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监牢窗口栅栏外,伸展着几根细小的枯枝。一只乌鸦,扑闪着翅膀落在了上面,枝头随之颤动了几个来回。朦胧的月光映衬着他那发红眼睛。它头部不时转动,像是在寻觅着什么。不一会儿后,几声惨叫声突然接踵而至。它迅速扑闪翅膀,飞离了枝干。
月光透过栏杆,模糊的照见了尼科亚的半边身躯。浑浊的光线使血肉模糊,半结痂的伤痕看起来就像是变异浮肿的肉块。尼科亚紧闭着双眼,骨瘦如柴的身躯微颤着,不少蟑螂爬到他的伤痕边缘,以各种扭捏的姿势,尽情吸引着上面半凝固的血液,活泼的窜动着。
逐渐的,惨叫声愈发频繁。就连身负重伤的尼科亚也在沉睡中被吵醒。这时,一声沉闷的惊响令尼科亚彻底清醒。他面前沉重的铁门被突然砸开,干脆的落到了地上。
“洛伦茨你这身打扮太显眼了,来救我,不该进行隐秘行动吗?”尼科亚强撑着抬起半只眼,嘴角抽搐着,几乎是费尽全力才迫除了如蚊字般微弱的声音。
“我需要让一些小人们痛恨,我会永远的成为耻辱烙印,在他们的心里。你是伙伴,但我的原则却不会改变。”气势磅礴的嗓音传来。只见一个魁梧高大,外披白色长袍,内穿夜行服的男人踏过铁门,掏出了一把细小的匕首。
不过几秒,他便割开了束缚着尼科亚四肢的镣铐。
……
监牢外面,惨叫声声喋喋不止。只见,无数道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穿梭于各骑士身边。每个被那身影掠过的人身上都缺少一些“部位”。例如,一位全副武装骑士刚赶奔上前,那道黑影便从他耳旁掠过,顺带着夺去了他一只眼!一位年轻的骑士见此情形,刚要转回身逃跑,那道黑色身影便从他左侧腰间掠过,轻易攥下了一小块被血肉包裹住的肾块……这时,那年轻的士兵也无神的倒下了。那道黑影骤然停了下来,显露出的竟然是一个妙龄女子的身姿。两人身后,有数不清的骑士捂着伤口,瘫软的蜷缩在地面上,颤抖着哀嚎不止。
将手中的污秽物丢掉,她瞪着一双金黄色的瞳孔,滞留在左右拐角处,向两侧张望。而后,他从包裹着胸口的黑衣衫中掏出了一张泛黄色的纸。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后,她又转回了身。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令受伤的骑士们连滚带爬的向后蹿掇,仿佛看到了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猎豹!!
但少女并没有理会他们,他从他们身前掠过,仔细观察着两侧,经过两处拐角,回到了很靠近大门口的岔路上,叹了一口气。
她暗暗抱怨着监牢通路的复杂,缓缓转过身。一个冰冷的声音却突然传来:小姐,你想去哪?
少女猛然回头,她一方面惊讶的意识到自己回到这里后,竟未能察觉到正有人从背后靠近自己。而另一方面,又对那音色感到熟悉!
……
“乌尔也来了?我确实很感谢,但……有必要弄得这么大场面吗?”尼科亚问道。他很惊讶,但因为疲惫和伤痛,他的情绪并未能明显的从脸上显露出。
“我们是不太适合过来,但其他人都投入在与森铁会的战斗中了。只有我们两个刚解决了目标对象,刚赶回来,就得知了你被逮捕了。”洛伦茨背着他,快步掠过倒在地上的骑士们。那些人全身附着着坚实的盔甲,但每一个的脖梗上都有着不同角度的血痕。
“我很早就想问,为什么你经常会刻意给敌人们造成相同的伤?”尼科亚感受到希望,说话的力气也大了些。洛伦茨缓缓回过头,说这只是自己当教士时养成的坏习惯。
黑影掠过,锋利的指甲划破了艾洛的半边肩膀。只见,他仰身转回身去……紧接着,利爪就擦破了他的额头,给上面留上了三道血痕。艾洛为这速度惊讶。但脸上却未产生丝毫反应,就仿佛刚才只是受到了蚊虫的叮咬,不值一提。
乌尔双脚踏入墙边,又再次朝艾洛的咽喉处奔去。然而这次,却只是消掉了他挂在耳边的几缕黑发。不仅如此,她还突然感受到左腹部传来剧痛。
乌尔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孱弱的身躯不受控的摔在了地上。虽然不过半秒,她就强撑着爬起。但此时此刻,艾洛的渐渐却以抵在了她狭窄的额头上。
望着她那竖起的金色瞳孔,以及像是恨不得一口将自己吃掉的神情,艾洛对她问道:“你很恨我?我们在此前有见过面吗?”
