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长久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觉得孤独难忍,柳湘莲也不知怎么了,断断续续,向柳落说了许多关于未来的想法,彻底暴露了他的不轨之心。
柳落自幼便被柳棱收养,虽唤柳三为父,实际上待遇和柳湘莲想仿,也一直将柳湘莲当作弟弟照顾,不需要担心他泄露机密,反倒因明确了目标,给他以极大动力。
数日后,柳落带着选拔出来的税卒和盐枭,踏上了收编海盗之路。
而薛蟠也终于靠谱一回,并没有将答应几位花魁的事抛之脑后,回来后便写信联系广和楼掌柜,让他安排增资募股之事,并抽调人员赶赴扬州筹建广和楼分号。
冯紫英等人则在缉私营中练兵,并组织了不少剿匪行动,过把当将军的瘾,还写信给家中,询问是否参与组建船队的事。
柳湘莲之所以愿意让他们入股,说到底是因做海贸必须打点好水师,不仅是为保护安全,更重要的是不被找茬。到时船上必然设置火炮,船员使用火铳,万一被人举报,安个谋反的罪名,那就惨了。
冯紫英等家族勾连四王八公,在军中根深蒂固。柳湘莲可以拒绝贾敬的威逼,但不妨通过冯家与众勋贵保持一定的联系。
他已将整顿两淮盐政的成果向永隆帝作了汇报,并且大胆预言,今年两淮盐课至少能达到两百万两,较之原先八十万两定额,增加1.5倍有余。
不仅如此,抄没的赃款赃物也达到数百万两之巨,这当然是变价之后所得。仅凭此项收入,至少两三年内,永隆帝能够过得比较富裕。
这便是柳湘莲圣眷不衰的缘故,否则就凭他办的那些事儿,什么拘禁官商、余盐售卖、盐运公司……哪件不是擦边球?哪件不违反朝廷法度?
套用满清道光皇帝的话来说,简直“成何政体”!
永隆帝其实心知肚明,可眼下顾不得了,没有钱进账,他的皇帝宝座就坐不安稳。
若说有什么美中不足,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便是柳湘莲这小子竟然先斩后奏,直接从盐课中划出三十万两交给太上皇。
实际上原本输送太上皇的数额是二十万两,盐政官员用各种名目截留,而后转交太安宫。
柳湘莲不过是由暗转明,给就大大方方的给,没什么可遮掩的,毕竟太上皇是皇帝的老子,多享受一点儿怎么了?至于增加数额,是因为他有信心增加盐课。
至于以后盐商是不是还会继续孝敬太安宫,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因担心改革成果难以稳固,永隆帝没有急着召柳湘莲回去,他便赖在扬州不走,重心却从盐政转移到自家生意上。
贾琏虽行事荒唐,但涉及自身利益时,办事很有效率。仅用了两个月时间,充分发挥忽悠能力,将初创的玻璃作坊吹的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生生将柳湘莲定价百两一股的股票卖到了一百八十两,共计四千股。
其中40万两股本归柳湘莲,额外32万两俩人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贾琏又从自己所得中拿出十万两入股玻璃厂,占股一成,手里还净赚六万两,对此他已经很满足。
柳湘莲无疑成为最大赢家,玻璃厂最初投资不超过万两,主要是研发费用,生产规模极小,卖出一半股份便收回了66万两,这种生意,硬是要得!
随着会票传递过来,手握巨资,柳湘莲也有了新动作。
扬州人口不下百万,经济发达,风气开放,最能接受新鲜事物。他准备开设柳氏商场,作为向江南销售自家货物的窗口。
为了获得最大人流,自然要和即将建设的广和楼合作。薛蟠对此一百个愿意,互惠互利的事嘛,他始终为自己母亲因短视未能入股柳氏商号而耿耿于怀。
实地考察过后,柳湘莲派人暗中在贫民区大肆买地,部分是自家商号用,部分作为参股广和楼扬州分号的出资。
以核心项目汇聚人流,进而搞房地产,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柳湘莲有些上瘾。
因要借助林如海的影响力,柳湘莲慷慨分润了一成扬州分号的股权。
林如海几番婉拒,他却坚持要送,让林如海感动不已。
殊不知,在柳湘莲想来,这股份将来肯定是黛玉的嫁妆,等到小萝莉长大,要嫁人的时候……
完成购地后,柳湘莲从总号调集的精干人手也汇聚到扬州。
这时他也没忘了老丈人秦业,生怕老头儿太过无聊,生出是非,重金委任他建筑顾问的差事。
扬州城中,成片成片的民房被推倒,成为街谈巷议的新闻。许多人为之惋惜,好好的房子怎么说拆就拆?太过败家!
