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可以是历经坎坷,见过了太多的人和事。”
寝殿之内,幽幽的声音回荡期间,身为秦公的嬴师隰脸上浮现着的是不尽的怀念。
正如他所的那样,他所经历的六十载光阴用一句波澜起伏来也是毫不为过。
身为秦灵公太子的他,一出生便注定着不凡,更是秦公之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只可惜父亲的早逝、叔祖的夺权,让他来不及享受他血脉所带来的那份荣耀,便要为了保全自身而东奔西走,最终前往了秦国以东的魏国。
虽然因为他的身份所蕴含的特殊意义,魏文侯、魏武侯两代魏国国君对他礼遇有加;
但是荣华富贵并不能削弱半分他心中的宏图大志,他无数次地梦想着自己能够回到只存在自己记忆之中的秦国。
嬴师隰这个“回国”的大梦一直做了三十年,秦国的君主也从叔祖秦简公、叔父秦怀公,最终变成了年仅两岁的弟弟秦出公。
当此之时,秦出公年纪过于幼无法处理国政,秦国的大权也就落在了秦出公的母亲主夫饶手郑
只可惜这个华夏历史之上第一个借助儿子的地位而获得权力的女人并没有能够用好手中的这份权力,只将秦国搞得是乌烟瘴气、世族国人无不心怀怨愤。
也正是在这个秦国国内风雨飘摇的当口,流落在魏国三十年的嬴师隰看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他当即向当时在位的魏武侯提出了借兵回国的请求。
这个时候魏国正在和赵楚争锋,也迫切需要和西边的邻国秦国暂时休兵罢战。
于是,一个想要休兵、另外一个想要继位,两人一拍即合之下,嬴师隰率领着借来的大军踏上了回国继位征程。
几个月之后,在庶长菌改这位秦国将军的主动投效之下,嬴师隰的大军终于抵达了秦国使用了几百年的都城,雍都。
在这里嬴师隰与一干秦国老世族达成协议,废黜并杀死了自己的对手主夫人母子,并最终登上了三十年前就应该登上的秦君之位。
到了这个时候,按照道理来成功继位的嬴师隰终于可以缓一口气了,可是现实却不准备给他以任何休息的时间。
只因为嬴师隰所接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百废待心秦国。
对东边强敌魏国的连战连败、南方南郑之地从未断绝的叛乱,以及主夫人所下达一系列错误的政令……
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直接促成了此时秦国内外交困的现状。
面对着自己接手的这一个犹如千头万绪的秦国,嬴师隰心中很清楚如果再这么下去等待自己和秦国的就是死亡,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稳定秦国的人心。
于是,在甘氏家主甘龙的建议之下,嬴师隰在继位之初便向秦国发布《止从死令》。
这道法令从制度上结束了秦国自秦武公以来实行了几百年的人殉制度,立刻受到了秦国广大黎庶的拥护,也使得嬴师隰坐稳了秦国国君的宝座。
稳定了人心之后,面对治下千疮百孔的秦国,在魏国生活了三十年的嬴师隰开始将自己这些年所看到的、听到的、经历过的都用了出来。
迁都栎阳,将政治中心迁移到世族力量薄弱的地方。
设立县制,持续扩大秦国中央的权威。
初行为市,对工商业进行管理,为秦国国库带来丰厚收入。
编制户籍,使得秦国官府对于治下黎庶做到心中有数。
……
一项项新的法令自朝堂之上不断发往秦国各地,原本处于衰弱之中的秦国也开始有了崛起的势头。
越王勾践曾影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而通过二十年的发展,秦国在嬴师隰的手中逐渐摆脱了旧日的衰颓。
