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其实是当天清晨,发生过战斗的地方围满了警车。蕾赛与众人在公路上的战斗引发了连环特大车祸,加之暴风雨,造成的损伤不可计数。
更不用说枪之恶魔在那之后短暂的出现。一些伤痛引起了另一些伤痛,老旧的伤疤被撕开成为了新伤疤。
但经过暴雨的冲刷,再浓郁的鲜血也淡薄了,遇难者的遗骸随着积水流动,冲得到处都是,最远的甚至在临近京都的铁路上发现。一辆前往京都的列车恰好处在枪之恶魔瞄准的轨迹上,整辆列车被射得千疮百孔,车上四十人无人生还。
早川秋一夜未眠,与岸边并肩站在那些警车旁边,看着相关人员处理现场。他昏迷之后迅速被支援而来的公安发现并救起,但特异课至今有几人下落不明。
岸边手持一份三明治,捏在手里大嚼,对眼前的惨状视若无睹。直到他把最后一块面包填进嘴里,才在手帕上抹干净手上的油,慢慢道:
“苏联的母亲们在训斥孩子时,会用到一则寓言故事。说是军队的弹药库里有个秘密房间。那里面挤满了没有父母的孩子们。”
早川秋闻言,微微动容,看向岸边。岸边又从口袋中摸出另一个三明治,递给早川秋:
“还没吃饭吧?”
“……不饿。现在我什么都吃不下,不过多谢。”
岸边若无其事地收回三明治,撕开包装继续大嚼。
“看到了太多死人,觉得恶心?你啊,还是见得太少。该吃吃。”
“……道理我懂。只是……”
“那些孩子们没有自由,也不能出去,被当成物品对待,而且至死都在做人体实验。”
早川秋疑惑道:
“这难道不是寓言故事?”
“这本该是个寓言故事……但报纸上却说那个秘密房间真的存在。有个国家的记者揭露了内幕,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当时还公开了被困孩子们的照片,但不久就没消息了。”
“你的意思是说……”
“昨夜撞上的就是那个房间的人。苏联制成的为国尽瘁的战士……当然,未必为国尽瘁,也未必是战士。”
街边有为遇难者募捐的活动。明媚的少女,在奋力地呼喊着,并为上前募捐的人送上一朵小花,纤弱的枝茎轻轻地摇曳。
“那些家伙被称为豚鼠。”
岸边面无表情地说着,末了扔掉三明治的包装,顺路走到那个募捐的少女身前,往募捐箱里投了两张纸币。少女含着悲戚微微一笑,送给他一朵花,岸边两根手指掐着走回来,面无表情地闻着花。
早川秋无言以对,只是默默说了句:
“真是好名字。豚鼠。”
岸边讽刺地扯着嘴角,没有说话。这时玛奇玛从一辆驶来的警车上下来,身披大衣,走到两人身前。
“在聊什么,两位?”
早川秋忽然想起了那天大雨时,与天使恶魔的谈话。他不愿多说昨晚的经历,于是撇开视线,说道:
“在说乡下的老鼠和城市的老鼠。乡下的老鼠能够安稳度日,但吃不到都市美味的饭食。都市的老鼠吃得好,但可能被人或猫所杀,危险性高。算是一则寓言故事吧……”
玛奇玛脱下大衣,整理着领带:
“那秋君觉得,你们昨夜碰见的那只,是乡下的老鼠,还是城里的老鼠?”
早川秋瞳孔猛地缩小,一时语塞。玛奇玛温和一笑,轻拍着他的肩膀:
“不知道也正常。”她像是顺着这个话题,随口闲谈似的说道:
“朋友在乡下有耕地。每年秋收的时候,我都会去帮些农活。糟蹋作物的老鼠潜伏在田里,得在大雪覆盖土地之前驱除它们。所以就会挖土,让狗咬死田里的老鼠……”
她含笑抬起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幅画面,就会感到非常安心。我喜欢乡下的老鼠。因为它们总是很安逸,当狗去咬死它们的时候,根本察觉不到危险来临。”
岸边沉默不语,听不见似的看向远方。
“秋君。今年的狗不是很乖巧,总是让朋友操心。是因为提前下雪了吗?”
早川秋僵硬着身子,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好事。城市啊,是个好地方呢。上次下雪是在什么时候?好怀念啊。秋君,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里就拜托你和岸边先生了。”
……
电次失魂落魄地领着纪杨,从夜里开始走,一直走到天光微明,从沿岸沙滩一直走到那熟悉的咖啡店门前。还没有到早上喝咖啡的时间,咖啡店里没有什么人。
但店长早已开了门,热情地招待两人坐下,絮絮叨叨地嘟囔着些什么。他为蕾赛打抱不平,不时用愠怒的眼光看着电次。
“那孩子那么可爱啊……我本来以为她和你挺配的,结果你又带着其他的姑娘过来了!”
电次有气无力地摆手:
“有没有搞错啊,这是我同……同……同事!”
“哎,两个世界的人啊……罢了,我也没什么办法干涉电次君的决定嘛!再说了,那孩子昨天就说要辞职,要回老家去,还托我买了两份车票……我以为你会跟她一块去老家结婚的!”
纪杨看着店长,愁眉不展,一个疑问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像是昨晚那乌云一般,连反驳店长的误会的心思都没有。
蕾赛昨天说过要辞职,甚至连车票都买了,那为何会在战斗结束之后放弃了逃走的念头,自愿死去呢?甚至在电次表明了不愿杀她的意思之后,自己撞向电锯,亲手终结了生命。
或许会与岸边所说的苏联秘密房间有关,但绝非主要因素。那个苏联的秘密房间,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泽渡以及蕾赛、镰之恶魔等人出身的“组织”,从一开始就存在。
如果是因为秘密房间的关系,导致他们不愿回归,那一开始蕾赛就不会打着逃走的念头,而非突然改变主意,自杀而死。但事实正好相反。
也就是说,是中间环节出了什么差错,导致她中途转念。
纪杨蹙着眉头,不知不觉已将手中咖啡喝干,依旧没有得出答案。并非是想不出,而是中间干扰的因素太多了,令他无法分辨出哪个才是真正的关键因素。
这场刺杀,在纪杨没有察觉的暗处,就开始发生偏移,最终被拉扯着倒向了无力挽回的变轨结局。这应该算是纪杨自确立了推动原剧情发展的计划以来,第一次严重到无可挽回的差错!
但电次想不了那么多。他或许现在还在为蕾赛感到悲伤,或是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混乱复杂情絮,但他很快就会将这一切抛之脑后,没心没肺地度过明天。
可以确定的是,他亲手杀死了唯一一位可能真心爱过他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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