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字大章。喝多了,先发后改)
中秋之夜,一轮浑圆朗月高悬于天,溶溶洒落如银光华。西城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箫管弦歌,声乐不绝。
贺喜的宾客渐渐散去,柳宅也终于恢复了宁静。
秦可卿操持应酬,颇觉乏累,赏月的心思便淡了几分,只在庭中摆了张黄花梨木大圆桌。美酒佳肴,各色果品糕点,尤其是各式精巧月饼,无不毕陈。
正房阶前空地上早设下香案,祀月的香斗也已点燃,香气弥漫,朦胧氤氲——所谓“香斗”,是将香束捆扎攒聚,堆成宝塔形状,只需点燃最顶上一股,便可从上到下,层层燃去,整夜不熄。
柳湘莲下午在碧竹居中休息过,精力充沛,又经沐浴更衣,锦袍玉带,神采焕然。
尤二姐和三位“新娘”都被请来,柳湘莲一手携了可卿,一手扶着二姐儿,香菱、三姐儿、平儿紧随在后,一齐上香拜月。
拜毕,众人于席上落座。
一时间,风清月朗,上下如银,佳人环坐,俱为绝色。
心中畅然,柳湘莲面上泛起洋洋笑容,举杯说道:“今日中秋,团圆之节,又恰值香菱、三姐儿、平儿进门,可谓‘四喜同临’!良辰美景不可辜负,咱们同赏此月,共饮此杯!”
诸女听他胡扯,或含笑不语,或轻嗤娇嗔,但都很给面子的陪着齐齐举杯,杯中是暖过的淡酒,独二姐儿以茶相代。
饮罢,柳湘莲犹觉不得畅怀,遂命瑞珠——“换大杯、上烧酒!”
瑞珠眼神幽怨,不发一语,只是不应。众女亦微嗔劝阻,柳湘莲只得作罢。
众人各自选喜欢的菜吃了几口。
皓月移至中天,越发清白皎洁,晴光洒落,众女玉容泛彩,一时交映成辉。
柳湘莲举杯对佳人,忽感美中不足,略一沉吟,摇头惋惜道:“可惜!竟忘了去广和楼请几位歌姬来助兴!”
“得陇望蜀!你就不知足吧!这么多姐妹陪着,还不够你乐的!”秦可卿微嗔。
柳湘莲尴尬一笑,忙作解释:“误会了,真的只是想听曲儿,一首‘明月几时有’足矣!”
“这有何难?她们会的我也会!”
尤三姐柳眉轻扬,当仁不让说道。
她曾在歌舞团混迹玩闹过一阵子,学的东西倒是不少。
得了允许之后,三姐儿也不怯场,芝兰玉立,一身红裙犹似玫瑰盛绽,在众人瞩目下,轻咳一声,一展清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当此之时,月明风清,天空地静,群芳环绕,仙音入耳,真令人烦心顿解,万虑齐消,心神为之沉醉。
空灵婉转,悠悠然三姐儿一曲唱罢,众人齐齐拍掌赞许。
柳湘莲漫饮数杯,酒意渐生,狂性渐起,忽然扬手指月吟道:
“可上九天揽月,
可下五洋捉鳖,
谈笑凯歌还。
世上无难事,
只要肯登攀!”
众女相顾而视,一时懵然不解——没头没脑、半雅半俗,这诗不诗、词不词的,算什么?
尤三姐前阵子跟着林黛玉学了点儿粗浅的诗词皮毛,这时似被碰到心头痒处,忙好奇问道:“这是不是二郎作的新词?快念来让我们听听!”
