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
魏国,安邑城内,魏罃正在大殿之中倾听着数百里之外、成周城内所发生的一切。
当听到周天子姬扁因为魏国的行动而暴怒之时,魏罃脸上的神情之中并没有多少波动。
如今的天下已不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这些诸侯也不是数百年前那般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昔日的四方朝拜的周室天子,如今只能龟缩在那成周王城之中,他的命令甚至都不能影响百里之外的黎庶。
这样的周天子,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满,对于他、对于魏国来说又有什么呢?
不过当面前的人提到自告奋勇站出来的东周昭文君之时,魏罃的双眼之中却是浮现出了一抹颇感兴趣的神情。
面对此时强大的魏国,昭文君弱小得就像是那举起双臂、企图阻挡战车前进的螳螂。
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自量力,但是对于他的勇气,魏罃的心中还是有些许认可的。
“周室之中,倒也有傲骨之人。”
魏罃的评价缓缓消散在大殿之中,禀报之人随后悄然来到他的身旁。
“王上,是否要……”
说话之际,这人轻轻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消除隐患的手势。
“不!”魏罃立刻出声拦住了他,“不必去阻止他,只需密切关注即可。”
“喏。”
等到身旁这人消失在大殿之中,魏罃缓缓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了大殿殿门处。
目光眺望南方的天际,一抹思绪悄然浮现在了魏罃的脑海之中。
此番作为,一是要在大胜之后,向天下诸侯炫耀魏国的威势;二也是在试探,通过周王室这只扔进池水的鱼饵,钓起潜藏在池水之中的大鱼。
如今鱼饵已然入水,就看潜藏在池水之中、对魏国心怀不满的大鱼是否会上钩了。
……
距离都城安邑千里之外,原属齐国的重镇,平陆。
“咳咳咳……”
自鲁山一路奔波而来,虽有精擅岐黄之术的医者悉心照料,但是昌国城外的那一箭依旧深深地影响着齐侯田因齐的健康。
入住的馆舍之中,时不时便能够听到,齐侯田因齐那剧烈的咳嗽声。
伴随着这阵咳嗽声,太子田辟彊有些急切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了起来。
“父侯,父侯……”
说话之间,田辟彊已然冲入了房间之中,他的手中此时此刻还攥着一份帛书。
“父侯,安邑传来消息,魏王忽然改变决定,要将朝见的地点改为洛邑。”
“哦!”
“咳咳……”
努力压制住自己咳嗽的冲动,田因齐从田辟彊手中接过了那份帛书,目光开始在上面不断游移开来。
田因齐一边看时,就听一旁的田辟彊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侯,我听说为了此事,魏国直接出兵王城,将居住其中的西周公驱赶到了瀍水以东的成周……”
话说到一半,田辟彊忽然停了下来,充满警惕的目光看向了房门之外。
在确认并没有危险之后,他才继续问道:“父侯,若是此时周室天子能够站出来,是否……”
“若是七百余年之前,周室天子一声令下,自有虎贲出征。”
“现在呢,王城先失、又丢成周,独坐于成周王宫之中的周天子又有多少大军?”
继位齐侯多年,田因齐已然越发能够感受到,当今之世什么礼法尽是些虚言,唯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才是根本。
对着自己的太子,同时也是对着天下人问出了那一句之后,田因齐默默地站起身来,一步步地来到了大门处。
若是齐国还未被重创、若是楚国还能够和魏国争锋、若是赵国依旧有一战之力,若是秦国仍然雄踞关中,是否……
“宋公到了哪里了?”
听到田因齐询问,仍旧在思索他刚刚话语的田辟彊立刻苏醒过来,连忙出声应道:“听说已经在赶往洛邑的路上了,看起来宋公是真的死心塌地地效忠魏王了。”
田因齐忽然笑了,若是真的能够回到那般情势,就算是周室天子登高一呼,四方诸侯就真的能够团结一心吗?
“唉……”
一声长叹之后,田因齐喃喃自语道:“文侯、武侯再算上如今这位,魏国立国不足百年,已然有了威服诸侯、雄窥天下之势。”
“莫非天命真的在魏?”
……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仅身处平陆的齐侯田因齐想知道,如今正前往鲁国国都曲阜的东周昭文君姬昭同样也想知道。
自告奋勇要替周天子出使各国,邀请他们一同出兵应对魏国,这是姬昭做出的选择。
可是当走出成周之后,放眼整个天下,姬昭却是有些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西方曾经的霸主秦国,早已经被魏国所压服,甚至连关中之地都落入了他人之手;
北方除了归附魏国的赵国之外尚有中山、燕国两国,可是中山一向与魏国交好,燕国又是偏远苦寒之地;
南方曾经最有实力与魏国一争高下的楚国依旧在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与之相邻的越国同样与魏国关系有些暧昧。
东方更不用说了,曾经的太公治下、如今的田氏之国,就在不久之前甚至几乎要被魏国给亡国了。
思来想去之后,昭文君将自己出使的第一个国家,放在了与周室最为亲厚的诸侯,鲁国。
也就是在昭文君的马车驶向鲁国国都曲阜之际,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故人前来,不知昭文君可否停车一叙?”
“停车。”命令御手停下了马车,昭文君缓步来到了那人的身前,“故人前来,姬昭自然欢欣之至。只是张仪……”
伴随着昭文君目光的上下移动,特意等在此处的张仪却是看向了自己,当那一抹代表魏国的赤色浮现在眼前,张仪的嘴角却是浮现出了几许笑容。
“张仪入仕不久,不过魏国朝堂之上一无名之辈,料想王上恐怕不会怪罪。”
“我观魏王过去种种,虽然未曾相见,也一定是心胸开阔之辈。”
脸上原本的笑意消散些许,昭文君平静地问道:“只是张仪此番是为魏王而来,还是为自己而来?”
“为魏王而来如何?为自己而来又如何?”面对昭文君变化的神情,张仪脸上仍旧浮现笑容。
“若为魏王而来,即刻离去,你我日后莫要再见;若是为自己而来,我马车有美酒,你我就在此畅饮一番,以叙故人之谊。”
“不瞒昭文君,张仪为自己而来,更为昭文君而来!”
听到张仪的这一番话语,昭文君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阴沉,瞬息之间又转为了笑容
“好,既然如此,来人啊,取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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