正当此时的嬴师隰踌躇满志,想要凭借日渐强大的秦国,来和宿敌魏国来一场正面的交锋之时,一场瘟疫降临在了秦国头上。
常言道:“多难兴邦”,这一场几乎席卷秦国全境的瘟疫,直接将嬴师隰从东出的梦想之中拉回到了现实。
面对步步紧逼的瘟疫,嬴师隰不得不集合自己能够掌握的所有权力,带领秦国上下打响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苦心人不负,在上下团结一心之下,秦国最终摆脱了这一场历时数年的瘟疫,嬴师隰个人所拥有的威望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如果按照上一世的历史进程的话,墨色的秦旗将重新插在河西的土地之上,嬴师隰也会在秦国接连取得洛阴、石门、少梁三场大胜之后寿终正寝。
只可惜这一世的秦国刚刚重新踏上东出之路,便一头撞上了属于魏国这个庞然大物的全力一击。
“唉……”
一道无奈的叹息声自嬴师隰的口中发出,他那带着几分遗憾、几分不舍的目光缓缓望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此刻的嬴虔、嬴渠梁两兄弟,不约而同地将灼灼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双眼之中流露出的是不尽的郑重。
刚刚嬴师隰所的每一句话语甚至每一个字,他们都深深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而从中他们更是感受到了一个老人对于过去的无限怀念。
双手紧紧握住了已然是风烛残年的父亲,只听得嬴渠梁坚定道:“请公父放心,渠梁此生定当克己勤勉、光大秦国。”
“嬴虔定当竭尽所能,襄助渠梁。”话之间,嬴虔的双手也是紧紧握住了自己的父亲。
感受着从两只手上传来的温度,看着自己两个儿子坚定的目光,嬴师隰脸上再次浮现了一缕欣慰的笑容。
“公父相信你们兄弟一定能够做到。”
渐渐地笑容消失在了嬴师隰的脸上,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担忧的神情。
“渠梁、虔儿,公父若是离世秦国朝堂必然会掀起一番动荡,有些事情你们两个一定要有所准备。”
“其一,我死后立刻派遣使者前往齐国以及楚国。”
对于魏罃和治下的魏国这个对手,嬴师隰可谓是熟悉非常,他也知道魏国一定会趁着自己离世、秦国动荡的机会有所行动。
当今下之间,同属三晋的韩、赵两国摆明了是站在魏国的一边,宋国、鲁国、卫国等魏国周边的国也纷纷选择依附魏国。
能够在此时此刻帮助秦国的,细数下众多诸侯,也只有东方的齐国和南方的楚国了。
东方的齐国,虽然之前在与魏国的交锋之中,被魏国拉着诸侯联军所重创。
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拥有渔盐之利的齐国实力恢复得可以是非常快。
再加上秦、齐之前所订立下的婚盟,若是秦国有难,齐国大概率会出兵相助。
只不过前次大战的教训时刻提醒着嬴师隰,如今魏国国势的强大就好比是昔日的晋国,不是秦齐同盟两国就可以与之抗衡的。
而要实现对于魏国的压制,就必须要效仿秦国先祖当年的举措,将南方时刻感受到北方压力的楚国拉入自己一边。
幸好秦楚之间自两百余年之前就有婚盟,这些年来秦楚之间的关系也可以称得上一句融洽。
在这种情况之下,秦国完全有条件将楚国拉向自己,进而实现秦、楚、齐三国同盟从东、西、南三个方向钳制魏国的战略。
听完了嬴师隰这第一个嘱托之后,略微思考便明白他意思的嬴渠梁当即面露郑重之色。
“还请公父放心,这件事情渠梁一定铭记在心。”
“好。”
轻轻地点零头,嬴师隰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嬴虔,“虔儿,如今雍城之内有多少军队?”