“兴之所至,胡诌几句,剩下没了。你有本事可以自己补上!”柳湘莲信口胡说。
原来是信口胡诌的残句!尤三姐媚意盈盈的俏眸横他一眼,大感扫兴,众女俱是摇头不已。
秦可卿见自家夫君得意忘形,竟也学那些文人雅士对月寓怀,偏又连首完整诗词都凑不出,不禁觉得好玩好笑,眉眼微弯,端庄静雅的玉容竟也生出几分妖娆。
心念一转,她灿然笑问道:“夫君且别高兴,可想好了今晚去哪位妹妹屋里休息?”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女顿时不再关心劳什子的破诗烂词了,全都眼巴巴的望了过来。
“这……”
柳湘莲意气风发之际,可卿的话似盆冰水兜头浇下,顿时教他不知何以应之。
三位“新娘”被安置在三间厢房中,今晚如何居住的确是个问题。自己并不在意谁先谁后,可于她们而言,这却是足堪念及一生的头等大事,不可不慎。
大被同眠,颠鸾倒凤,固然令人心向往之,只恐暂时不能办到。香菱、平儿倒无妨,尤三姐说不得要拿剑砍自己。
柳湘莲踟蹰难决,久久不语,神色萧然。
秦可卿纤手端起茶盅,轻啜一口,玩味的目光轻轻扫过香菱等人,幸灾乐祸道:“夫君,我替你细细寻思了一番——这头一晚,不好冷落了香菱妹妹,她可是最先来家的,陪你吃了不少苦头;也不好冷落了三姐儿,她的小暴脾气,大概夜里会气得睡不着,然后拿剑砍了屋里的桌儿椅儿凳子儿,明儿就该置办新的了;更不好冷落了平儿姑娘,她原是受了天大委屈才来咱家的,宠渥优待还来不及呢!这可真是好难办呀!”
一番玩笑之语,暗含秦可卿对三女的不同评价。
听她一一点名,三女表现各异——香菱含羞垂首,不言不语;三姐儿张口欲驳却被二姐儿及时拉住,只得忿然忍下;平儿大为惶恐,想辩解又不敢开口。
见可卿以言语戏弄自己和三女,柳湘莲心下一叹,可卿终究是意难平啊。
于是也抬眸送她一记白眼。
不过,他心里暗自高兴——倘若可卿知道了自己和凤姐的事儿,恐怕此时正忙着在屋里偷哭,根本没心思和自己开玩笑!
这么说来,瑞珠虽然平时傻乎乎的,可骗起她家姑娘来还是有点儿手段的,不可小瞧了,以后或许有大用!
事情总要解决,柳湘莲认真想了想——三姐儿是个小辣椒,性子野的很,倘若今晚不去陪她,定会发几日小脾气,不肯给笑脸儿;香菱温顺听话,无有不应,可也不能总让老实人吃亏;平儿么,上次的事已然对不住她,这次总得表现点儿诚意。
果然很麻烦!
三思过后,竟难得良策,无奈之下,柳湘莲决定快刀斩乱麻。
他洒然笑道:“这有何难?咱家向来有秩序,讲道理!那就按入门先后,香菱第一晚,三姐儿第二晚,平儿第三晚。之后三天都陪着可卿。如此安排,夫人和诸位姑娘意下如何?”
众女听了,神色各个不同。
秦可卿尖翘高挺的琼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目光不屑,心道,稀罕你陪么!
香菱听得自己竟拔得头筹,欢喜不已,又觉不好意思,俏脸上全是烂漫桃花,羞不可遏的垂首不语,一抹霞色直染红了耳根。
虽有心想推辞婉拒,可这毕竟是女儿家终身大事,一生福运所系,意义非凡,她也曾盼望希冀许久,纠结过后,终是没有开口相让。
尤三姐听罢,脸色一寒,撅起粉艳小嘴儿。心说,这算什么婚礼!连个新郎都没有,不是哄人么!最终她还是勉为其难点点头,算是接受。
香菱待她姐妹不薄,她也喜欢香菱,何况的确是香菱最先来的,和二郎感情亦最深厚。倘若让平儿插队在她前面,肯定要当场炸毛。
平儿听了,面上含笑,温婉如故,甚至大大的松了口气,并不觉得遭了轻视。
自幼至今,她作为婢子在王家、贾家见惯了尊卑贵贱,等级森严,所以很清楚今日“婚礼”意味着什么——以后自己不再是任打任卖任糟践的贱婢,而是柳家良妾!
