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老三,答应大哥(2/4)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阿嚏!”

  “阿啾!

  ”

  “哈~~~~~~啾!

  !”

  在故安侯府的申屠嘉,正忙着给刘彭祖、刘胜兄弟二人,分析天子刘启的心理状态时,未央宫宣室殿,天子刘启没由来的接连几个喷嚏,却引来梁王刘武一阵担忧。

  “大哥,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最近这些时日,长安,也实在是有点冷······”

  不等刘武关切之语道出口,便见天子刘启勐然一皱眉,下意识朝身侧一抬手;

  便见片刻之前,还空无一人的御榻侧方,却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一个老宦官,将明显刚出好的汤药,递到了刘启伸出的手中。

  咕噜;

  咕噜。

  不顾汤药的滚烫和苦涩,天子刘启只皱紧眉头勐灌一通,将碗中汤药一口喝下,才面色扭曲的再次伸出手,接过宦官递来的蜜水。

  这一回,刘启倒是没急着将蜜水灌下,而是好似品酒般,一小口一小口的将蜜水喝下。

  感觉口鼻间的苦涩被驱散了些,刘启依旧没停下小口嘬蜜水的动嘴,同时嘴上也不忘含湖不清的说着:“唔···无妨;”

  “十月已经过半,冬天快到了。”

  “朕,也是一把老骨头啦~”

  “咕噜,咕噜······”

  说话得功夫,一大碗蜜水也被刘启灌下肚,汤药的苦涩已经被尽数驱散,原本空无一物的腹腔,却被这一碗汤药、一碗蜜水灌的有些胀痛了起来。

  “嘶~~~”

  “呼·········”

  便见刘启将手轻轻抚上胃部,又极为缓慢的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深吸一口气,再将其缓缓吐出;

  仍旧没能让腹部的胀痛缓解些许,刘启便如怀胎已有七、八月的孕妇般,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在御榻边沿小心踱起步来。

  “老啦~”

  “就这么一幅身子骨,也不知道朕,还有几年活头······”

  “呃!”

  “唔、唔······”

  才刚踱出两步,又开口说了一句话,刘启的面色便再度扭曲起来;

  一旁的宦官也是眼疾手快,见刘启面色不对,自是赶忙上前,扶着刘启的胳膊,小心坐回了御榻之上。

  几乎是在被宦官扶上御榻的同一时间,刘启也是顺势在榻上躺靠了下来,只是碍于刘武在场,并没有完全躺下去;

  而是倔强的将双臂弯曲,用手肘撑着上半身,维持住了一个‘躺了,但没有完全躺下去’的姿势。

  在御榻前,看着一母同胞的哥哥,却被一碗药、一碗水涨成了这般模样,丝毫顾不上天子威仪,梁王刘武的面容之上,也随即涌现出阵阵哀痛。

  “大哥,要保重啊······”

  “父皇留下的宗庙、社稷,不能没有大哥······”

  刚一开口,刘武便发现自己的语调之中,莫名带上了些许哽咽;

  后知后觉的低下头,早就汇聚在眼眶中的泪水,也随着刘武低头的动作,垂直落在了御榻前的地面之上。

  见刘武这般模样,天子刘启却是强装轻松般,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笑着对刘武缓缓一点头,又以眼神安抚过刘武的情绪,刘启终是再也撑不起最后那分天子威仪,好似认命般,直挺挺躺在了御榻之上。

  见此,刘武却也根本顾不上多想,赶忙来到御榻侧方,蹲下身,好让躺倒在御榻的大哥刘启,能尽量不费力的看到自己。

  “在老三面前,我这做大哥的,已经没有丝毫威仪可言了······”

  “既然都这样了,老三何不到我身边,也躺下来?”

  “就像小时候的冬天,咱们兄弟二人,在晋阳的代王宫里,冻得瑟瑟发抖,躲在一床被窝里取暖那样······”

  听着刘启莫名虚弱,又分明带有些许倔强的语调,梁王刘武早已是泣不成声;

  再闻刘启这一提议,刘武自也垂泪点下头,趁着起身的功夫赶紧背过身去,偷偷擦干脸上的泪水。

  确定脸上没有明显的泪痕了,梁王刘武又轻拍了拍脸颊,好让自己打起些精神,才顺从的到刘启身旁侧躺下来。

  也是直到这一刻,梁王刘武才第一次发现:刚年过三十的大哥刘启,眼角却已是被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沟壑所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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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该遍布黑丝的鬓角,也已出现了些许杂白······

  “刚才,黄生和辕固的辩论,老三怎么看?”

  愣神之际,天子刘启低缓的语调响起,让刘武不得不赶忙回过神;

  却见身旁的天子刘启,早已疲惫的闭上了双眼,只那眉头,仍是有意无意的皱起了些许。

  听闻刘启发出此问,梁王刘武心下也不由一惊;

  但看到刘启的这幅神态,再看了看此刻,正并排横躺在御榻上的自己,刘武心中的那抹担忧,也随之悄然消散······

  “弟认为,黄生的学问,恐怕有些名不副实。”

  “如果大哥同意的话,弟今天就去长乐宫,劝说母后,不要再召黄生入宫。”

  此言一出,却见天子刘启噗嗤一笑,虽仍闭着眼平躺在御榻上,却也轻轻摇了摇头。

  “黄生~”

  “黄生啊······”

  “若不是年纪大了些,朕,还真想征辟他入朝!”

