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七个时辰
七个月里,不见敌人踪迹,三尸仗着不死之身,曾多次做远逸查探,但全无发现。
褫家弟子尽数苏醒了,无一例外重伤脱力,虽不至于再爆起发难,但它们对外人仍饱含敌意,只对十六还有几分和蔼。苏景想要通过十六向他们询问‘神奇地方’,那些阴褫都摇头不答。好在大圣现在鬼袍中还安稳,此事不算太着急,大可等真正度过危机后再说,苏景暂时没再多问。
尤朗峥疗伤颇为不顺,一战五年且竭尽全力,让他损害甚剧,七个月静养疗伤的效果仅在于,他能站起来走上十几步了,超过二十步就会大声咳嗽起来。
至于苏景
身周狂风鼓荡不休,三十六枚悬浮羽花中,那三十四朵花苞仍未开放,悬浮得久了也就不新鲜了,看上去平平无奇。三尸沉不住气,数不清多少次问他现在状况,苏景一直都在闭着眼睛,对三尸询问大都不回答,偶尔开口答案也是千篇一律:“还在打,下风。”
体内恶斗不休,他的情况似乎也没什么改观直到今日,冥冥中突然传出一声金乌长啼,满带激昂与兴奋,旋即苏景身边狂风散去!
七个月中席卷褫衍海、不断抽离光热的飓风停息,因风而起的那份乾坤躁动也猛地崩碎,一下子,天地清宁。
或许是风散得太突兀,以至三尸、戚东来等等所有人,都觉得身体一沉:安静出现的毫无征兆,所以这‘静’似乎也添出了沉重分量,加于身骨、沉于五感。
不适感觉一闪而过,三尸各自从童棺中一跃而起。异口同声:“如何了?”
一如平时,苏景闭着眼睛未回答。
如何了?
飓风停则说明身体不再需要光热,不需光热便意味着一套融汇世间烈火力量的经络打造圆满。
又过七天,苏景的唇角勾勾,露出些些笑意:“三位仙尊,要不要打个赌?”
三尸对望一眼,雷动开口反问:“赌什么?”
“七个时辰,墨色扫灭、羽花开遍。”说到这里,苏景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开目瞬瞬,三尸敢对天诅咒发誓,苏景的眸子是金红颜色,如人间骄阳!
只做刹那绽放,异色内敛。黑黑的双眸清透明亮,苏景一如往昔。
闻听赌局三尸相顾欢喜,三位矮神君不多言,雷动摸出了一个馒头、赤目拿出了一两银子、赤目把上衫脱了露出肥嘟嘟的肚腩赌了。这等好局输了也心甘情愿。
不远处的尤朗峥也伸手入怀,去取什么东西。戚东来笑道:“尤大人也有雅兴赌这一局?”
尤朗峥摇了摇头:“官不赌。”说着,他的手从怀中抽出,手上多出了一个沙漏:“官忝做中证。”
苏景笑了起来:“能得一品大判为证做鉴。晚辈受宠若惊。”
尤朗峥微笑:“主持中证,判官就是干这个的,分内事。”
苏景一声大笑出口,尤朗峥说得好。当得一笑做赞。
也是这一声大笑之后,苏景体内接连三变。
第一变,三重罡天归回原位,经脉淬煅已成。无需再以罡天为入体光热加持阳火,三重天重新入战;
第二变。大湖移位河川改道!苏景的修法特殊、地煞天罡成形之后功法行运时线路异常复杂,五大气窍之间循转、三重天之间循转、五窍与三重天之间再做循转,同样一个大周天,其他修士的真气只走一个圆,苏景却要画出几十上百个圆。而他的经历更特殊,除了体穴肉窍外另有黑石、令牌两大洞天穴窍,这两窍是他的宝物,都能随时取出体外更可以在体内随意移动,所谓牵一发则动全身,黑石和令牌的位置一变,那一套繁复的周天行气线路子也会随之改变。为何要变换两窍的位置?因墨力有灵性。在苏景体内斗了这七个月,那黑色力量早都‘摸熟了吃透了’他的行功关窍、走气线路,此刻苏景突然做出改变,自己全不受影响,‘敌人’却一下子摔入了迷宫!这是苏景的身体,除他自己外,谁能占了他的地利!之前七个月苏景不曾把两窍移动分毫,就是为了真正反击时争下这一道先机;
第三变,最最简单不过的,反击!七个月,锐金与阳火始终处在下风,摆出的是守势。经络焠锻时,阳火对锐金的祭炼不曾有过片刻停息。金乌正法在为苏景打磨身体,苏景自己则在‘磨刀’,锋锐内敛不放,这其间只要守住就好,直到此刻:身已坚,刀正锐
罡天归、湖川变、风疾火烈真金献锐!七个月又七天的隐忍准备,只为现在这七个时辰的一场好斗!
