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 罗氏修表

  待方如今说明来意之后,车夫几乎想都没想,说道:“不错,这个人是坐了我的车,他是在五福巷东口下车的。”

  南京很大,即便是方如今之前在这里住过,也不可能熟悉每条街巷。

  “五福巷?然后去了什么地方,或者是往哪个方向走了?”

  车夫挠挠头:“从五福巷钻进去了。具体去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方如今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钞票递给车夫:“你再好好回想一下,那天他还做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车夫看着那张钞票,双眼放光,迅速接过钞票,然后皱着眉头认真地回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犹豫地说:“他手表好像坏了,在路上一直看手表。”

  “你怎么知道他手表坏了?”方如今立刻追问。

  车夫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他当时看了好几次手表,然后突然摘下来,放在耳边摇了摇,听了一会儿。我觉得,如果手表没问题,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这个细节立刻引起了方如今的注意。

  这个动作很可能意味着那人的手表确实出了问题。

  “他下车的地方有没有修表的铺子?”

  车夫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着。

  片刻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声音中带着几分确定:“还真有一个,穿过五福巷之后往右一拐就有一个修表铺,那铺子开了十几年了,我记得老板姓罗。”

  方如今带着戴建业按照地址赶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陈旧却整洁的修表铺。

  罗记修表铺,是五福巷附近一家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店。

  铺子的玻璃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钟表,而门口悬挂的“罗记钟表眼镜”的招牌,显得格外醒目。

  方如今推门而入,一阵清脆的“叮当”声响起。

  店内光线略显昏暗,但各种工具和钟表零件却摆放得井井有条。

  在这狭窄而充满油渍味道的修表铺里,时间仿佛被钟表的滴答声切割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听到有人进来,一位头发略显花白的老者手中的小锤轻轻一顿,他从工作台后抬起头,目光透过老花镜的上方,打量着眼前的客人。

  “罗师傅?”方如今微笑着开口。

  罗师傅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正是,先生是修手表,还是……?”

  方如今当即对戴建业使个眼色,戴建业从手腕上摘下一块手表轻轻放在工作台上。

  方如今道:“这表走得有些不准了,劳烦罗老板给看看。”

  戴建业这家伙对手表不怎么爱惜,磕磕碰碰,表盘也花了,罗师傅拿到手表之后直说暴殄天物。

  方如今就跟他聊天,罗师傅介绍说,他是山东人,早年间从章丘老家来济南当学徒,跟英国人学修表。

  后来攒了点钱,就在五福巷这里开办了钟表眼镜店,以维修钟表为主,同时销售钟表和眼镜。

  他在南京站稳脚跟之后,又把家里的几个兄弟,还有自己的内兄、内弟等家族的人都带入了钟表维修业,还带出了几个徒弟。

  罗氏钟表眼镜店与赫赫有名的亨得利钟表店就隔着半条街,它规模虽不大,但由于罗师傅及徒弟们信誉高、手艺好,生意还挺不错。

  一些老顾客都是来这里修表或者购置眼镜、钟表。

  “店里售卖和维修的表都是外国产的,像瑞士的、德国的。钟也多是西洋钟。”罗师傅很健谈。

  这个时候的手表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了,但一般老百姓要买的话也要花上两三个月甚至积攒半年多的工资。

  普通人谁能买一块表,是很值得自豪的一件事儿。

  谈及维修钟表,罗师傅打开了话匣子。

  他告诉方如今,一般的学徒要三年出徒弟,因为他的父亲就喜欢鼓捣小玩意儿,他从小在家里耳濡目染,动手能力很强,只用一年半就熟练掌握了修表技艺。

  方如今擅长引导,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崔先生”修表这件事上。

  罗师傅让小学徒找来了账本,翻了翻,道:“不错,是有个姓崔的到我这里修表,你看,手表现在还在这里放着呢。不是老客,头一次来。”

  方如今看了看,上面只是写了一个名字——崔振良。

  没有地址和其他的联系方式。

  登记的是明日过来取,还付了一块钱的定金费用。

  罗师傅当即取来了那只手表。

  方如今看了一下,这是一只瑞士制摩凡陀短三针手表。

  罗师傅指着手表:“修钟的是粗活,修手表是细活,他的手表中一个配件坏了,我们这里的配件也不全,有一些零件要自己做。”

  小学徒在一旁不忘夸奖自己师傅,说师傅就特别擅长手工做零件、修复零件,行内这叫“硬功”。

  罗师傅说:“光有‘硬功’也是不行的,还得‘软功’手艺好,‘软功’就是给手表重新盘丝。手表的游丝比头发丝儿还要细,要戴上放大镜盘游丝、补齿,那真是个细法活。”

  “罗师傅,怪不得不认识你的顾客都要寻到这里来修表,还是你的名气够大。”

  罗师傅听了之后很是受用,笑呵呵道:“说起手艺这块,我还是有底气的。不然我这小店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没有生意不是。我年轻的时候干活快,是其他修表师傅的两倍,最多的时候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现在老了,眼睛也花了,手也开始抖了,干活就不如以前利索了。”

  “崔先生肯定也是熟人介绍来的,他来的时候有没有提及过?”

  罗师傅罗师傅缓缓抬起头,将眼睛从老花镜的上端露出来:“这位先生,不是单单来修表的吧?”

