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刘非的意外‘乱入’,显然是大大出乎了吴王刘鼻的预料。
而刘非率领援军,抵达睢阳的当天,吴楚叛军所遭受的巨大损失,更是让所有叛军将领大跌眼镜······
——先是午时前后,刘非率领的车骑,突然从战场侧方杀入,将正在攻城的数万叛军,搅了个天翻地覆!
正在按照过去这一个多月的惯例,进行攻城作业的五万叛军,当场就有上万人含恨殒命,其余三万多人溃散而逃!
就连吴王刘鼻,都险些被刘非单枪匹马挑落······
好在当时,睢阳城内的梁国守军,并没有出城掩杀,让刘鼻带领着收拢的数千溃兵,逃回了睢阳以东二十里处的叛军大营;
紧接着,刘鼻就按照大将军田禄伯的提议,迅速派出新的部队,杀了一个回马枪!
但连续两个时辰的战斗,却让城墙上的关中援军愈战愈勇,让城墙下的叛军,愈发军心涣散;
最终,更是莫名其妙的发生哗变,让刘鼻只能强忍心中揪痛,下令负责监斩的部队,将那四万多兵马赶尽杀绝······
“公子非······”
“嘶~”
“——掰着指头算下来,今年,也才刚十五岁吧?”
“这!毛都没长齐的年纪,又是娇生惯养的宗亲皇室······”
静默的大帐内,突然响起一阵满带着惊疑的话语声,惹得吴王刘鼻勐地一皱眉!
恶狠狠瞪了那开口的将领一样,待那将领赶忙低下头去,刘鼻才将凶狠的目光,从那将领身上收回;
重新低下头,用握成拳的手撑在眉骨下,双眼眯出一条阴冷的缝隙,刘鼻的后槽牙,更是咬的咯咯作响······
“是啊?”
“一个才刚十五岁,含着金汤匙出身,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皇子,就把寡人的大将军,打的束手无策了?”
“一面赤色披风,就让寡人的四十万大军闻风丧胆,连刀剑都举不起、连弓弦都拉不开了?”
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诡异的语调,惹得帐内众将纷纷低下头去,根本不敢望向刘鼻那张咬牙切齿,恨不能滴出水的阴冷面庞。
——刘鼻,不是不怒;
而是怒到了极致,才会以这种异常平静的语调,提出心中的‘疑惑’。
听闻刘鼻这明显带有不满,甚至是夹杂着愤恨的质问,吴国大将军田禄伯,也只得面带羞愧的低下头。
对于刘非展现出的超强武力,以及其麾下军队所展露出的战斗素养、高昂斗志,田禄伯也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再怎么说,田禄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被刘非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弄的如此狼狈,即便是田禄伯自己,也根本没脸开口辩解······
好在吴军帐下,还有头脑清晰地将领;
——见田禄伯没有开口反驳,而是羞愧万分的低下头去,年轻的先锋大将桓霸,终还是站出了身。
“大王。”
“今天的战斗,也不能全都怪大将军。”
“实在是那公子刘非,出现的太过突然,让攻城的将士们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桓霸沉声一语,就见帐内应声低下去几颗头颅,甚至将身子都往后藏了藏,似是生怕自己被吴王刘鼻看见。
但年轻的桓霸,却并没有给这些尸位素餐的‘将领’,留哪怕一丝一毫的颜面。
“——早在十几天前,周亚夫率军抵达睢阳,并折道前往昌邑驻扎时,大王就已经下令:凡是大军攻打睢阳城时,必须要时刻保证战场的北侧,有每队至少十人、至少不低于五十队的斥候精骑,查探周亚夫所部的动向!”
“一旦察觉到异常,必须第一时间飞马来报,并停止攻击睢阳城!”
接连两声沉呵,桓霸的面容之上,也随即涌上一抹愤恨;
侧过头,恶狠狠地瞪向那几名忙着寻找地缝的‘将领’,更是怒不可遏的发出一声冷哼。
“今天,公子非的援军,正是从北方的邯郸而来,突然出现在战场北侧!”
