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今扬起手中的鱼线,拉开放着钥匙的抽屉,继续说。
“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将钓鱼线的一头穿在钥匙上,打了个活扣,然后将线绕过抽屉,又将这个金属烟盒卡在抽屉上,留下留下极小的空隙。”
“拿着钓鱼线的两端走出房间,将房门上锁,擦掉钥匙上的指纹,然后拉动没有绑钥匙的那头。”
为了还原现场,他甚至拿着钓鱼线走出了房间,关上房门,双手不急不缓地拉动钓鱼线。
只见钥匙在他的拉动下缓缓前进,通过门缝进入房间,一路朝着桌子而来。
在经过抽屉的时候,因为钥匙的大小不能通过桌面和抽屉之间的缝隙的缘故,方如今只稍微用力,绑在钥匙上的活扣就脱落了。
钥匙,也顺利掉进了抽屉里。
这一切,就像是变戏法一样,看得一旁的张继斌目瞪口呆。
方如今指着金属烟盒,道:“抽屉最初应该是开着一道缝隙的,后来可能是在搜查的时候,被拉开了又或者是震动的原因,烟盒掉进了抽屉里。王令朝非常在意物品的摆放,但这个烟盒的位置可不像是他整理过的,这也是凶手画蛇添足留下的破绽。”
王韦忠回忆道:“确实是,我在搜查的时候听到了响声,就是从这个抽屉的方向传来的,但当时谁也没有在意。”
张继斌眨眨眼睛,震惊地说道:“原来是这样!”
“凶手只需要将钓鱼线从门缝下抽走,如此一来,这间封闭的密室就形成了!”
王韦忠道:“密室形成过程还原的很好,但王令朝为什么不是将钥匙带在身上,而是放进抽屉里呢?”
正常人都是在开门后,要么将钥匙继续留在身上,要么就是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方便出门的时候取用,谁会把钥匙放进桌子的抽屉里?
这不符合常理!
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一定有他的原因。
方如今淡淡一笑:“也许我们不应该一直纠结于这个钥匙的问题,而是换一种思路!”
王韦忠皱着眉头:“那你的意思是?”
方如今苦笑:“其实,我现在也没有想好。只是有个初步的想法。”
王韦忠一摆手:“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方如今点头道:“也许我们一开始就走进了凶手给我们设置的误区。你们想想看,既然要对王令朝杀人灭口,完全可以在他昏迷的时候将其勒死,根本不用再搞出房梁悬尸、密室自缢的戏码,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这些在之前已经说过了,为什么再提出来?
王韦忠和张继斌对视一眼,王韦忠似乎从方如今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但转瞬即逝。
张继斌仍旧是一头的雾水。
方如今本着启发他们思考的目的,继续道:“王令朝是弃子,注定逃不掉被灭口的命运。但是他的死亡却不是日本间谍最终的目的。”
“那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方如今摇摇头:“这也是我一直猜不透的地方。”
其实,方如今的侦破思路就是从局部跳出来,站在全局的视角去考虑问题,上帝视角更加的宏观,也更容易发现事务的本质。
这么一想,什么钥匙放在抽屉里、两道索沟勒痕、密室悬尸……
此时此刻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日本间谍想通过王令朝的死达到什么目的。
张继斌皱眉道:“方组长,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方如今淡淡一笑,既像是回答他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案子存在多个疑点,而且都是在细节上。我们越是在这些细节上纠缠,就越是陷进去出不来。”
“所以,我索性就不要再去想这些细节。这无非都是迷惑我们的手段而已。只要我们知道了日本人的最终目的,这些细节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王韦忠击掌道:“不错!如今的话说到点子上了。日本人费了半天力气,搞出这么多的花样,就是为了把咱们搞晕,如果一味地追求这些细节,势必会中了日本人的计策。”
他对方如今的想法是赞成的,这些细节方面的东西确实是一时半刻弄不清爽,令人头疼的很。
张继斌感觉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了,愈发地愁眉苦脸。
就在这时,一个行动队员带着刚才离开的唐老汉夫妇走了过来,老两口神色惶急,满头的大汗。
“怎么回事?”方如今还以为是手下为难了人家。
唐老汉紧走几步,来不及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开口道:“长官,我有重要情况要说!”
原来不是被欺负了,这大大出乎了方如今的意料。
“不要急,慢慢说!”
“长官,刚刚我那老婆子去闺女家看外孙子,无意中看到了之前出现在王医生家门口的那个男的,她就赶紧返回来了……”
闺女就嫁到了附近,一炷香的工夫就能走到。
唐老汉回头招呼老婆:“老婆子,赶紧过来啊,跟长官说说当时的事情。”
唐老汉的老婆忙走上前,道:“就……就在酒厂街附近,我亲眼看到的,还穿着那身西装,绝对错不了!”