柳湘莲保密意识极好,外人并不知这是钦差大人办的好事儿,不然又能多个骂他的罪名。
按照计划,七月初七乞巧节这一天,柳氏商场和广和楼分号将会同时开业。
七月初六这天正是开业前夕,诸事繁杂,柳湘莲忙前忙后。
忽然得到消息,夫人来了!
他不由的大惊失色,难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及多想,柳湘莲带人直奔城外码头。
秦可卿下船之后,站在码头不知往哪儿里去,明明提前派了人去通知,怎么死鬼到现在还没来?
柳湘莲一路策马飞奔,遥遥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对方同样在翘首以望。
到了可卿身前数丈之外,柳湘莲方急拉缰绳,堪堪将马停住,翻身跳下,奔跑到可卿面前。
看到佳人玉容含笑,温婉如春,并无异常,柳湘莲稍稍放心,疾步走近了,抓住对方的手,顿时感到无比的安心。
“可卿,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万一路上出了意外怎么办?”
仿佛面对一件极易打碎的极品珍宝,柳湘莲生怕出一点点意外,后怕不已,仍不住出言责备。
秦可卿抬眸凝望着自己夫君,原本想要发发脾气,但他听到消息便飞奔而来,七月天气何等炎热,早折腾出一身臭汗,不由的心里疼惜,便消散了火气。
于是掏出绣帕,一边轻轻给他擦拭脸上汗水,一边语音娇柔说道:“这是怪我喽?莫非是怕坏了你的好事儿?”
“好事儿?什么好事儿?”听着酸溜溜的话,柳湘莲莫名其妙,隐隐感觉不好。
擦拭完,秦可卿收起绣帕,娇俏的白他一眼,一本正经道:“什么好事儿?自然是什么小婉啦,萱萱啦,欢儿啦,雅妹妹啦!不都是好事儿么!”
柳湘莲顿时明白了,肯定是尤三姐打了小报告!
自从结识几位花魁后,闲暇时难免过去坐坐,真的只是坐坐,喝茶听曲儿什么的,甚至还带着乔装打扮的尤三姐和林黛玉去玩过。
这下好了,明明带她去玩,竟然还打小报告!也太欠收拾了,早该把她正法!
柳湘莲恨声道:“好个尤三姐!亏我一片真心待她,竟然离间你我感情,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见他气急败坏的归罪尤三姐,秦可卿抬起粉拳,轻轻锤他,代为辩白道:“你可别错怪了三姐儿,并不是她说的。”
转念又觉不对,轻哼道:“看来她把我临行前的告诫都忘光了,对你唯命是从,倒是我该收拾她!”
“不是她,那是谁?”柳湘莲心里纳闷,“总不会是林黛玉那个鬼精灵吧?”
眼见他胡乱怀疑,秦可卿气的瞪他:“你别胡乱冤枉人,林妹妹年幼,怎会关心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倒是胆大!竟然带她去那种地方,若是林姨父知晓了,看饶不饶你!”
柳湘莲浑不在意,抓着可卿的手,嬉皮笑脸道:“这你就想多了,最多听个曲儿,聊聊天,绝非风月之地,和广和楼差不多。”
秦可卿伸手捏住他的耳朵,咬牙切齿道:“好呀!还最多听个曲儿,聊聊天,你还想做什么?”
