘声声,六两大东家实在喜欢这个声音,越算就越有赚头,正打得开心,一只纸鹤飘飘飞来,到他眼前纸鹤微微一震燃烧起来,黑烟流转化作两行字迹。六两把算盘一丢,转头问身边一个高大武士:“要打仗,咱们有多少人可用?”
六两做的是大买卖,看店护院、押运货物等等,手下豢养的‘武师’妖怪数目可观。
不待武士回话,六两又道:“不管多少人了,有个算一个,即刻传令,手上的事情放下,尽数启程赶赴空来山北三百里外牛角镇候命。”
......
西海碑林,鳌渚大师端坐蒲团,面上微笑从容,隐透高僧**,正为众多妖精讲经说法时,一头小小的水马儿急急游来、钻进了他的耳朵。
很快,鳌渚大师放下了手中经卷,问身边众妖精:“诸位可知离山的苏景苏先生吧?”
破邪庙、传佛灯,前后两件大功德施于西海,西海群妖自然点头。鳌渚继续道:“苏先生要打仗。”
群妖一听,什么木鱼、手珠、经卷,统统往地上一扔,个个纵跃起身,摸出身边传讯法器,这便要招呼儿郎,鳌渚又急忙道:“他言明,去幽冥打鬼,前途危险且可能回不来,绝不勉强。”
此时碑林深处陡然振起一声苍苍龙吟,旋即只见一道银光冲天而起!裘平安破开大海,急急向东飞去。
鳌渚也不理会身前群妖,唤来鳌清商量了几句便定下计议,少顷,百头大鳌于大族长鳌渚率领之下浮海、飞天、赶奔东方!
有人表率在前,西海妖精之中,尤其曾入身邪庙的那些,都再没半分犹豫!
还有,另一片海疆,极北极寒之处,一座千仞冰川,毫无征兆中突兀崩碎,轰轰烈烈的大响轰动天海!无数冰凌散落之际,小相柳显身,冷声道:“你继续修行,我去去就回。”
他身前三十里外,另一座冰川中,七头妖蚺身居正中,一动不动,小相柳则一飞冲天,口中喃喃,语气带笑:“打鬼、幽冥?你还真有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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