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今看到其中一个黑影弓着腰站在巷口,像是在被人训斥一般。
而训斥他的人则隐身在黑暗之中,根本看不见。
直觉告诉方如今,跟在身后的就是他们两个。
此处距离二人起码隔着几十米,如果不是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照着的话,根本就看不到这两个人,自然也就无从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
就这样,一直等了五六分钟,才看到那个黑影转身离去。
方如今事一向谨慎,并没有马上回到住处,而是又在原地静静地观察了片刻,这才缓缓地从房顶上下去。
在巷子里绕了又绕,确定后面没人跟踪,这才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院子里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半点光亮。
这个时代的人们到了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消遣的,早早地都睡下了,即便是刚才的枪声和爆炸声也没有影响到他们。
方如今租的是一间亭子间,这是当下大量兴起的民宅中最差的房间,位于灶披间之上、晒台之下,高度两米左右,面积六到七个平方,朝向北面,大多用作堆放杂物。
房东将其简单地收拾打扫之后,便出租赚取租金。
方如今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自己的门前,他并不想打扰房东和邻居。
当他像往常一样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背后被人猛地一拍!
方如今当时就吓得一激灵,回过头一看,赫然发现身后之人竟是王韦忠站。
“师兄?怎么是你?”方如今很惊讶,王韦忠走路竟然没有一点的声响。
他自以为摆脱了跟踪,没想到师兄这么轻易地就找到了自己的住所,并且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了身后。
若是日谍也有这般本事。
方如今只觉得脊背发凉。
“赶紧跟我走,去和张副组长汇合,黄包车夫找到了!”
王韦忠明明是在催促,可语气中丝毫听不出任何的急促,仿佛平时慢条斯理地聊天似的,这股沉稳劲让方如今不得不佩服。
情报工作对情绪的把握能力要求相当高,越是遇到紧急情况,越是需要冷静的头脑。
方如今当即跟着王韦忠来到了巷子口,那里早有一辆军用吉普车在等着了,两人当即上车。
王韦忠发动汽车,一脚油门,吉普车轰鸣着冲向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在车上,王韦忠向方如今简要介绍了情况。
原来,果真如方如今猜测的那样,黄包车夫的踪迹寻到了。
张鑫华之所以这么急地叫方如今过去,除了要对黄包车夫立即实施抓捕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情报组的人也插手了。
情报组耳目众多,在打探消息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黄包车夫的真实身份和住址竟是情报组先打探出来的,行动组反而落后了一步。
虽然王韦忠没有细说,但方如今已经猜出了几分,这个黄包车夫就好比唐僧肉,谁见到了都想咬一口。
从编制序列上来说,情报组才是临城站的大哥,抓捕黄包车夫意义重大,他们自然不会让行动组独占鳌头。
机关里这种见难事就躲、见好处就上的歪风果然无处不在。
今天倒是路过情报组的办公室了,可门紧关着,不像是有人在里面办公的样子。
情报组的头头估计也是预估了形势。
目前站长在南京开会,临城站群龙无首,不管是谁出手,最后只要抓捕成功,站长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多追究。
有时候,长官要的只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这个情报组长对此拿捏的很准。
晚上八点半左右,也就是方如今他们三人在小酒馆吃吃喝喝的时候,城市的西北发生了一件怪事。
暑气未退,夜色如水一般沉寂,宽阔的街道上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是偶尔有一丝调皮的月光,穿过层层迷雾,将大树后一人斑驳的身影拉的更长。
