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长老先飞去三十里外谢胖子的云驾,对云中百姓嘱托道:“大雾升于夜晚、散于黎明,不会耽误你们在水上的生计,但需记得,登湖打鱼黄昏前一定要归岸,否则夜晚浓雾弥漫方向难辩,怕是会有危险。”
掌门这边,带上另两位长老和此间弟子,来到不听身前,全不提她是莫耶人的事情,致谢、寒暄几句,给不听留下一枚木铃铛,请她有暇时随时可去离山做客,不听接了铃铛:“定会有机会,还请掌门耐心等待。”
话又古怪了,沈河不追问什么,笑呵呵地点头,又和青云打过招呼,问候了几句后也不再逗留,就此离开小镇,不受镇民叩拜谢恩,转眼消失天际。
所有离山弟子都走了,但樊长老留了下来,跟着掌门离开的只是一道神识投影,他隐身远处,静静注目小镇。
谢不到离山掌门,但能谢到那位明媚仙子,谢胖子云驾回归小镇,千多镇民,由镇中长者长声喊着号子、准备行叩拜大礼事情前后经过所有人都看在眼中,若没这位仙子,家园早都被洪水吞没!不用背井离乡,何异再造之恩!可没有一个人跪得下去,身前一股柔柔的力道托着,让他们再如何用力也跪不动。
不听闭起了眼睛,片刻后再张目,明媚少女平添妖冶!她散去了督目之术。
镇民一时间望不清楚,谢胖子却看得一清二楚,惊呼脱口:“你是莫耶之人?!”
不听笑着点点头:“不必惊疑。”
小金蟾附和开口:“她若心存恶意。此间早已是另番景色了。”
莫耶地,邪魔地,这认知自古流传,不止是修行道上的说法。民间也是一样的认知,听到仙子竟是邪魔地方之人,镇中百姓难免一阵骚动。
可也仅只片刻议论罢了,普通百姓没有那么沉重的大义。浩劫之下亲人安好、我安好、家还在便心满意足,甚至可以说,得救即为福缘,又何必去管赐福的究竟是神佛天仙还是妖魔鬼怪。谁会为了一个神话故事似的传说,就真的去和恩人反目。
吃惊过后,谢意依旧。
不听摇头:“若真心谢我,再简单不过,两件轻松小事。”说着,她的手掌翻开。一小包花儿种子:“院子角落、不打紧的地方。种下这花儿。不用刻意打理。这花儿耐活得很,开放时还挺好看的。”
时至此刻,小金蟾终于恍然大悟。
要着天下看遍‘笑语’。不听行善,请受惠者种花花儿种得多了。莫耶少女在人间的声名也就流传来开,她又哪里是种花,她是要扭转‘莫耶地邪魔地’这名声、要扭转中土世人对她的态度!
有朝一日,笑语遍布四方,少女便再非邪魔,她是行惠人间的仙子。
种上几株鲜花又算得什么?何况这花全不用打理,挖个坑把种子扔进去就算了事,镇中长者从不听手中接过花籽,恭恭敬敬地问道:“仙子的第二个吩咐是什么?”
“第二件事就更简单了,”不听笑了:“每逢初九清早,盼望有心人能望向东方朝阳,在心底念上一句‘苏、晴好合、举案齐眉’,我便心满意足。若不用默念,直接把这句话讲出来,我更是感激不尽。”在莫耶,不听的族名为‘晴’。
这件事是不听临时起意,她觉得好多人来念叨自己和心上人的好事,心里舒舒服服的。
等那一天,哪月初九,笑语花儿开遍中土,天下人举目向东,她风光大嫁苏景的那一天!
她想红花遍布人间,她想世人齐望东方。
她的‘苏晴好合,举案齐眉’。
仙子的要求奇怪但简单,镇上百姓也不敢多问,诅咒发誓地应下仙子,必定妥当完成吩咐。不听扬臂对镇中人摆了摆手,小金蟾没再‘趴下冲天’,脚下云驾升腾与不听并肩飞起。眼见仙子要走,上前说话的那位镇长者急忙喊道:“还请仙子示下尊姓仙称,小人也好奉起长生牌位”
莫耶少女坚决不说自己的名字,微笑着应道:“那种花儿的名字唤作‘笑语’。清甜声音回荡之际,云驾升腾高空,很快消失不见。
樊长老未在追踪下去,他取了一枚花籽,追赶掌门一行返回离山取了
离开小镇,两个年轻女子向北而行,小金蟾忽然道:“我若是苏锵锵,我也娶你。”
不听种‘笑语’于人间,是为了自己能风光大嫁,但又何尝不是想要卸去苏景肩上的担子——陆角为蓝祈、陆崖为浅寻都曾承担在肩的那副重担,不听不要苏景再担。
种花中土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苏景,不听舍不得不嫁,舍不得苏景为了她与整座天下狭路争胜。
“苏锵锵这个人,脾气义气都没得说,和他做朋友是再好不过,”青云唠唠叨叨,几十个孩儿的娘,口舌早都碎得不能再碎,上一句还在赞不听,这一句又再损苏景:“可他那副小白脸样子,咳,你怎么就这么想嫁给他?”