  方如今轻笑一声,仿佛是在自嘲:“罗师傅果然名不虚传,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我今天过来是来找人的,就是刚才和你说到的崔先生。”

  “那就抱歉了,他不是老顾客,我没法帮忙。”

  “罗师傅,先别急着拒绝,你再想想看,他来这里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总之一切有用的信息,都可以回忆一下。”方如今继续引导。

  罗师傅微微一笑,双眸透过老花镜片:“那确实需要再好好回想一下。”

  他拿起一旁的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

  “我曾经问过是不是要送货上门,被他拒绝了,说自己的住处距离这里很远,而且明天他会再次路过这里,所以不用我们送。”罗师傅缓缓开口。

  方如今点了点头,示意罗师傅继续说下去。

  罗师傅接着说:“我在检查手表的时候,注意到他在看一块很特别的表,那块表是我从一位收藏家手里收购来的,很少有人知道。他似乎对那块表很感兴趣,但并没有买,只是问了问价格。”

  方如今眉头一挑,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重要信息:“那块表,现在还在吗?”

  “在啊!”罗师傅点头,“在啊,请稍等,我这就过去给你拿。”

  不多时,罗师傅从里间取出来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轻轻打开。

  “这块手表平时是不放在外面展示的,他来的时候也是巧了。”

  方如今扫了一眼,这是一块江诗丹顿古董机械表,从外表上看并没有比其他的手表出彩多少,但价值不菲。

  “这么说来,崔先生对手表还是比较了解的?”

  罗师傅点点头:“应该是,我说出了手表损坏配件的名称,因为这件需要自己做,维修费比平时的高三成,他说四成也可以,因为手表急用,请我务必尽早修好。”

  两人从修表店中走出,戴建业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

  罗师傅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但那些琐碎的细节中,有价值的线索寥寥无几。

  他的内心不免有些失望,仿佛一场精心策划的棋局突然陷入了僵局。

  方如今停下脚步,敏锐地捕捉到了戴建业脸上的失望,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等不及了?”

  戴建业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眼神中闪烁着焦急和渴望。

  方如今微微一笑,透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

  “今晚咱们就抓人!”

  “今晚?”戴建业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地看着方如今,他原本想到是等到明天崔先生来取手表时再行动。

  “对,就是今晚!”

  戴建业心中充满了期待,希望方如今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急切地问道:“组长,你是不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然而,方如今却神秘地笑了笑,“容我先卖个关子!”

  这让戴建业更加好奇,但同时也感到一丝无奈。

  “啊……?”戴建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建业,你回去之后立即把医院的女护士和看大门的老头接出来,我有事情嘱咐他们。”

  回到住处的时候,凶杀案的背景信息也调查出来了。

  女死者是那座华丽宅子的主人,名叫王月琴,年仅二十七岁。

  根据调查,她三年前以这个名字购置了那处房产,之后便一直居住在那里。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王月琴一直都是无业状态,没有固定的工作或职业。

  然而,这在南京这样的城市里,似乎并不足为奇。

  这里到处都是达官贵人,他们或权高位重,或财富惊人,而一些漂亮女人被他们养在外室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此,对于王月琴的无业状态,邻居们也是见怪不怪,甚至没有人去过多地询问或探究。

  邻居们都反映,几乎没有看到王月琴和其他的男人来往。

  至于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亡的年轻男人,其身份也费了一番工夫。

  此人名叫杜川,职业是首都电话局的一名司机。

  根据杜川的同事交待,此人游手好闲,只是因为车开的好,才被留用,不过其余的司机都不怎么待见他。

  司机的薪水并不高,但杜川花钱大手大脚,和他的收入并不相符。

  这也好理解,他经常从王月琴那里拿钱用。

  昨晚,杜川本来是要值班的,但他接了个电话,便跟另一名司机换班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继续调查杜川的背景发现,这人吃喝嫖赌样样都不落下,社会背景也相当复杂,但是暂时并未发现他跟日本人有什么明显的勾连。

  所以,杜川这条线基本上不具备可查性了,调查的重点还得放在王月琴的身上。

  对于王月琴住处的搜查并未停止,方如今期待能有意外的发现。

  正在方如今投入精力查案子的时候,行动科长赵伯钧要见他。

  方如今匆匆赶去,赵伯钧开门见山,许世荣托关系找到了他这里,大致的意思是请求放他弟弟许世杰一马。

  “如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是最清楚的,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赵伯钧可不是只懂得动粗的武夫,能当上行动科科长的,绝不是简单人物。

  这种请托每年都会有很多,不是每个都能办的,要自己斟酌一番。

  方如今迅速地在脑子里转了一下,能够托关系找到赵伯钧,说明许世荣还是有不少能量的,打点疏通关系肯定花费不少,他不知道赵伯钧是否已经收了钱,暂时无法判断出赵伯钧的真实意图。

  “你不用紧张,他们那边我暂时还没有答应。”赵伯钧似乎看出了方如今的顾虑。

  方如今松了一口气,这就好办了。

  “许世杰跟我是有家恨的,为了褫夺我家的宅院,他用了一些下三滥的手段,间接导致了家严和家慈的离世,这笔账是要跟他算清的。”

  方如今并不想在赵伯钧面前表现出一副冷血的模样,亲生父母死于人手,做儿子的岂能任由仇人逍遥?

  果然,赵伯钧微微点头,方如今的反应跟他预料的几乎差不多。

  方如今也在观察赵伯钧,看他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当即接着道:“许家一直都是许世荣在暗中拿主意,所以这件事他即便不是主谋,也是经过了他的首肯。”

  赵伯钧仍旧没说话。

  “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个许世荣怕是跟日本人有勾结。”

  “日本人?”赵伯钧的双眼猛然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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