“但直到公子非,策马在睢阳城外杀了个来回,大王也依旧没有接到斥候精骑的示警,又或是哪怕一句:北方出现来路不明的军队。”
“——因为没有提前得知,而导致攻城的军队被公子非偷袭,大王,难道不应该先问责吗?”
“不责怪那些尸位素餐,视大王军令为无物的小人,反而去责备大将军?”
“这,是什么道理?!”
桓霸愤愤不平的怒吼,只引得帐内众将纷纷低下头,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至于上首,沉着脸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吴王刘鼻,在听闻桓霸这几声质问之后,也将阴冷的目光,撒向那几道藏在旁人身后的身影。
片刻之后,吴王刘鼻便当这麾下所有将领的面,下达了率军抵达睢阳之后的第一道‘人事调动’。
“将军涉力、郑玉、杨去疾,违抗寡人军令,导致数万吴楚将士,丧命于睢阳城下!”
“将这三人,押至营门外斩首!”
“将他们的首级,悬挂于营门之上,以儆效尤!
!”
刘鼻一声令下,帐外立时涌入数名军士,不顾那三人的哀嚎、祈求,将那三人轻松架起,便退出帐外。
片刻之后,帐外便传来一阵低沉的惊呼。
但吴王刘鼻皱紧的眉头,却并没有因为这三颗人头落地,而松开丝毫。
见此,桓霸只稍叹口气,便继续说道:“至于将士们对公子非的恐惧,大将军也不是没有举措;”
“但末将亲眼看见:接连十几支弓羽,射中了公子非的前胸、肺腑这样的要害!”
“——末将冲上城头之后,甚至还和公子非过了几招!
”
听闻桓霸此言,帐内众人只赶忙抬起头,望向桓霸的目光,却满带着匪夷所思。
就好像桓霸这句‘和公子非过了几招’,和桓霸全须全尾站在帐内,是非常矛盾的两件事······
倒是吴王刘鼻,听闻桓霸这一声满带着困惑的话语声,只下意识稍抬起头。
却见桓霸神情严峻的低下头,抿紧嘴唇,道出了一个让帐内所有人,都感到大失所望的消息。
“末将很确定:在和公子非交手的过程中,至少有三次,将剑砍在了公子非的脖颈之上!”
“但末将很清楚的看见,砍在公子非脖颈上的剑,竟闪出了火花······”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满是惊愕的看向左右,同样面色呆愣的同袍。
——火花?
到底是怎样的脖颈,才能让砍在上面的剑不沾上血,反而是擦出火花?
这公子非,是石头做的不成?!
却见桓霸低下头,小心意义的拔出腰间长剑,小心捏住剑刃,将剑柄缓缓递到刘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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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刘鼻面色阴沉的接过刀柄,众人这才清楚地看见:那柄长剑的剑刃之上,竟是不多不少三处豁口!
并且每一处豁口,都是大约三寸长的弧线,刚好是长剑砍在脖颈,却反被脖颈顶出豁口的形状······
“将军,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公子非,真的是长安皇帝,派来对付寡人的‘守护神’?”
“——难道长安皇帝生下的子嗣,就不是肉体凡胎了吗?!”
听闻刘鼻此问,以及刘鼻的语调中,明显带上的些许惊怒,桓霸却是缓缓一摇头。
“末将认为,应该是公子非的身上,有一具铜甲!”
“而且这件铜甲,将公子非身上的所有要害,都保护在了盔甲之内。”
“——包括脖颈!”