苏景只算得是比较清秀,但妖精看来,只要不是粗声大气满嘴恶语、胡茬满腮狞眉凶眼,统统都是小白脸。
不听笑了,不和妖精矫情,提及苏景时美滋滋得全不掩饰自己的喜欢:“苏景的好处你又哪里晓得。”
小金蟾侧头看了不听一眼然后又看一眼:“你流鼻血了。”
小妖女伸手,在鼻端轻轻一蘸,拿到眼前看,果然。皱了皱眉头,似是想说什么,身体却突然一软,直接摔进小金蟾怀里。
小金蟾大吃一惊,扶好不听同时,一道妖元送入不听经脉,片刻后她就放松下来:无大碍,小妖女只是累坏了。
把一道汹涌大河当成长绫舞了几个时辰,就算不听修为精湛也消受不起,消耗过剧以至经脉受震,鼻血也是因此而来。
算不得伤,休养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不听没事,小金蟾放下心来,再次笑了起来:“下次提起苏锵锵的时候,你能不流鼻血么?晴族不听,出息得你啊。”
不听弯起了眼睛,笑眯眯的样子。第一次种花,很开心,累一些也心甘情愿!
小妖女笑的时候,滑头大王面色铁青,问面前阿二:“好端端的,她又怎会不见了?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苏景走后,阿二阿七进驻阴阳司,少主离开前认真嘱托,请两位尸煞猛将为小主母护法,阿二阿七不敢丝毫怠慢,可万没料到,不久前忽然天阴如墨,一道无声雷光划过阴阳司后宅,再赶去查看,小主母已经不见了。
阿二阿七联络鬼王,是为发动他们的势力去寻找不听,虽知这样找人希望渺茫,但除此之外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滑头王接到消息立刻传下大令,一时间瓶中城灵讯飞散、侦骑四出,撒开大网似的去寻人,他自己则与其他几王急匆匆来到阴阳司询问详情。滑头小鬼心怀义气,弟妹丢了比自己媳妇丢了更要紧。
到现在,距离小妖女失踪已经过去十六七个时辰,仍没有丝毫消息,滑头王坐不住了,带上几位归降鬼王急匆匆赶来不津,直接向驻守阴阳司的两位尸煞询问缘由,以期能找到多些线索、方便找人。
阿二大概把事情交代了两句,不用第三句、两句就足以说完事情经过。
滑头小鬼眉头大皱:“如此简单后宅中,她失踪之处可又线索留下。”
“只有这个。”阿二伸出手。
“花?”
阿二手上,一朵娇艳红花,正盛放,不存于中土只生在莫耶。
“花?”
同个时候,阴褫海中,妖雾和滑头小鬼说出了同一个字。小鬼差瞪大眼睛,使劲盯住了苏景的头顶。
解释过自己一定要为廿一链除掉墨色之后,苏景就再未说话,由一道心神主持、催动一重罡天与一座大窍,全力洗炼铜环上丝丝‘污浊’。阳火轰荡于洞天之内,从外面看他一切如常:神情平静、端坐云驾、目光与灵识不存丝毫松懈远远地巡梭四方不知不觉里快二十个时辰,路途平安不见凶险,苏景的头上却忽然生出了一朵‘花’,惹得鬼差吃惊不小。
还好,那花不是生芽、开叶、长蔓,若真在他头顶来这样一番景象未免也太吓人了些,‘花’是突然跳出来的。
悄无声息,一小团淡金色光芒氤氲着,苏景天灵顶盖之上一尺地方,小小的花儿出现。
是‘花’还未绽开,只能算一枚花苞。婴儿拳头大小,玄光蕴透于花苞,静静悬浮着,显得有些娇弱,也显出了几分空灵。
戚东来听苏景说过最近一段的修行,见了花苞不似妖雾那般吃惊,而是对苏景笑道:“又有进境。这便是金乌羽花了吧?恭喜。”
宝瓶修行三重境界,‘地归’炼七十二片太阳鳞叶,来褫衍海前苏景便告完成;‘天擎’修三十六枚金乌羽花,苏景刚刚开始修行这道小境界不久,之前还一朵花都不曾炼成,直到此刻,一盏花蕾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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