此话一出,骤然令乌尔更为恼怒,他不顾生命的避过剑锋,以最为迅猛的速度直奔艾洛的心口处,伸出利爪刺去,手腕却被由下至上的一记冲拳砸中,整条手臂也顺带着被隔开了。与此同时,艾洛后退了一步,只见他毫不犹豫的挥出剑砍在了乌尔的身躯上。
霎时间,鲜血浸染了乌尔的全身。她双目失神,眼看着就要一头扎进地上,却又及时回过神来,屈肘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别再动弹了,我下手有留分寸。不乱动的话,该是不会有性命危险,老实等着救治吧。”艾洛回过头,对眼前这个对他来说素未相识的少女的意志稍稍感到钦佩。
只是这番话,却反而只能激起她的斗志。紧接着,艾洛刚转过头,便从背后感受到一丝令他也不由得发颤的寒意。
乌尔像是一头濒临饿死的猎豹般趴在地上,身躯也停止了颤抖。突然,她冲艾洛扑来。而这等速度,竟然比她先前更为迅猛……艾洛刚转过头,便看到了一头猎豹的幻影,他立刻挥剑迎敌。
剑刃落在了乌尔的手臂上,如同削去烂泥般往里渗进,可同时又曲奇的手肘缠住,缓缓被压下。只见此时,艾洛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紧张恐惧的神色。因为,乌尔的另一支利爪以朝他的喉咙逼近。刚才,那一瞬间。乌尔为拼命博得杀死艾洛的机会,竟下意识做出朝他心脏挥出利爪的假动作,以舍弃半条手臂为代价,将艾洛的注意力吸引,同时挥出另一只利爪直奔他的喉咙划去!可刹那间,即将触及到的喉咙却骤然化为了模糊的虚影。
点点血渍,从乌尔的指甲边流过。与此同时,艾洛伸去的剑刃也刺破了她的脖侧。乌尔此时还想要反抗,但这时候她的伤痕却因刚才她的剧烈活动而迅速崩裂!
她终于尽了最后的气力,不甘的瘫倒了下去。艾洛还是想询问她,到底是何时与自己见过。但这次回应他的就只有几声喘息,随后乌尔就再没了任何声响。
八年前,在艾洛才刚刚执行起冒险者任务不久,他就与乌尔和她的父亲哈维见过面了。乌尔自记事起,由于他的父亲哈维居于山林中。乌尔从小几乎没有挨过饿,即使是在动物都冬眠的冬季,他的父亲也总是能够奇迹般的带回一些凶猛的巨型猎物。不仅如此,哈维还时常资助和他一样居住在山里的猎人。乌尔曾随父亲见过那些猎人,逐渐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对他的父亲尊敬有加,而他们打到猎物也多是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弱小动物。和自家里不知被扒了多少层的虎皮,熊皮,狼皮相比显得极为寒酸。
所以在她心目中,父亲哈维向来是个高大威武,顶天立地的男人。只是每年,哈维都会在一个固定的特殊日子里酗酒哀叹。每到这个时候,乌尔都不会去打搅他,她从不去追问父亲的过往,也知道若是去做,也只会招致一通敷衍。
而令乌尔得知,他父亲的过往在他心中埋下复仇种子的人正是艾洛和他的师兄维克。
那是一个白雪皑皑,阳光明媚的冬日。乌尔和她的父亲像往日那般分头外出打猎……那天,她第一次独自遇上了一头灰白色的野狼。
经过惨痛的激战后,乌尔攥着手心中的弓箭,一把捅进了让扑在她身上的野狼的头颅中。她侥幸存活了下来,但却也已是遍体鳞伤。
哈维未能等到女儿回到约定地点。等待的半个小时,他才开始寻找。而又过了两个多小时,他才循着呼喊声找到了乌尔。
给她简单包扎好伤口后,哈维一边道歉,一边背起他返回家中。虽然他也感到心疼,但同时他也为女儿英勇而感到自豪。而刚走到半道,他便听到了几声野熊的惨叫。
“师兄,我们真的不用挖点熊肉,当做之后的食物吗?听说,我们要去的那个恩伊格市的物价都很贵,旅店肯定也不便宜吧。”艾洛看着眼前被师兄一剑刺死的熊,心中不免感到有些惋惜。
“用不着,师傅给足了钱。我们几乎可以随便花了。”维克闻言,摸了摸艾洛的小脑袋,他对这个新入门的的小师弟一直很是喜爱。