如是说着,桓霸便自顾自摇了摇头,又朝一旁的大将军田禄伯稍伸手一指。
“虽然末将也想不明白:身披那样一副铜甲,公子非为什么还能活动自如;”
“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大将军派出的弓弩部队,为什么不能伤公子非分毫。”
“也才能解释大王手中的这把剑,明明被末将前后三次,不偏不倚的砍在公子非的脖颈上,却非但没有砍下公子非的首级,反而让这把剑,被蹦出了豁口······”
将心中的想法尽数道出,桓霸才终是直起身,神情严峻的对刘鼻拱手一拜。
“所以末将认为:将士们对公子非等恐惧,不是因为大将军无能,而是因为那件怪异的铜甲。”
“大王此刻,或许不应该责备大将军;”
“而应该好好想想:要怎么做,才能让将士们,打消对公子非的恐惧······”
听桓霸说到这里,帐内众人这才长松一口气,却也纷纷将眉头皱起。
虽然众人也和桓霸一样,根本想不明白刘非,身穿一副连脖子都能护住的铜甲,是怎样行走,甚至是怎样走动的;
但桓霸的这个猜测,至少让众人稍微放下了心,不再对那面赤红色披风,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真要得出一个‘刘非是神,刀枪不入’的结论,那这场仗还打个屁!
众人也不必再做‘鸡犬升天,人人都做开国元勋’得美梦了;
赶紧找个风水好的地方,麻熘抹了脖子,免得被刘非这个‘神明’盯上,才是众人需要考虑的头等大事。
而在桓霸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劝说之后,刘鼻面上的怒容,也终于有了些许消散的趋势。
看着手中,那柄被蹦出三道豁口的长剑,刘鼻,也随之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思之中。
桓霸说的没错。
刘非突然出现在战场,让正在攻城的吴楚将士阵脚大乱,根本怪不到田禄伯的头上。
要怪,也只能怪战场外围的岗哨,没有提前发现刘非所部的动向,并及时上报。
至于叛军将士对刘非生出恐惧,甚至因此军心涣散,也确实如桓霸所言:应该是刘非身上的某种甲具,让将士们生出了‘刘非刀枪不入’的错觉。
最重要的是:田禄伯,是刘鼻麾下唯一一名可堪大用,可以指挥军队攻打睢阳的大将!
刘鼻,不能失去田禄伯······
“嗯······”
“桓将军说的有道理。”
思虑良久,又盯着手中那把剑看了好一会儿,刘鼻才缓缓点下头。
目不斜视的看着手中,那柄剑剑刃上的豁口,彻底冷静下来的刘鼻,也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而后,帐内低沉的氛围,便被刘鼻轻描澹写的一句话,也彻底拉回正常。
“下去之后,各自告诉麾下的将士:公子非,早就已经死在了睢阳城下的乱军之中!”
“——只是睢阳城内的梁王,想要让将士们恐惧,才接连不断的令人假扮成公子非,身披那件赤色披风,在城墙上左右行走。”
“嗯······”
“再去找一些赤色的布,裁剪出几十张赤色的披风;”
“把裁剪出的赤色披风,丢在营门内,并告诉将士们:今天的战斗中,桓将军麾下的先锋锐士,已经杀死了好几十个‘公子非’。”
刘鼻沉声一语,帐内众人只下意识一愣!
待会过意来,终是赶忙挺直腰杆,对刘鼻齐声一拜。
“喏!”
众将齐声应诺,并重新展露出战斗的决心,让刘鼻的面色也稍回暖了些;
思虑片刻,便又抬起头,将手中的长剑,递还给身前的桓霸。
“请将军找来匠人,用这样的剑反复测试,弄清楚公子非身上的铠甲,究竟是什么材质。”
“——不需要太麻烦,只需要弄清楚:那件铠甲的材质,有没有可能是竹片,或者藤条。”
再道出一语,刘鼻面上怒色终是尽去,眉宇间,也重新带上了那抹荣辱不惊的澹漠。
“如果是竹片、藤条之类的东西,那就组织一队力士,用百斤重的石锤,争取将公子非砸死在城头之上!”