  似是遗憾的发出一声感叹,天子刘启也终是缓缓睁开眼,面带赞赏的侧过头,望向躺在身旁的弟弟刘武。

  “黄生,是对的。”

  “起码对于我汉家而言,商汤、周武那样的臣子,是绝对不能有的。”

  “我汉家需要的,是黄生口中所说的臣子;”

  “——在君主犯错时,能在一旁规劝、纠正,绝不借机生事,妄图取而代之的臣子······”

  听着刘启略带严肃的话语声,再看了看刘启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几欲溢出的郑重,刘武思虑之余,也随之缓缓点下头。

  “大哥说的是;”

  “我汉家,不能有商汤、周武那样的臣子。”

  “也不能有吴王刘鼻那样,仗着宗亲长者的身份,就枉顾君臣尊卑的臣子······”

  刘武意味深长的一语,也惹得刘启不由咧起嘴,与刘武稍一对视,兄弟二人,便也随之相视一笑。

  感觉大哥的病痛似乎缓解了些,刘武面上的悲痛也散去不少,便随即用手撑起脑袋,如小时候那般,略带不解的看向刘启。

  “既然大哥也认为,黄生是对的,那方才在宣室殿上,大哥为何······?”

  “嘿!”

  却见刘武话音未落,天子刘启便满是戏谑的嘿笑一声,方才还写有些许痛苦的面庞之上,已是带上了满满的自嘲。

  “朕算什么啊?”

  “——‘区区’天子之身~”

  “倒是他辕固,又是‘大儒’、又是‘名士’~”

  “还是父皇亲自任命的《诗》博士!”

  “就朕这把老骨头,能拿他怎么着啊?”

  满是讥讽的说着,刘启面上也稍涌现出些许不忿,就似是和博士辕固,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骂也骂不得、说更说不得;”

  “稍有不合他心意的,就嚷嚷着要挂印而去?”

  “他真要挂印而去,朕倒也高兴!”

  “可辕固这样的人呐~”

  “——那嘴直叫一个碎!”

  “根本就没个把门的,啥话他都敢说!”

  “他敢说,若是没人信,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偏偏那些个凡夫俗子、愚夫愚妇,还就真信他辕固那张破嘴!”

  愤愤不平的宣泄出胸中怒火,天子刘启才刚松开的眉头,便也随即再度皱起;

  只是恼怒之下,让刘武根本看不出这皱起的眉头,是由于病痛,还是单纯的愤怒。

  “说白了,朕这‘区区’天子的身份,辕固这样的名士~大家~”

  “——压根他就瞧不上!”

  “若朕不好吃好喝、高官厚禄养着,真要放这样的人回家乡,这天下,还指不定要出多大乱子呢!”

  听着大哥刘启愤愤不平的吐槽,刘武也终是敛去面上最后一抹哀伤,只微微一笑,反宽慰起恼怒的大哥来。

  “其实大哥,根本不必为这样的人大动肝火。”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的道理,早在百十年前,就被韩公子非所指明。”

  “像辕固这样的儒生,表面上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背地里却做蝇营狗苟、败坏纲常的事,才是正常。”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的祖父太祖高皇帝,才会那么讨厌儒生吧?”

  却见刘启闻言,似是气极而笑,又似感怀般,怪笑着发出一声叹息;

  平躺在榻上,望向宣室殿顶的目光,也是逐渐有些涣散了起来。

  “儒家,也还是出过几个好臣子的······”

  “向太祖年间的奉常叔孙通,不拘于鲁系腐儒之流的‘礼法’,特意为我汉家,制定了新的礼数。”

  “更早的时候,曲周侯丽商的兄长丽食其,更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为太祖高皇帝奔走于关东诸侯当中;”

  “若非韩信那厮,看上了富庶的齐国,曾经叱吒关东,被天下人称赞为‘又一个苏秦、仗义’的广野君丽食其,也不至于被项羽烹杀。”

  “——还有后来的陆贾;”

  “师从荀子,学的是《礼》,却几次三番出使南越,让赵佗那老不死的,收敛了不该有的心思,转而归顺我汉家。”

  “至于父皇一手提拔起来的贾谊贾长沙,就更是百年,甚至前年都难得一遇的国士!”