她知自己和柳二爷感情最浅淡,二爷能待自己和香菱、尤三姐一样,至少表面上一样,这就足够让她心安意满了。
三位妹妹全都同意,秦可卿作为大妇,也不会多说什么。
她忽然站了起来,转身对着柳湘莲,娇容婉媚,呵呵一笑:“夫君的安排很好,很妥帖。只是晚上风大,记得多穿件衣服,别受了风,着了凉。我先休息了。”
“风大?多穿衣服?什么意思?”
柳湘莲听了莫名其妙,未及想得明白,秦可卿已然袅袅娜娜,径自往正房去了。
剩下众女亦各怀心思,席间冷落萧疏起来。
柳湘莲无力回天,干脆让她们各自回房,早些休息。香菱拔得头筹,自己便陪她回屋。
经过细心布置,屋内温馨喜庆,入目所见,处处皆红——红销床帏、红烛、红花、红喜字……
最为精彩可爱者,乃是香菱秀眉间一点胭脂红,格外娇俏可人。
洗漱过后,香菱体贴又熟练的为他宽衣解带。不多久,二人并肩依偎,躺在床上。
这般亲密场景已发生过不知多少次,他二人早就安之若素。柳湘莲也并不急色,只想和香菱说话聊天。
做官之后他留在家中的时间愈发少了,二人很少能这样安然恬静的相处。
“二郎,你今儿不对劲儿!”
香菱躺在怀中,扬起娇俏面容,肯定又好奇的说道。
“我怎么不对劲儿?”
“以前你总是不老实,总想欺负我!今儿怎么反倒老实了?岂不古怪?”
香菱蹙眉分析。
柳湘莲伸手去挠她咯吱窝,取笑道:“你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不用推我身上,老夫老妻了。”
香菱痒的笑出声来,极力躲闪,又因羞涩俏脸发烫,娇嗔道:“谁想了!我才不想!”
待听他说“老夫老妻”,香菱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似祈求又似撒娇的说道:“不准你说老!”
“不说!”柳湘莲不想破坏这温情场面,马上应下,又笑问道:“你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躺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香菱羞的掩面,随后笑着拍他:“你还好意思说!深更半夜偷偷溜到我房间,竟说是怕打雷,要我哄你睡!好不知羞!”
“那时你怕不怕?”柳二郎凑近了问。
“不怕!你又不是薛大爷!”香菱理所当然说道。
薛蟠大概就是她心里“恶人”、“魔鬼”的代称。
想起那一世香菱的凄惨遭遇,柳湘莲心中泛起无限爱惜,甚至不忍触碰,生怕弄疼弄伤了她,只是静静抱着就好。
“二郎,我能求你一件事儿么?”香菱忽然郑重的说道。
“你说。”
“绯桃姐姐年纪大了,可我妈在京中也认不得人,不好帮她找婆家。你有那么多手下,可以帮忙吗?”香菱神色认真问道。
她还记得日间的事儿,非常感谢绯桃对母亲多年照料,只是一直不知怎么报答。
听到绯桃的名字,柳湘莲回忆起一副面容——二十五六岁,中上姿色,看着老实巴交。
这大概就是贾雨村选杏娇不选她的原因吧。柳湘莲暗叹,男人总是以色取人,自己又何尝例外。
绯桃的条件放在后世很正常,可这时真不好办,正常人家的孩子都五六岁了,谁会取个老姑娘做正室?何况还是婢女!
见他迟疑不语,知他为难,香菱体贴心意,忙说道:“也没有多高要求,只要为人良善老实便好。”
“这是你妈说的吧?”柳湘莲问。
香菱凤眸大睁,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你偷听我们说话啦?”