这可真是鸡蛋里头挑骨头,柳湘莲连忙双手合十讨饶:“好可卿!是我说错话了,这么多人呢,多少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无论是秦可卿带来的丫鬟护卫,还是柳湘莲的护卫,见到他们夫妻亲近,都很有眼色的远远避开,但难免忍不住偷瞧。
想到自己的夫人身份,不可失了体统,秦可卿这才作罢收手。
柳湘莲已命人去找马车,尚未赶来,便将可卿带到树荫之下休息。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除了尤三姐,你还在我身边安排了耳目不成?”他实在好奇的紧。
瞧着他不安又狐疑的模样,秦可卿大感好笑,忍不住嘴角勾起,眉眼弯弯,咳嗽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和薛蟠一同去的?”
“是啊。”柳湘莲更觉糊涂:“总不至于是他吧?我倒不知,他还有做间谍的潜质?他告诉你这个干嘛?还想撬我墙角不成!”
“净会胡言乱语!”秦可卿拍打他,而后道:“薛蟠写信安排筹建广和楼分号,提到要帮几位花魁赎身,还说是你柳二郎的主意!”
柳湘莲目瞪口呆,叫道:“可恶!什么叫我的主意?这夯货竟然坑我!”
秦可卿抬手捏住他的鼻子左右摇晃,笑说道:“你当人人都是你呀!想干嘛干嘛!建分号这么大的事不得预先做好筹划?总得有预算吧?薛蟠吩咐留出一大笔银子,自然要说明做什么用。商号的钱可不是他想花便能花的,其他股东都看着呢!”
柳湘莲想起来了,自己的股份都已经转让,但秦可卿手里还有一成的原始股,如今比例更低。笑道:“薛蟠这是个浑人,净会胡说八道,糊涂的紧!”
秦可卿螓首微摇:“他可不糊涂。这件事要说是他的主意,众股东肯定不同意。可一听是你的主意,便觉得可行。哼,你倒是会以权谋私呢!”
柳湘莲大叫冤枉:“天地良心!我当时只是觉得她们也不容易,何况也是因我之故,才让她们生意冷落。她们不想去做皮肉生意,我便胡乱出了主意,给她们谋条生路,哪里想到便让你误会了!早知如此,打死也不能的!”
“果真没有私情?”秦可卿托着下巴,狐疑的打量他。
“绝对没有!”柳湘莲举手发誓,就差跳河自证清白了。
“好吧,姑且信你!”秦可卿灿然一笑,妩媚天成,顿叫天地间一切黯然失色。
柳湘莲不禁情动,拥她入怀,吻上额头,轻声喃喃道:“我好想你,可卿!”
依偎在良人怀中,秦可卿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但还是抬手打他胸膛,娇嗔道:“净胡说!你就会哄人!”
柳湘莲斩钉截铁道:“我的话比真金还真!十足十的!”
秦可卿仰头紧紧盯着他,问道:“若真想我,何不早日回家?你可知,自从你走后,叫人茶饭不思,辗转难眠!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坏蛋!”
“是我不好,原也没想待这么久,这不是筹建商场么?说起来这才是真的假公济私呢。拿着皇帝老儿的俸禄,做着咱自家的生意,你说你夫君精明不精明!”柳湘莲得意的显摆。
“精明个屁!你在南边倒是逍遥自在,京城都快翻天了!我都不敢出门的!家里护卫翻了一倍,仍觉不够安全!”想起那些糟心事儿,秦可卿心情便不好了,忍不住抱怨。
“怎么回事儿?你快告诉我。”柳湘莲双手按在她肩上,正色问道。
秦可卿神色黯然,迟疑几息,方才说道:“你在扬州整治贪官,家里收到许多恐吓信,要你收手。后来有人在买来的食材中投毒,幸好咱家有试吃环节,结果吃完就暴毙了!”
“查出来是谁做的没有?”想到死的很可能是可卿,柳湘莲惊怒不已,追问道。
秦可卿有些懊恼,摇头道:“这如何查得清?做完就跑,哪里找得到?”
柳湘莲将佳人揽入怀中,暗想她这些日子定然心中焦虑,不由大为疼惜:“这样的大事,怎么也不写信告诉我?”
秦可卿手指顶着他的胸膛,转来转去,反问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收手么?”
柳湘莲闻言无语,是啊,自己能收手么?
不多久,马车到了,柳湘莲将秦可卿扶上车,带着一众丫鬟和护卫前往钦差驻地万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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