  “只可惜,天妒贾生之才······”

  以一种追忆的语调,道出自己心中,有汉以来可堪入目的儒家士子,刘启的眉宇间,也悄然带上了些许愁苦;

  而在刘启身旁,梁王刘武自也发现了刘启面上的异常。

  面带孤疑的看了看刘启,却见刘启越想越烦,索性直挺挺撑起上半身,双手撑在身侧,在榻上坐了起来,将身体呈现出一个大角度的钝角;

  也是直到这一刻,天子刘启望向刘武的目光,才终于带上了天子所应该带有的严肃,和凝重。

  “儒家,不过是一门学说;”

  “儒学不行,我汉家,也不愁没有其他显学可用。”

  “朕真正担心的,是荣那小子······”

  似有所指的一句低语,也惹得刘武从榻上坐起身,虽面上是一副强装镇定之色,但望向刘启的目光,却也立时带上了些许审视。

  刘启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刘武的怪异目光,只自顾自昂起头,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唉······”

  “方才的事,老三也是亲眼看到的;”

  “——荣这小子,实在是不成器······”

  “至于其他的混小子,也是个顶个的顽劣······”

  “老二德、老五非,一个腐儒胚子,一个莽夫底子;”

  “老四余、老七彭祖,大的口吃到说不清话,小的,又只会逞口舌之快;”

  “老三淤、小九胜,做哥哥的唯唯诺诺,做弟弟的,却又只会惹是生非。”

  “老六发、老八端,一个心性有残,一个身体有缺······”

  说到最后,刘启已是一副无比担忧的神容;

  余光见刘武没有反应,更是索性从榻上起身,单手扶着榻沿,自顾自长吁短叹了起来。

  “朕在承继社稷之前,总共生下了九个儿子;”

  “足足九个儿子,却没有一个成器的······”

  “可再怎么说,这九个混小子,也都是朕的子嗣。”

  “身上流淌着的,也都是太祖高皇帝、先太宗孝文皇帝的血脉······”

  “唉·········”

  言罢,刘启又顺势背过身去,一阵摇头叹息不止,只给御榻上的弟弟刘启,留了一个无比失落,又万分忧愁的孤单背影。

  看着刘启这般模样,再回味着方才,刘启那一方推心置腹的话,刘武的面容之上,也终是涌现出些许动容。

  过去这些天,谋士韩安国、母亲窦太后几次三番强调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的教诲,也在这一刻,被刘武毫无保留的抛之脑后。

  ——在这一刻,刘武只觉得:普天之下,似乎只有自己这个弟弟,能帮到大哥刘启。

  而刘武,也非常愿意帮助刘启······

  “大哥;”

  “咱们兄弟二人的情谊,大哥不必有太多顾虑的;”

  “咱们,是在同一张榻上、同一个被窝下抵足而眠的亲兄弟!”

  “大哥有什么话,大可直言不讳。”

  “就算是让弟弟我去上刀山,下火海,弟弟我,也绝对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满是自信的道明态度,刘武也已是从榻上站起身,紧咬着后槽牙,强忍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在刘武看来,大哥刘启,这分明是要托孤!

  到了这个份儿上,什么争权夺利,什么宗庙、社稷,都早已被刘武尽皆抛在了脑后。

  这一刻的刘武,只想做个好弟弟······

  “呃······”

  随着刘武愈发坚决的面容,背对刘武唉声叹气的天子刘启,也终是一手扶着榻沿,一手扶着小腹,极为缓慢的侧过身;

  待看见刘武饱含热泪的眼眶时,同样造诣湿了眼眶的天子刘启,才露出一个极尽惨澹的苦涩笑容······

  “坐吧······”

  “坐下说······”

  一手抚着肺腑,几乎是以每三秒一步的速度,极为缓慢的走到刘武身前,刘启才颤巍巍伸出另一只手,拉着弟弟刘武,在榻上重新做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天子刘启的面容之上,全然流露出了一抹让梁王刘武,感到无比熟悉的神容。

  ——那是两年前,先太宗孝文皇帝刘恒重病卧榻,召朝中公卿百官,交代身后之事时,曾出现过的那抹自嘲,和释然······

  “或许是父皇,想念我了;”

  “最多不过三两年,我或许,就要去见父皇了。”

  “吴王刘鼻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低沉哀婉的语调,仿佛大脑传输给泪腺的一声指令般,让刘武的泪腺瞬间失控,积攒已久的泪水,顷刻间便夺眶而出。

  “弟明白······”

  夹杂着哭腔的一声应诺,却惹得刘启惨笑着伸出手,颤巍巍拍了拍刘武的脸侧。

  “朕已经打算在开春之时,正式推行《削藩策》了······”

  “今年冬天,老三就好好待在长安,陪陪母后,陪陪朕;”

  “开春之后,老三,便要带着少府调拨的武器军械,回睢阳做准备······”

  “等叛乱平定,老三携带‘安宗庙社稷’的功劳再入长安,就是太后颁布懿旨,册立储君的时候了·········”

  说到最后,天子刘启也已是老泪纵横,如枯树般干涸的手,更是紧紧攥住了刘武的手臂,似是在颤抖,也像是在摇晃。

  “大哥,有事求老三;”

  “老三无论如何,都一定要答应我······”

  说到这个份儿上,刘武只觉一阵极尽的哀痛涌上心头,根本无法继续坐在御榻之上,只悠然滑下御榻,顺势跪倒在地。

  而天子刘启,也终于将颤巍巍的手,搭上了刘武健硕的肩头。

  “等日后,我去寻父皇了······”

  “——老三,可一定要好好待我那九个混小子啊······”

  “千万不能让那九个混小子,太早到地底下去见我······”

  “千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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