“如果不是······”
“呵······”
“如果不是,那也还是只能这样试试看了······”
听出刘鼻语调中的无奈,桓霸面色只更带上一丝担忧;
但感觉到刘鼻重新振作起来的精气神,桓霸也终是深吸一口气,接过那把长剑,再躬身领命。
随后,刘鼻也终是回过头,在今日天黑之后,第一次望向自己的大将军:田禄伯。
“新的军粮,昨天刚送到营中。”
“寡人特地调来的五百头牛,也在其中。”
“——明天,寡人打算宰杀一百头牛,犒劳先锋营。”
“之后,就需要大将军重整旗鼓,继续率领大军,为寡人攻打睢阳······”
闻言,大将军田禄伯只微微一点头,便又再次低下头去,似是依旧沉寂于‘输给十五岁的毛头小子’的羞愧之中。
见田禄伯这般架势,刘鼻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起身上前,用双手轻轻拍了拍田禄伯的肩侧。
“大将军,是寡人最倚仗的将领。”
“寡人率军从彭城出发,一路过关斩将,连续攻下几十座城池,都是因为有大将军指挥军队。”
“——大将军的能力,将士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反观他公子非,即便是有些武力,也终究不过是一个莽夫,恐有一身力气,却没有任何谋略的小孩子而已。”
说着,刘鼻不忘轻笑着侧过头,看向一旁的桓霸,又嘿笑着指了指桓霸手中,那柄豁口的长剑。
“如果不是有那样一件铠甲护身,公子非仅在今天之内,就已经被桓将军杀了三次了;”
“所以大将军,大可不必为此介怀。”
“寡人相信:有大将军指挥部队,睢阳城破,指日可待!”
最后,又道出一声鼓励,刘鼻便温笑着昂起头;
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足足一头的田禄伯,又嘿笑着挥出拳头,在田禄伯高高隆起的将军肚上轻轻一砸。
“笑一笑吧。”
“将军愁眉苦脸的模样,简直丑极了······”
毫无征兆的一声调侃,只惹得帐内众将哄笑起来,便是一旁的桓霸,也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在刘鼻这一番插科打诨,又拐弯抹角的‘道歉’之后,吴国大将军田禄伯终是抬起头,面色复杂的望向刘鼻,终,还是沉沉点下头。
“大王如此信重,臣,实在是无以为报······”
“臣即便是死在睢阳,也一定要用尸体,为大王撬开睢阳城的城门!”
田禄伯羞愤交加的承诺,却只引得吴王刘鼻轻笑着一点头,便回身坐回王榻,再次看向帐内众人。
“——公子非,原本是和曲周侯丽寄一起,被长安的皇帝派往了邯郸!”
“现在,公子非带着邯郸的军队,来支援睢阳的梁王,就意味着邯郸城内的赵王,很可能已经突破丽寄的围困!”
“在赵王突出邯郸之后,肯定会带着匈奴人,直奔洛阳!”
“诸位;”
“我们,可不能让赵王抢了先,先占了洛阳城啊······”
“嗯?”
严肃中,依旧不乏调侃之意的话语声,终是让帐内众将,彻底从今日的失败中重新振作起来,挺直腰杆,对吴王刘鼻齐身再拜。
“喏!”
“末将等,一定全力攻城!”
“绝不让赵王,抢先攻占洛阳!
!”
就这样,因公子非率军援抵睢阳,而遭到重大打击的叛军士气,便被吴王刘鼻这三言两语的功夫,就轻松化解;
重新振作起来的吴楚联军,也将从明天开始,向睢阳城发起新一轮攻势。
相较于过去,叛军接下来的攻势,必然会愈发勐烈;
睢阳城的战斗,也只会愈发惨烈······
——直到三天之后;
直到此刻,正从昌邑趁夜‘熘走’,并在弓高侯韩颓当的率领下,消失在夜幕之中的几千骑兵,将一个重磅消息踢爆;
并于三天之后,将这个令天下骇然的重磅消息,送到刘鼻所在的叛军大营时,这场持续一个多月的睢阳攻防战,才将迎来至关重要的转折。
而那则令天下骇然的‘重磅消息’,也将会是刘鼻一生当中,最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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