两个小时后。维克,艾洛与乌尔还要背着他的父亲碰上了面。
一见面,维克浑身血渍的模样便引起了哈维警觉,他迅速拔出了悬挂在腰间的大刀。维克见此,将武器递给艾洛,举起双手友善的走上前去,试图解除误会。
“别害怕,这身血是刚才遭遇到的一头野熊身上的血。我们不是坏人。”维克如此说着,可话刚出口他便察觉到了异样。
这时,趴在父亲背上睡着的乌尔清醒了过来。她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当时她很好奇,就仿佛刚打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她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接触到了,似乎能和自己父亲的武力相提并论的人。
“还有一些事要打扰,我们在山里迷了路,烦恼您给我们指个出路。”维克此话刚出。艾洛便眉头一皱,因为他们并没有迷路。
“顺着现在太阳落山的方向直走,再穿过一条山涧后,再往北行走个几百米远,就差不多能找到一条能出山林的宽路了。你们要走可得尽快,到了夜晚这座山可就更不安全了……”哈维放下警惕,客气的给他们指了一条出路,同时又告诫他们尽快下山去。
“那可否收留我们暂住一晚?”
……
哈维带他们回到自己家。他拿出一些美酒和肉食招待了他们,并没有同他们多说话。给他们上完饭菜后,就哄着女儿睡觉去了。
第二天清晨,乌尔的床边结上了一层霜。她,缓缓睁开眼,前日负上的伤痛仍让她疲倦。在床上蜷缩了一会儿后,乌尔逐渐闻到一股腥臭味。起初,她只觉得这可能是父亲刚打到的猎物传出来的。
过了四,五十分钟。乌尔才捂着晕眩疼痛的脑袋下了地。可单只脚刚落到地上,乌尔便被脚下的一个庞然大物绊倒了。
“难道父亲把猎物放到自己床边?”她那么想着,生气的转过头,却惊悚的瞪大了双眼!
乌尔看见,自己父亲的无头尸体就倒在自己脚边。她此时的四肢正触碰着已经被昨夜的风雪凝固成半固体半液体的血浆!乌尔痛哭流涕,直至喊哑了嗓子……诡异的哀嚎声也不断从嗓子中迸发。
她整个人娇小的身躯瘫软成了一滩烂泥。过了半日,他才勉强站起来,联想起了昨日来的两名过客。乌尔很快变搜遍了整个房屋。她没有找到他们。
“师兄,那个人真的该死吗?”此时此刻,艾洛还心有余悸的走在路边,他联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例如那个偷他钱财的小扒手。而维克则一脸严肃的回答道:“那人是一个在逃的要犯,我一开始也没有确认。从他嘴中盘问出他何时定居于这片山林,老家是在哪里后,我才下定了决心。”
“那……他犯了什么罪?”艾洛小声问道。
“他杀死了三个骑士。”维克回道。
“是这样……那,杀他也没……呃,不对呀。我当冒险者之前义父让我背过国法,如果他是杀害骑士的杀人凶犯,我们岂不是应该把他的女儿也……抓捕?”
维克望了艾洛一眼,很罕见的有些鄙夷和气愤,最后他也没再多说话,低声回道:“是你背错了。”
艾洛见此,也因为自己一时兴起的恶趣味以及恶毒的心肠感到恶心。他不再多说什么,与师兄一同走出了山林,且想要尽快遗忘。
……
昨夜是那年冬季最冷的夜晚。哈维给女儿身上盖了几层厚厚的皮袄,再给他盖上了棉被。他眼睁睁的看到女儿安稳的沉沉睡去,才放下心,起身回房睡觉。但那时,他的头却突然感到晕眩,之后便倒在床底下。
维克趁哈维不经意间,在他的饭菜里下了一些能延迟发效的麻醉药……他本打算在他服下那饭菜的半小时后就动手。但哈维对女儿的爱竟支撑着他递近凌晨的时分,才安稳的心态下被那药迷倒。
那一夜,乌尔不受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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