柳湘莲心下好笑,这还用偷听么!笑道:“总不能是她自己说的吧?自然是你妈了!”
“到底行不行呢?帮帮我吧!”香菱摇晃着他的胳膊撒娇。
“好,我记在心里了,以后会留心的。”柳湘莲应下。
男女之间有时真是王八看绿豆,恰巧就对上眼儿了,谁敢说就一定没人喜欢绯桃呢?
“二郎,你真好!”
二郎如此厚待自己,连母亲的丫鬟也肯照顾,香菱柔情蜜意献上一吻。
被她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的折腾,柳湘莲也渐渐心头火起,正想教训教训,却又听她开始回忆过往:“二郎,时间过的好快呀!我都来了一年三个月十二天了!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刚来的时候,每天你在家里练武、读书,我就给你做饭、洗衣服,你还教我识字,给我耍剑瞧!”
停顿几息,她神色紧张的问:“二郎,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儿好不好?”
语气软软的的,似乎在提过分的要求。
“不好!”柳湘莲故意冷声说道,却见香菱霎时变色,赶忙接口道:“一件太少了!我要答应我家香菱一百件!”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记下了!”香菱转悲为喜,欢快的摇晃他胳膊,而后又可怜巴巴哀求道:“二郎,你以后出去可以带上我吗?就当我是丫鬟就行!我不怕吃苦的!除了不会耍剑,打不过三姐儿,其他的事儿,她能做的我也能做!”
看着她认真模样,想必这半年来常常思念自己,可卿能擅自跑过去,她却不敢任性行动。
柳湘莲心里泛起无限怜惜,将她紧紧拥住,叹道:“香菱,让我对你如何是好呀!”
“你还没说答不答应呢!”
“答应!全都答应!”
……
没过多久,一场潦草的尝试结束,房间内陷入静寂。
香菱躺在柳湘莲身侧,抬眸凝视,眼角带泪,深怀歉意道:“二郎,是我不好!我怕痛!”
“关你什么事儿?凡事都得有个过程,不能急于求成。俗话不是说‘好饭不怕晚’嘛!”
柳湘莲口中安慰,心里却叹,香菱年纪到底还是小,要是凤姐在身边就好了。
瞧着二郎没精打采,似乎挺难受,香菱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忽然展眉笑道:“二郎,平儿姐姐肯定没睡呢!不如你去寻她吧?”
“嗯?你舍得?”柳湘莲奇道。
香菱当然舍不得,不过还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一会儿我就睡啦,睡了能知道什么?什么舍不舍的,二郎你好傻!”
“你才傻!”
柳湘莲知她故意如此说以让自己安心,不忍拂其美意,低头深吻一阵,嘱咐道:“那你早些休息,明儿我再来寻你!”
“嗯!”香菱乖巧应下。
柳湘莲披衣下床,待出了香菱房间,清冷月光洒落身上,顿时清醒几分。
不能直接去找平儿,不然明儿三姐儿知道了恐怕会觉得是全家在糊弄她一个。
我先去寻她,她若不让进,又或是中看不中用,我再去找平儿!岂不理所应当!
想毕,觉得如此甚妥,柳湘莲乐呵呵往尤三姐房间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秋风带着几分寒意,温度骤降,仅披一件单衣的柳湘莲身子一颤。
他不由想起了可卿的善意提醒——“晚上风大,记得多穿件衣服,别受了风,着了凉。”
顿时刹住脚步,脸色一黑,暗叹:完了,感情在这儿等我呢!自己几斤几两全被可卿瞧破了!她不会已经知道了凤姐的事儿,故意装作不知吧?