这条线索来的太及时了,酒厂街是封锁区的边缘,距离这里也只隔着两个巷子而已。
这案子之所以难破,最重要的就是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
如今可倒好,线索送上门来了。
不,应该说,凶手送上门来了。
王韦忠兴奋地道:“日本人的胆子还真大,竟然跑到酒厂街来了,我看他们这是明目张胆地过来查看咱们的侦破进度。既然来了,就不能让他走,得把他请进来,好好地看清楚才行。”
方如今点点头,跟刑事案件中的很多嫌疑人一样,日本间谍在作案之后,也很有可能会混在众多的围观人群中故地重游。
大致有两种目的。
其一,是扫尾查看线索。
也就是看看有现场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侦破方查到什么线索了,据此作出进一步的应对和补救措施。
其二,就是欣赏。
一般是有自恋型偏执人格的人犯会回到案发现场,看到人群的恐慌和侦破方的反应,他们能得到快感和控制感。
方如今更相信这个西装男子属于前者,就是来近距离探听虚实的。
若是这样的话,这个日本间谍的胆子确实不小。
“师兄,抓人吧!”方如今说。
王韦忠早已经按奈不住心里的激动,点头道:“你在这里守着,我亲自带队抓人。”
这边王韦忠带人刚刚离开,从站里便赶来了一名行动队员,将站里查到的最新情况报告给方如今。
原来,行动队员在查了田边恭司死亡前后一段时间中监区打出去的电话记录,发现王令朝在跟着刘启芳巡查监房后,用医务室里的电话机向外打出了一个电话。
通过追查电信号码,发现是一家西餐厅吧台的电话。
已经有人立即赶赴西餐厅调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过来。
方如今认为这个电话一定是王令朝和日本人提前就商量好的,是用来向日本人报告刺杀行动成功之用。
他根据时间推算了一下,从王令朝打出电话,到陌生西装男子出现在王令朝的家里,中间只间隔不到四十分钟。
说明这个西装男子当时距离王令朝的住处并不远,接到命令之后立即赶了过来。
只是此人对于这片并不是十分的熟悉,且并没有多么丰富的行动经验,这一点从他跟唐老汉偶遇之后的对话以及匆匆离开等言行,便可以得出结论。
此人应该不是在西餐厅接受情报的人,更像是临时过来帮忙的。
即便如此,方如今也觉得日本人的反应速度是相当的快,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意料。
七八分钟之后,院门口传出了动静,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方如今探出头,很快就看到了王韦忠迈着大步走进了院中。
不过,跟抓捕行动前兴奋的模样相比,此时的王韦忠脸色十分阴沉。
方如今的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看来抓捕并不顺利。
“师兄,人跑了?”
王韦忠摇头。
“那就是负隅顽抗,直接被击毙了?”
如果西装男子没有在王韦忠等人赶到之前及时撤离,大概率是逃不掉了,最有可能的结果是拼个鱼死网破。
人死了,就意味着线索又要断了。
令人沮丧。
王韦忠重重地叹了口气:“人抓了,也还活着,但此人和日本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方如今大吃一惊,一边命人将西装男子押进来,一边听着王韦忠的叙述。
原来这个人叫徐阿大,本地人,是城区和郊区结合部区域的一个混混,从小便好吃懒做,风评口碑很差。
就在今天,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忽然找到了他,以五块钱法币定金的价格让他到王令朝的家附近转悠。
小胡子男人告诉他,上次他们家老爷子看病时,他们兄弟几个因为着急上火,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王医生。
兄弟几人备下了礼物,一直想找机会着修补关系,可王医生根本不肯见他们。
今天,小胡子男人是代表几个兄弟在此来向王医生赔礼道歉的。
而他让徐阿大做的,就是暗中查看王令朝回家没有。
若是回了,一定要尽快地通知;反之,也要及时禀报。
事情办成之后,再付给许阿大五块法币。
同时,他借给徐阿大一身质地不错的西装行头以及墨镜、礼帽。
至于一身行头,小胡子男人的理由是,人靠衣裳马靠鞍,穿得太寒酸了,容易被人瞧不起,这身行头给许阿大撑撑门面。
徐阿大闻言顿时眉开眼笑,美得都快鼻涕冒泡了。
昨天手痒难耐,刚刚把家里下个月买米的钱赌输了,输得一干二净,正愁没办法跟老婆交待呢。
眼前这趟差事,这简直就是财神爷上赶着给他送财来了。
天上掉馅饼啊!
他当即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之后,徐阿大严格按照小胡子男人规定的时间出现在了王令朝的家门口,可就在他要敲门的时候,心里犯了嘀咕。
王医生回没回家,只要在附近看着就行,为啥非要花十块钱便宜自己呢?
十块钱可不是一笔小钱。
他越想越不对劲,小胡子怕是没有跟自己说真话,心里憋着坏呢。
权衡了一番之后,他终于打定主意,回去就跟小胡子男人说这个院子里的医生不在家。
只要把剩下的五块钱拿到手一走了之,管那小胡子去不去核实呢。后面的事情一概与他无关。
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唐老汉的老婆,对方也是热心的紧,问东问西。
徐阿大一心求财,害怕言多必失,在唐老汉老婆的盘问下匆匆离开了。
可是,到了约定的地点,却没有见到小胡子男人。
一开始,还以为对方临时有事耽搁了,可一直等了近一个小时,小胡子男人仍旧是没有出现。
剩余的五块法币没有拿到手,徐阿大气不过,狠狠地将小胡子男人家里的十八辈祖宗问候了一遍。
不过,今天算下来也没有白忙活,好在还有五块法币的定金。
另外,他现在身上穿的这身行头,就是去了当铺也能当一些钱。
徐阿大虽然是穷人,从来没有穿过西装,但也知道这身行动的用料考究,价格不低。
本想着直接去当铺,但没多久他就听说这一带出事了,大量的警察赶了过来,还将几个巷子都给封锁了。
从里面传出来的消息各种各样的都有,有说大户人家招了飞贼的。
还有的说女人在家里偷男人被发现了,直接和野男人杀死了亲夫。
还有的说某个妇人在昨天夜里的时候被采花贼夺走了身子,羞愧难当之下,悬梁自尽。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徐阿大听着各种各样的议论,当时心里就是一惊,事发的那几个巷子他可是在不久前刚刚转了一遍,会不会跟自己有关?
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只不过是受了人家的委托,查看王医生在不在家而已,既不是作奸,也非犯科,有什么好怕的。
徐阿大便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出现在了封锁区的外围,也就是酒厂街一带。
结果,正看着热闹呢,被一伙青壮男子直接摁在了地上,不由分说地五花大绑绑起来带到了这里。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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