风火金,苏景体内三道大力并起,卷向墨色法力。
每一寸经络间,每一道穴窍内,皆为巨力滚荡,大至整条‘江河’,小到一丝一缕的‘细流涓水’,阴灰风色、金红火色、链子铜色、玄法墨色,完完全全地纠缠一处,彼此冲撞彼此冲撞。
外面的人看不到体内陡变凶猛、远胜以往的大战,但他们至少能看出苏景的变化:光彩。
他在发光。
之前,飓风抽离小世界的光热送去给苏景,入体时会在他的气路‘门口’集结,所以苏景发光,但那时的光不算苏景的,仍是外间光热。
此刻却不同,那光自内而外,自苏景身内起。不是投射映照,更像在洗、在染,不多时就把苏景洗得纯透、染得明亮,一具凡胎渐光彩渐剔透,仿若金红美玉。
身边众人目不转睛紧紧盯住苏景,面上皆现喜色,就连一贯看不惯苏景的顾小君,也都瞪大了双眼,目中满满的希望和憧憬讨厌归讨厌,但那个全不合格的冒牌大判,不知何时已悄然变成了他们的主心骨,能带大家来也能带大家离开的主心骨!唯独尤大人,初时面带微笑可不久之后就变成了苦笑。
见大人神情变化,小鬼差微微一惊,低声道:“大人可是看出了什么?莫非苏景要吃亏?”
大人摇头,略显无奈:“他吃亏?他占便宜才对,吃亏的是那七十三位大人。”星月大判修元不再但目力未变,旁人看不出,只有他瞧得明白,苏景的光彩隐隐锐利金色流转。
妖雾还想多问,不过见大人无意解释便作罢,转回头再去看苏景不知不觉里几个时辰晃过,纯透光彩层层减弱,苏景从美玉又变回凡胎,可这还不算完,他有一点一点的‘黑’了下去:
人还是人,肉色没变化,可是‘光泽’不对了,沉沉黯黯,灰败晦涩。
体内的墨色绝非‘等闲之辈’,同源之力曾摧毁过强大莫耶,苏景想要这股侵入身体两百余天凶恶力量彻底打散,哪里会是件容易事!在初时大乱后墨色干脆彻底崩碎,黑色洪流化作千丝万线,但是彻底分散之后,它们的力量非但不曾削弱,反而愈发强大,竟是个彼此呼应法力循转的阵法。
墨色的玄法力量,有灵性相附不算,还有协同斗战结阵御敌的‘能’。闻所未闻的奇事,唯一的理由仅在于:墨巨灵强大!
见苏景‘黑’了,众人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散去,希望憧憬变成了忧虑担心,但尤朗峥又和众人‘反了过来’,他居然笑得开心。
妖雾咳嗽了一声,声音轻而又轻:“大人别再笑了。”小鬼差忠心耿耿,一边说着一边跨上两步挡在了大人身前:苏景要出事,尤朗峥在笑,三尸见了他的神情无不气恼,再望向大判的目光里已经不怀好意,三个矮子是混蛋,说不定马上就会跳过来在大判官的老脸上打上几拳。
尤朗峥从容不变,不与三尸对视,只对妖雾缓缓说道:“当然要有倾轧,只亮不黑、那么轻松就能打赢他又怎么开花?”
果不其然,犹大判的话说完不到盏茶功夫,突然‘锵’地一声怪响传遍褫衍海再不是一朵一朵陆续开放,那三十四朵金乌羽花于同个瞬间绽开一瓣!
花有七瓣,尽绽一瓣,苏景距破第七境第二重‘天擎’小境就只剩六响。
再看苏景,沉沉行布全身黑暗气意一扫而空,那悦目的金红颜色又重新自他身体中缓缓透出。
苏景已经和墨色缠斗了七个月又七天,它们的手段早都见识了个遍,结阵就结阵,又有何妨?说破了天大家比拼的仍是:力!谁力强谁便得胜!风火锐金并力成锋,爆起一刺以破,墨色阵溃。
三尸情不自禁欢呼一声,雷动高兴异常:“他真没叫错苏锵锵这个名字。”
拈花手抚肚皮摇头晃脑:“人名中自有玄机暗藏,他为什么不叫苏叮叮苏当当?只因命中注定,今日有这一串锵锵锵”太开心以至语无论吃,说的是什么拈花自己都理不顺,但他不曾料到的是,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传来。
循声望去,一节又一节巨大铜环,从苏景身周空气中显形、摔落。
不多不少,七十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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