忽然,远处亮起的灯光让这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他们的跟前,情报组第二情报队队长赵旭天紧走几步,麻利地过来打开车门。
身材消瘦、戴着金丝眼镜的胡德胜从车里钻了出来。
“副站长!”赵旭天笑着打招呼。
“是组长!”胡德胜皱着眉头纠正道。
“这不早晚的事嘛!”对于胡德胜的训斥,赵旭天也不在意。
情报组才是临城站的头一号科室,稳稳地压行动组一头,空缺的副站长一职不出意外将会由胡德胜接任,而他作为胡德胜的嫡系,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胡德胜也懒得再纠正他,反正这里没有外人,随他叫吧。
这次吴剑光因为一个小警察的原因栽了个大跟头,更加没有了跟他竞争的资本。
可以肯定地说,在这场副站长的争夺之中,吴剑光已经出局了。
说话的工夫,两人脚下一刻没停,脚步匆匆地钻进了一个漆黑的小巷子,幸好早有一名手下在前面用手电筒照着路,不然坑坑洼洼的地面很有可能崴脚。
跟在胡德胜身后的赵旭天甚是兴奋,兴冲冲地对一脸平静的胡德胜说:“组长,这次兄弟们很可能抓了一条大鱼啊。”
胡德胜仍旧在急匆匆地走着,甚至看都没看赵旭天一眼。
赵旭天急着表功,继续急切地向胡德胜汇报:“卑职终于查到了黄包车车夫的住址,此人名叫闫建波,黄包车夫并不是他的真实职业……”
胡德胜忽然转头,赵旭天急忙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胡德胜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信息。
“身份确定了吗?”胡德胜继续往前走,“人在什么地方?”
赵旭天得意地说:“就在他租住的公寓里。我们是在一个德国人开的私人诊所里发现线索的,他受了枪伤!”
看着一脸自得的赵旭天,胡德胜内心闪过一丝不安,赶紧问他监视措施布置得如何。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特意选择在一里地外下车,再步行前往闫三的住处。
这个黄包车夫出现在了一壶春,又受了枪伤,十有八九就是从张鑫华手里逃走的日谍,必须将其抓获并安全地带回站里审讯。
赵旭天不会放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表功,更加得意地向胡德胜说:“您放心吧,四周都是咱们的兄弟,早就安排好了。”
又补充了一句:“保证不会惊到他!””
听着赵旭天有些自负的话语,胡德胜心中闪过一丝不悦。
在整个行动组中,如果说谁的鼻子最灵光,那肯定是非赵旭天莫属,赵旭天在家中排行老二,为此还得了个二狗的诨号。
张鑫华带人秘密地在一壶春接头这件事情,就是赵旭天第一个向他汇报的。
随后,接头出现了意外,接头目标被人当街射杀。
接着,案情又发生了翻转,杀手的嫌疑从小警察身上转移到了黄包车夫或者是乘客身上的事情。
这一切,也都是赵旭天打听到的。
虽然听赵旭天说人已经严密地监视起来了,但他的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个手下,在关键的时候往往能够给人惊喜,但又总是让人不能完全放心。
这就好比,赵旭天总是能够在他最瞌睡的时候递过来一个枕头,却往往不能保证他能在这个枕头上一觉睡到天亮。
胡德胜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扭头看了赵旭天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那就好。”
一直洋洋得意的赵旭天,此时似乎感觉到了长官的一丝不悦,他猜测这次虽然能够抓住日谍,但这件事终究是从行动组那里截胡,吴剑光不找他们的麻烦才怪。
不过,他对此并不是太过于担心。
跟随胡德胜多年,他知道胡德胜心机深不可测,截胡的事情一定会处理好的。
胡德胜示意前面的特务将手电关掉并且走到前面去,虽然距离闫建波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但胡德胜觉得还是小心为妙。
一贯很聪明的赵旭天从胡德胜的表情中觉察到胡德胜大概是想问自己一些细节,他赶紧收敛了一下得意的神情,汇报道:“您放心,我在第一时间就摸到了诊所,行动组那帮蠢货,这会儿怕是都没得到消息。”
胡德胜貌似对赵旭天的这个做法有些满意,说了一个“好”字,这件事打得就是个时间差。
只要他们在吴剑光之前先抓到了闫建波,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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