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凛冬将至

  “颜异······”

  “郑当时······”

  “朱买臣······”

  “主父偃······”

  “嗯······”

  结束朝仪,端坐于未央宫宣室殿的御榻之上,将此次考举的前四名依序道出,刘胜便稍呼出一口气,面上也立时涌现出一片唏嘘和感慨。

  这次考举,八千多人应考,五千多人通过。

  其中,在应考的八千多名考生里,出生儒家各流派的士子占据至少一半;

  通过考试的五千多缺中,这个比例更是进一步提高到了六成!

  而现如今,下各学术流派的现状,也完全可以从这次考举的结果,甚至是前十名的出身看出关系。

  ——颜回的嫡系后代颜异拿下状元,靠砍柴为生的朱买臣拿下探花,五到十名还有十个儒生,前十名有六个士子是儒家出身!

  这意味着儒家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成长为了如今汉室人数最多、实力最强大,乃至是方方面面都更优秀的学派。

  而前十名中,唯一一位黄老出身的郑当时,游侠的底子,又是刘胜曾在太子宫打过交道的老熟人,‘治’黄老更是前后加起来都不过三五年;

  以上种种,都无不在侧面印证着黄老学,已经衰落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

  甚至可以,郑当时之所以能名列前茅,或许还要感谢自己‘治’黄老的时间不够长、还没到火候。

  真要到了火候,那郑当时还能不能上那百人金榜,可就是未知数了。

  除去颜异领衔的儒家六侠,以及黄老学的独行侠郑当时,剩下的三个人,有两个是法家出身。

  这也符合刘胜先前的预料:如今汉室,法家在学术界的话语权,大概在先帝的努力,以及晁错、郅都等先行者的开拓之下,于汉初的约等于零,提高到了如今的两成上下。

  只是这两成,便已经是法家的极限。

  除非出一个能被后人敬呼为‘子’的大贤,并且得到刘胜的认可,否则,汉室是绝对不可能出现法家当权,‘暴秦’复现的状况的。

  至于这十人中唯一的异类:纵横家出生的主父偃,则被刘胜毫不迟疑爹归结为了意外状况。

  刘胜甚至更想:主父偃这赋,压根儿就是选错了学!

  但凡换个儒、法、黄老之类的‘大众’学派,甚至是选个墨家,主父偃都很可能会做得更好。

  这也就让刘胜对主父偃——对这个治长短纵横,都能在此次考举中名列前茅的年轻人,下意识抱以极大的期待。

  除了前十名,金榜百人名单中的其他人,却也并没有多少能让人刘胜上心的。

  ——这次考举,八千多知识分子应考,墨家却只有三个人来到了长安。

  这三个人,还有两个是功侯子弟,出于类似标新立异,或是想要cosy之类的想法,而在信息栏上的师承一栏,填上了‘子墨子’这三个大字。

  剩下的那一人,则是只做了前四道算术题拿到四分,三道诏书默写、三道主观题都直接交了白卷。

  刘胜只能:科学家的脑回路总是这么清奇。

  为了维护自己亲自立下的秩序,刘胜无奈之下,只能将那颗墨家独苗划出合格名单之外,并派自己的母舅贾贵上门,去和那位真正的子墨子徒子徒孙沟通交涉一下。

  如果愿意留,就把人安排在少府,做个工匠之类;

  不愿意留,那就好吃好喝招待几,再把人送上回家的路。

  总的来,这次考举的结果,验证了刘胜先前对学术界的许多猜想,也为刘胜、为汉家带来了许多切实的裨益。

  今日朝仪,刘胜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接见了此次考举的前一百名,并和其中的代表进行了问答奏对。

  奏对的结果,刘胜还算满意,也进一步确定了为首四人,便是这次考举的主要成果。

  而接下来,刘胜需要操心的问题,就从一派祥和的考举,转移到了杀气腾腾的战争之上。

  ——秋,已经到来。

  秋后,也已不远。

  今年春,刘胜拒绝了匈奴人再度和亲的提议,并扬言‘打就打,谁怕谁’;

  而接下来的这个秋冬之交,便是刘胜为自己先前的大话买单,并‘付出代价’的时候······

  ·

  “诸君认为,这场战争,我汉家胜算几何?”