柳湘莲疑惑起来。
边想边走,不觉已到三姐儿屋外,房门紧闭,透过窗纱,隐隐透出灯光。
“三姐儿!是我,二郎。”柳湘莲轻轻敲门,低声呼唤。
屋里,外间的桌上点儿一盏油灯,火焰微微摇曳,橘黄色光芒四下洒落。
内间床上,四下封闭的大红帐幔中间,正躺着两个人,紧密依偎着。
原来是尤二姐担心小妹头天晚上便独守空房,会想不开生闷气,所以过来陪伴。
俩姐妹正说着私密话儿,二姐讲说怀孕感受,三姐儿则回忆南行趣事,嘻嘻哈哈说的不亦乐乎,都快忘了今儿是三姐儿大喜的日子。
忽听到屋外传来柳二郎的呼唤声,三姐儿蹙眉,轻哼道:“夜猫子不睡觉,只管乱叫,咱们不要理他!”
二姐儿听得清楚,也知小妹是在说气话,伸手推她一把,催促道:“我身子不便,你快去开门。外面风大,别让二郎受了风寒,不是好处置的。”
“姐!你就心疼他吧!你看他现在,越来越……”
三姐儿嘟起红艳润泽的薄薄嘴唇,蹙着细细柳眉,神色不满的说道。
“越来越怎样?”尤二姐含笑反问,随后明眸中闪过黯然,叹说道:“二郎越来越花心,姐姐岂会不知?可他这样万中无一的英豪男子,又岂会将心思全系挂在一个女子身上?难不成你还想他这辈子只对你我姐妹好么?即便秦姐姐都不敢做此奢想。只要他心里惦念着我们,这就够了。”
见小妹不言语,尤二姐又道:“倘若你仍觉不满,便想想宁府荣府那些姬妾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看看你我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满京城豪门大户无数,谁家待妾室如此宽松仁厚?甚至,我觉得咱们比大姐过的还舒服,柳家可没那么多苛刻规矩。”
见姐姐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尤三姐轻嗤道:“姐姐,你可真容易满足!”
“我是很满足,若非跟了二郎,这等衣食无忧又有人呵护的日子,也只能梦里想想罢了。况且,不满足又能怎样?莫非到了今日,你还想再寻个更好的金龟婿不得成?”
尤二姐说完,又催促道:“快去开门吧,别让二郎等得着急了。”
“好吧。”尤三姐勉强应了一声儿,心道,若非姐姐在,非要给他好看!
其实她心里也爱煞了柳湘莲,且不说另一世眷念五载,为之自刎,今世和柳湘莲相处的时间不短,关系亲密至极,扬州之行更是度过了难得的恋爱时光。
可越是如此,越是痴情深重,便越不甘心同旁人分享自己的情郎,这和是妻是妾无关。
“吱呀”一声,房门终于开了,屋内灯光透了出来。
“怎么这么久?”柳湘莲早等得不耐烦了,抬脚便想往里闯。
尤三姐却伸手拦阻,面色微冷,口中说道:“二爷,现在我屋里有人,你不便进去。”
“有人?谁啊?”
柳湘莲闻言霎时警惕起来,这剧情好熟悉,三姐儿总不至于今晚就偷汉子吧?那也太打自己的脸了!
“哦!二姐儿也在?”他忽的反应过来,还有个尤二姐呢。
“哼!算你不傻!”瞧着没能忽悠到柳二郎,尤三姐略有些失望。
得知尤二姐也在,柳湘莲心道,夜都深了,不好让她回自己屋去,看来今晚也别想拿下三姐儿了。可也不好转身就走,显得太过无情,好似他心里没别的事儿似的。
他便笑说道:“我进去瞧瞧二姐儿。”
说着便进了门,来到里间。
尤二姐身子不便,但不敢恃宠而骄,早已收拾妥当,下了床,站立等候。
一身浅色衣裙,格外宽松,玉容不敷脂粉,清雅俏丽,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二郎!你来啦。”尤二姐见到柳湘莲进来,心儿不由猛跳,轻唤一声,缠绵之意无尽。
“那个,二姐儿,我是担心三姐儿孤寂,便过来瞧瞧,有你陪着也好。”
柳湘莲为自己深夜探访的行为作解释,很是言不由衷。
俩姐妹自然清楚他来是怎么回事儿。
尤二姐有些纠结,是不是该回自己院里,可是隔着段距离,这夜色深深的,可别绊倒了……
尤三姐俏生生站在屏风处,娇躯歪斜靠在屏风立柱上,抱臂在胸,隐隐露出一抹雪色,玉容荡漾调皮笑意,语调更是欠调教:“二爷,我有姐姐陪着,并不孤寂,可是某人么!哼哼!”