听到嬴师隰问起城内的军队规模,嬴虔心中先是一肃,短暂地停顿了片刻之后沉声回答道:“启禀公父,雍城之内如今驻有五千精锐,全都在我的控制之下。”
等嬴虔将这一句话禀报完,嬴师隰摇了摇头道:“只有五千人,这在平常或许是足够,但若是情势有变……”
一道寒光自嬴师隰的双眼之中放射而出,与此同时几分威严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渠梁,去将我几案之上的那个盒子取来。”
“喏。”
起身快走几步之间,嬴渠梁已然捧着一个墨色的盒子回到了嬴师隰的面前。
抬头看了嬴渠梁手中的盒子一眼,只听嬴师隰冷冷地道:“打开他。”
嬴渠梁在嬴师隰的命令下将盒子打开,立时之间一枚由青铜铸就、上面还印刻着铭文的虎符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公父,这是……”
“这是距离雍城西南三十里的陈仓大营的虎符,通过它你就可以调动驻扎在那里的大军。”
为嬴渠梁解释了一句之后,嬴师隰的双眼之中更多了几分严肃,“我离世之后,朝堂之上难免生出几分波澜。有这支大军握在手中,你也可以从容一些。不像我……”
话到这里的时候,嬴师隰的声音明显有些哽咽,很显然此刻的他回想起了自己少年之时的流离。
他已经历经了三十年的颠沛流离,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登上君位的过程有什么风波与变故。
手中的虎符加上盒子其实并不算沉,但是在此刻的嬴渠梁感觉这却是有千斤之重,其中包括的是一个君主对于自己继承饶期盼,也是一个父亲对于自己儿子深深的眷顾。
捧着装有虎符的墨盒,缓缓地向着嬴师隰跪了下来,一道泪痕悄然出现在了嬴渠梁的脸颊之上。
“儿子嬴渠梁,多谢公父。”
没有去看或者不敢去看此刻跪在自己面前的嬴渠梁,嬴师隰将头偏向了一边。
“好了好了,莫要如此。了这么多,我也有些累了,你们两兄弟先下去吧。”
嬴师隰的话语刚刚完,嬴渠梁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出声拒绝道:“公父,渠梁不走。”
“公父,嬴虔也不走。”
看着脸上同样浮现着一抹决绝的两兄弟,嬴师隰心中暖意顿生,只不过他却是有不得不让两人离开的理由。
最终,在嬴师隰的强力命令之下,嬴渠梁、嬴虔二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大殿。
一直注视着视野之中两道离开的身影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嬴师隰这才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霎时之间,一股充斥着冷意的神情出现在了嬴师隰的脸上,这让此时的他和刚刚的形象可谓是判若两人。
“来人,去请上大夫。”
“喏。”
……
不久之后,被嬴师隰一道君命匆匆召来的甘龙,拄着拐杖直接便来到了嬴师隰的面前。
看着视野之中这道明显是油尽灯枯的身影,再回想起曾经的意气风发,甘龙心中便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番唏嘘感叹。
“老臣甘龙,拜见君上。”
目光注视着甘龙的一举一动,嬴师隰的脸上浮现了一缕笑容,“上大夫,寡人还记得当年寡人自魏国归来,便是你率领着朝中群臣前来迎接寡人。”
“这些年来你辅助寡人改革秦国、使秦国日益富强,可以你是我秦国的功臣啊。”
对于嬴师隰对自己的称赞,甘龙当即便是谦辞回应道:“君上谬赞了,老臣身为秦国之臣,自当为秦国分忧,又哪里敢居功呢?”
“如果非要是有谁对于秦国有功的话,那一定非君上莫属。若是没有君上,哪里会有秦国的强盛。”
“只可惜,二十年的辛苦经营仅仅一战便付诸东流,我秦国也不知何时能够恢复元气啊。”
甘龙的话语似乎是让嬴师隰想到了五年之前的那场河西一战,一阵唏嘘感叹顿时在两人之间响起。
就在甘龙默默站在原地,思考着如何去接嬴师隰话的时候,只听对方话锋一转,“如今寡人已经是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好活了,恐怕再也看不到那一了。”
“不瞒上大夫,这些日子以来寡人时常梦到自己死后的模样,总觉得有些孤独寂寥。”
嬴师隰这一句话落下之后,甘龙当即便是上前一步,双眼之中充满了悲戚之色。
“君上,臣自请人殉,陪伴君上。”
甘龙这一句话之中有几分真心不得而知,只不过对面的嬴师隰在听完这一句话语之后却是轻轻点零头。
“既然上大夫有此心,那么寡人又如何能够推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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