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名叫曼弗纳。他的父亲名叫埃根奇,是一家杂技团的团长。他为人谦逊,从不抽烟喝酒,生活优越富绰,却从未纳过侧室。
男人的女人越多,就越会得到敬仰。这同田土,牛马并无区别。埃根奇之所以如此,是源于他自己近乎于极端的美学理念。
他追求着纯粹。他每日凌晨四时都会跪坐在神像面前祷告两小时。因为凌晨四时是圣人撒昼正式降生的时刻,而那两小时则是撒昼母亲在生死线上痛苦徘徊的时间。
他对待演杂技时需要用到的器械,动物也是一丝不苟。器械但凡有一点瑕疵都会被他丢弃,动物但凡有一点杂毛也都不会被接受。
他全心全意的爱着妻子,也只生下了曼弗纳这一个儿子。
曼弗纳自五岁起,就开始学习杂技。埃根奇的教导十分严苛。最开始的两个月,他还会稍微给儿子一些适应时间。之后,曼弗纳日日皆会重复长达十四小时以上的枯燥训练,其中还并不包括休息时间。
最开始手脚会被磨破起泡,偶尔甚至还会晕厥过去。但那些苦痛终将会得到适应。曼弗纳始终敬爱着自己的父亲,因为他本人始终是在周围团员们的羡慕中长大的。
内部有六个团员专门负责教他,外部也有请来四个老师指导。曼弗纳虽然看到一些和自己同龄,能在外面嬉戏打闹的孩子们时,偶尔也会投之以羡慕的目光。但他总体上还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
他自知那些情绪都是幼稚,懒惰,且堕落的,需要尽力克制。
至少,他本人认为自己度过了一个幸福的童年。直到他十四岁时,发生的一起惨剧之前。
惨剧起源于秋季。那时,埃根奇接待了一对贵族夫妇。那位贵族妇人对他们家的表演很满意,所以劝丈夫将自己家里的一些奴隶送过来接受训练,以便于随时观看。
埃根奇觉得奴隶们如何训练也不可能迅速学成,所以本打算拒绝。但那位夫妇却足足开出了五百枚金币的酬劳,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埃根奇团里共有七十五人,此等规模放在整个国家里都是很罕见的。可即使如此,埃根奇每年顶多也只能赚到十五,六枚金币。
经过深思熟虑过后,埃根奇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委托。
奴隶们都很听话,他们就是连续接受十八小时以上的训练,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甚至不少奴隶还会时不时的主动延长自己的训练时间。曼弗莱觉得自己努力是为了家族兴盛,孝敬父亲。那时,他还并不是十分能理解奴隶们的行为。
虽然他接受过不少畜牲,但彼时的他还太过于幼稚,没有把奴隶当做畜牲看待。
奴隶们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训练的格外刻苦认真。曼弗莱曾站在笼子外侧,悉心请教过他。
“你学成后,想怎么样?也赚不到钱吧。那不都是一样的吗?”
“并不是。至少那样可以发挥更多的价值。”
“为了什么?你的主人吗?”
“主人确实有恩于我们,但并不仅仅是这样。这整个国家,民族,生活的方方面面,每一个角度都是我们服务的对象。”
“这么宏大的说法,实在太可笑了。你连性命都不曾拥有。”
“即使是渺小的一颗微尘,也能竭尽全力的发挥出应得的作用。我暂时负责管理同伴们,这一道理我依然安心的以身作则了。所有普通人都在努力的尽着自己的职责,但也有少数堕落虚伪的人。懒惰度日,嫉妒于他人的名誉金钱,甚至聚在一起强行掠夺,自豪的向他人宣传自私自利的理念……这些人最先洗脑腐化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中信仰不坚定的败类。”
……
这个奴隶的话让曼弗纳感触良久,他深深的被打动了。是啊,他们这些出生于淤泥的人,自己又怎么能只想着自己家族的利益,甚至羡慕与种种腐败的享乐呢?
曼弗纳觉醒了……他感觉自己又离父亲伟岸的身姿更近了一点点。但那奴隶说的却全是谎话。
度过寒冬,来到盎然的春季。贵族夫妇开始检验成果。在表演当场,那个奴隶拿起两把本该对准自己咽喉的刀,一并扔向他们。
抱着享乐心态的两人,就这么突兀的死去了。那奴隶带着其他的奴隶抽身逃离了。埃根奇由此被控诉下了大牢!
那奴隶所展现出来的一切正常的,良好的,具有普世价值的表现全都是他装出来的。他自己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洗脑腐化奴隶的人。
曼弗纳深陷痛苦与懊悔。他天天以泪洗面,无数次想要自裁,可却又觉得要鼓起尊严,用尽一生的努力承担罪责。临时加上去的特别表演,需要用到那两把刀。那个奴隶以向主人展现惊喜为由刻意央求曼弗纳教他。曼弗纳相信了。
……
……
又过了几剑,曼弗纳被艾洛死死攥住了咽喉。他翻着白眼,逐渐因窒息而丧失气力。他的意识变得模糊,仿佛坠入了千池深的海中。
最后的最后,陷入半昏半醒中的他,看到的父亲欣慰的扬起了笑容,他有些遗憾的缓缓垂上了眼,那时他的眼神不再病态疲倦,像是从某种苦行僧般的磨练中解脱了。
少年重获了内心的平静,不再愧疚自责,安详的闭目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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