柳湘莲微觉尴尬,对尤二姐笑道:“既然你在,你们姐妹聊天便是,我先走了。”
尤二姐知道劝他不得,忙道:“二郎!多穿件衣服吧,别受了风寒,今儿起了风,降温了。”
尤三姐不满姐姐待“负心汉”这般小心小意,冷哼道:“姐姐莫要乱做好人,我这儿可没二爷的衣服!”
“没事儿,没事儿,不冷的。”柳二郎摆摆手,落荒而逃。
身后隐约传来三姐儿“噗嗤”一笑,随后是“呵呵”“哈哈”之声。
……
平儿房间。
房间里安安静静,平儿躺在崭新的锦褥之上,周身舒坦。
睁着眼睛,望着红色床帏顶子,她毫无睡意,仍感觉似是做梦,不由陷入过往回忆之中。
作为凤姐的陪嫁丫头,她将来的命运无非是给男主子做通房、配家中小厮,或是放出去配人三条路,最好的际遇也不过是由通房被抬作姨娘。
政老爷房中的赵姨娘可谓是丫鬟中的顶峰——深得老爷宠爱,不仅做了姨娘,且膝下有儿有女。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她身份卑贱的事实,不仅对主母需忍气吞声,日夜服侍,便是在丫鬟眼中,仍然是“奴几辈儿”。
平儿见惯了凤姐对贾琏小妾和通房,甚至她自己的陪嫁丫头的狠辣无情,深知凤姐妒忌太盛,不能容人。倘若自己成了琏二爷的通房,哪怕经过凤姐同意,今后日子也会分外难捱,生死难料。
她并不知,另一世,凤姐为了挽救自己的名声,的确同意她被贾琏收了房,但一年到头儿都不让贾琏“沾一沾”,只空担个虚名儿罢了。某次贾琏欲求欢,平儿夺手跑掉,躲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他(凤姐)知道了,又不待见我!”
本以为这辈子只能认命,谁知阴差阳错,自己竟然有这样一番际遇。
她还记得,某次凤姐和柳二爷讨价还价谈生意时,曾提过要将自己送给柳二爷作“添头”。那时只是玩笑,不想如今竟已成真!
平儿是极聪明的,虽然尚不得秦可卿欢心,她却不觉前途暗淡——以香菱单纯良善的娇憨性子,都能做柳家内宅管家,足见比荣府好多了,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躺了许久,想了许多,平儿仍旧毫无睡意,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着。
忽然,门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宁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随即传来柳湘莲的声音。
平儿的一颗芳心猛然一颤,疑惑起来——不是说今儿是香菱,我是第三日么?
她不似尤三姐敢使小性子,刚做了妾室,深知不可得罪柳二爷,不敢丝毫耽搁,忙利索的起身披衣,下床开门。
房门打开,柳湘莲便见平儿只穿着浅色内衣,胡乱披了件淡绿色袄子,妆容全卸,娇媚俏丽,活色生香。
“二爷,你怎么来了?”
平儿奇怪问道,因不知他来意,并不请他进门。
柳湘莲懒得解释,抬脚就往里走,顺手搂住平儿纤腰,惹得她一声娇呼。
“二爷,你要做什么?”