  尚冠里,丞相府。

  在刘胜开始为接下来,这场极大可能爆发的战争头疼之时,丞相刘舍已经召集朝中公卿,商议起了具体的应对方案。

  与会者也一目了然:当朝三公九卿。

  非要有什么生面孔,那也就是在今日朝仪之上,刚得到正式任命的少府卿:忠武侯贾贵。

  除此之外,剩下的人,都属于配合多年的老熟人、老伙计了······

  “不知如今,少府状况如何?”

  既然是在讨论战争,那首先需要确定的,自然是后勤物资的储备。

  当然,刘舍也有心借此,试探一下贾贵这个少府的底细。

  ——毕竟自己也曾做过那么多年少府,无论是少府官署,汉室上林作坊,刘舍对少府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极其深厚的情福

  借此机会试探贾贵,也是想要知道这个新任少府,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如果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卡拉米,那刘舍就可以确定:刘胜是想要找个傀儡,好自己掌控少府的一切;

  如果是个顽劣的外戚,刘舍则可以得出结论:少府和母舅,刘胜起码想弄死一个。

  ——要么弄死搞坏少府的母舅,要么弄死教坏母灸少府,要么二者一起搞死。

  但颇有些出乎刘舍,乃至满堂公卿的预料的是:贾贵的表现,似乎比大家最乐观的推测,都还要乐观不少。

  “禀丞相。”

  “少府如今,有自太宗孝文皇帝三年至今,累年积攒下的口赋钱,共计近二百七十万万有余;”

  “若将荥阳敖仓和长安太仓计算在内,再加上关东各郡国的管库,可调用的存粮共计大约八百万石。”

  “另外,金、石、珠、玉等财物,和丞相离任时基本一致,盐、醋等各类物设,也只是比丞相离任时稍少了些。”

  “咳,咳咳······”

  “也不怕诸公笑话:这段时间,我都在忙陛下交代的蝉翼纸,没怎么姑上熟悉少府。”

  “今才刚得到任命,对于少府的知解,也就仅限于此了······”

  如是着,贾贵还不忘腼腆一笑,又颇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似乎是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很不好意思。

  倒是堂内众人,看着贾贵这丝毫看不出表演痕迹的作态,顿时便神色各异的彼此交换起了眼神。

  ——仅限于此?

  您还想怎么着啊?

  都还没做少府,就想把内帑里里外外摸个透彻?

  别您是外戚,是相府国库、少府内帑防备的主要重点了,便是外臣,也总得避嫌吧?

  这样想着,众人很快便也反应过来:以贾贵为少府,恐怕是刘胜蓄谋已久,很早就在做准备的方案。

  再回想起今日朝仪,站出来推举贾贵的,是奉常南皮侯窦彭祖······

  “窦氏,这是要和贾氏联盟?”

  “嘶······”

  “应该不会吧?”

  “陛下再怎么年少,也好歹是先帝手把手教出来的,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

  “想来,是贾、窦二族明面上,还是想维持些许体面吧。”

  “再加上贾氏,实在是男丁不盛······”

  只转眼的功夫,众饶思绪便已是飞出十万八千里,甚至已经从贾贵,延伸到了窦、贾两族太后族亲之间的关系,乃至于太皇太后、太后、当今刘胜三人彼此之间的密切关系之上。

  但很快,众人飞散的思绪,便再次被刘舍严肃的声线拉回了眼前。

  “内史呢?”