见他举动急切,平儿以为又是为那事儿,可今儿自己不便,顿时惶急起来。
柳湘莲也不答,拉着她往里走,见她有抗拒之意,便丢她在床下,径自上了床,手脚麻利的扯过锦被,往身上一盖,这才长长呼了口气,满脸幸福的叹道:“到底是被窝儿里暖和啊。”
平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他穿得太少,夜里又降温了,在外面受了寒!
心下好笑之余,也不由心疼起来。
平儿主动也上了床,凑近了关切问道:“二爷,要喝茶么?我去给你热一杯。”
“别麻烦了,快进来,抱着你就够热了。”
一听这话,平儿立时飞红了脸,垂首问道:“今晚你不是在香菱妹妹那儿么?”
“她睡着了,我放心不下,便来瞧瞧你,怕你在家里不习惯。”
柳湘莲说的半真半假的,可不好意思说明真实缘由。
平儿听了,心下感动,觉得暖醺醺的,犹如喝了一壶暖酒。
忽又想起一事,忙问:“三姐儿怎么办?”
初来乍到,她可不想为了谁先谁后得罪人。
“我刚去过了,二姐儿正陪着她呢。你只一人,又是新来,难免孤独,我便来陪你。”
柳湘莲信口胡诌,越说越顺,好似真的是这么回事儿。
“二爷!”平儿娇呼一声,感动至极,恨不得贴上去,和柳二爷融为一体。
可转念想到自己身子不便,顿时面色纠结,呐呐的迟疑道:“可是……”
“别可是了,快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柳湘莲撩开锦被,示意平儿快些进来,很是迫不及待。
平儿亦有心效鱼水之欢,可今儿着实不妥,不得已,俏脸含歉说道:“二爷,我今儿不方便,来红了!”
“啊!”柳湘莲一颗跃跃欲试的心顿沉谷底。
这算怎么回事?今日进门三个,我竟不能一偿所愿!难道是选错了日子,不宜婚嫁?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毕竟中午和凤姐一场鏖战,影响尚未完全消散。
于是烂漫笑道:“无妨,那咱们只说说话,我告诉你些家里的情况。不做旁的。”
“真的?”平儿目中存疑,犹自不信,男人的那点儿心思,谁不知道呢!
柳湘莲无语,作势起身,冷声道:“你既不信,那我便走!”
“别!二爷!平儿错了,我信你!”
要是明儿传出去,说自己大晚上的把二爷赶出了屋,那像什么话!不是叫人说嘴吗!
平儿不敢耽搁,忙褪了鞋,上床后解下袄子,只着单薄柔滑的内衣,主动钻进被窝,随即便柳湘莲紧紧搂住。
温香满怀,柳湘莲终于志得意满,肆意轻拍丰润浑圆之处,笑说道:“这才对嘛!”
“二爷要同我说什么?”平儿娇躯微颤,忍羞问道。心里好奇,也是为了转移柳二爷的主意力。
明明说了只是说话,这才多久,手便开始不老实了,往哪儿摸呢!真是言而无信!
“往日你在荣府替凤姐办事,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现在进了柳家,一时间怕是会闲下来。说起来,你才是管家的好手……”
听着话头儿似乎不对,平儿忙抬头说道:“平儿刚进门,如何就敢说什么管家了?二爷快别说这话。”
柳湘莲一边不停的拿捏抚慰着,一边笑说道:“你别紧张,咱家和荣府不一样。家中事务不多,内宅杂活琐事没什么好管的,谁还不会打扫清洁、准备餐饭、书写采购单子?让你管这些反倒是大才小用,屈才了。我让香菱管内宅,是存了锻炼她的意思,免得她觉得日子无聊。”
“那二爷的意思是?”平儿疑惑起来,也感叹柳二爷对香菱无微不至的照顾。
“我的公务且不说,咱家主要还是生意,商号下面工坊不少,还有扬州的青莲商社。平日里公文往来、账册核查等,都是可卿管着。外院我有书房,她也有书房。商号日常事务繁多,我瞧着她是有些累的。所以,你先跟着香菱学学咱家记账方式,等过些日子,可卿了解你的为人了,相信你了,我便同她讲,让她带着你做事,也好卸掉些负担,她自己也能轻松些。”
听完这番话,平儿眸中含泪,知道二爷是真的把她当作自己人,而不单单只是一个可随时舍弃的玩物,感动不已,轻唤了一声“二爷”,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柳湘莲拍拍她:“不必如此。既跟了我,私下里你我便如同夫妻一般相处……”
平儿大惊失色,这话传出去了岂不会惹恼了秦可卿?
也顾不上流泪了,她忙伸手掩住柳湘莲的嘴,急慌慌的劝道:“二爷请慎言!”
拿开她柔弱无骨的纤手,柳湘莲笑道:“无妨,这话我同她们也都说过,也只能是私下如此罢了。这世道原本就是不公的,男尊女卑,妻贵妾贱,我一人能如何改变?
况且,人多了难免有纷争,无规矩不成方圆,家中总要有个秩序。可卿是正妻,还是太上皇赐婚,你尊她敬她爱她便好,却不需像对凤姐那样怕她惧她。
说到底,她的性子很好的,否则坚持不让你进门,我也没法儿。总不能为这事休妻吧?没这个道理。”
“平儿明白的,从不曾怪秦姐姐,这原也是她该做的。”
平儿以为柳湘莲担心她记恨秦可卿,于是赶忙表明心意,很是宽容体贴。
见她温顺小意,哪怕是二人私下相处,也不肯说可卿一句不好,绝非赵姨娘和袭人那般背后挑拨是非之人,柳湘莲更加怜爱。
他温言说道:“平儿,我知你温顺和善,待人至诚。你能叫泼辣霸道的凤姐都无话可说,将来必能和可卿相处融洽。我只是担心你们在彼此了解未深时,便因误会而生出隔膜,以后就不好化解了。”
“平儿一定让秦姐姐满意我,二爷放心!”平儿忙道。
心下不由感叹,二爷堂堂男子,还是朝廷三品高官,竟肯为自己一个贱婢操心至此,真真是世间罕见,叫人无以为报!
平儿觉得终身有靠,所托得人,泪水不由自主的漫出,洋洋洒洒,竟收敛不住。
“你怎又哭上了?莫非是嫌我给你安排的事儿多?”柳湘莲故意奇怪的问道。
“不是!不多,平儿愿意做!”平儿忙擦了泪,含笑说道。
二爷待自己这般好,今日却不能服侍,平儿越发觉得歉意,垂首道:“只是平儿对不住二爷。”
柳湘莲盯着近在咫尺,不涂而红的檀口,忽然心摇意动,眉头一挑,轻声道:“你若真觉歉意,我倒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平儿好奇,瞧着二爷似乎不怀好意的样子,预感不妙。
“附耳过来。”柳湘莲吩咐道。
平儿心头忐忑,芳心噗噗直跳,却没有丝毫迟疑,很是听命的凑了上去。
此刻她心中正爱极了柳二爷,便是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作为凤姐的贴身丫鬟,平儿也曾偷瞧过凤姐和琏二的闺房场景,原本该有些见识,奈何凤姐古板顽固,从不肯尝试新鲜式样儿,故而平儿至今也未能知晓更多技艺。
此时听柳二郎在耳边一一道来,不禁令她娇容滚烫,羞涩至极。
见她含羞垂首,愈发诱人,可餐可饮,却迟迟不肯应承,柳湘莲以极大毅力,按捺住蠢蠢欲动之心,佯作失望,怅然叹道:“你觉得为难便算了,不必勉强。”
说罢,倒头闭眼,便要睡去。
见柳二爷“大失所望”“兴味索然”,甚至都不想再和自己说话,平儿心里大急,什么也不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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