  一声轻询,便引得田叔满面愁容的点点头。

  “自开春,陛下拒绝和匈奴人和亲,我就同关中地方郡、县主官送去了书信,提醒他们今年有些微妙,非必要便不要征劳于民。”

  “如果开战,那关中的民劳,当也是能征上一征的······”

  听闻田叔此言,在场众人只各自点下头,就连面上愁容,都肉眼可见的散去了些许。

  在这个时代,或者是整个冷兵器时代,国与国、文明与文明之间的战争,拼的其实都是后勤,而非战力。

  或者应该,只要军队战斗力差的不多,不存在太明显的兵种克制,那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打到最后,其实就是在拼谁的后勤先扛不住。

  就好比当年秦赵长平一战,表面上看,是马服子纸上谈兵,葬送了赵国足足一代青壮战力,但实际上,赵国在长平一战失败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后勤实在有些撑不住,实在无法和富拥河套、河西以及汉症巴蜀的秦国耗下去了。

  在马服子为将之前,赵国主将廉颇采取的策略,其实就是耗。

  如果不是后勤撑不住,赵国又何须临阵换帅,换下老道的廉颇?

  若非后勤撑不住,廉颇又何至于被诟病‘徒废国力’,秦国在邯郸城内散布的谣言,又怎么可能真的把马服子送上赵军主帅的位置?

  具体到如今,发生在汉匈双方之间的战争,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论战斗力,无论是单兵还是集群,汉室其实都处于较为明显的优势——匈奴人无论是饮食习惯还是军队训练方式,乃至于整个文明所处的阶段,都远远不如如今的汉室。

  但由于兵种克制的关系,汉室在过去这些年来,便只能接受‘打不打都亏,打了大亏,不打亏’的现状,选择和亲‘亏’。

  到如今,战争的爆发似乎已经无法避免,那长安朝堂的注意力,自然就首先集中在了后勤工作之上。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校

  而除了‘粮草’本身,负责运送‘粮草’的民夫,也同样是重中之重。

  在如今的《汉律》之上,有这样一条专门针对诸侯藩王的罪名,疆征劳过准’。

  意思是:某诸侯藩王在某一段时间内,征发民夫参加义务劳动的人数、时间均超出规定,需要为此承担罪责,并接受惩罚。

  诸侯藩王尚且如此,制定这项规则的长安朝堂,自然也就不用多了。

  虽然没有什么指标,规定长安朝堂每年只能征发多少劳丁、劳动多长时间,但这并不是真的‘没有指标’,而是因为长安朝堂,或者汉子的指标,是不可言的。

  这种不可言的指标上一次被突破,便为嬴秦换来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所以,即便没有具体‘不超过多少人、多长时间’的指标,长安朝堂也还是最在乎‘不要征劳过度’的行政单位。

  而田叔这番回答,算是给在场众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今年的指标还有挺多,真打起来,不用担心老百姓怨声载道于朝堂征劳。

  “太仆?”

  向贾贵询问过少府的状况,又从田叔口中得到关中的‘征劳指标余额’,刘舍的关注点,自然就移到了战争最主要的因素:战斗力。

  更准确的,是让汉室饱受摧残的兵种克制问题。

  但袁盎给出的回答,却让在场每一个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自太宗孝文皇帝,开始于北境设立马苑以来,我汉家时至今日,共设马苑三十六处。”

  “其中,太宗孝文皇帝设九处,先孝景皇帝设立二十七处;”

  “太宗孝文皇帝设立的九处,又有两处在先帝年间,为匈奴人所摧毁······”

  ···

  “去掉被会掉的两处,太宗皇帝设立的其余七处马苑,如今总共能出栏的战马,大致在每年一百匹。”

  “至于先帝所设的二十七处,则因为设立时间不够长,而基本无法产出战马。”

  “而如今,算上那七处马苑即将于秋后出栏的战马,太仆记录在册的战马,也绝不足一万之数。”

  “不到一万匹战马······”

  “唉·······”

  “恐怕此战,我汉家,仍旧要以步战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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