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决断

  这一次,“向楠”没能破开紫葫芦的这小片空间。

  脚下的棋盘自发地开始重组,恢复到最开始的模样。“向楠”踩着一个个棋子,跳来跳去,最后落在了楚河汉界的交接地带。

  他站在将、帅两个方阵的中央,垂着头,阴狠地扫视全场,二指并拢,庞大的能量在指尖凝聚,黑色的元气萦绕全身,他将所有的元气都对准脚下,似乎是觉得既然天上的路走不通,不如试试地下。

  然而很快他就烦躁地揉着脑袋,黑色的能量在指尖明明灭灭,最后终于溃散,再次抬起头来时,那只纯黑的眼眸退回正常模样,向楠成功地重新掌控身体,并虚脱地踉跄一步,跌坐下来。

  ——融合……

  向楠抹了把脸,冷汗湿透了他的脊背,手脚发软的他几次想要起身,却都滑跪下来,最后还是撑着距离最近的“兵”棋才站直了身体。

  ——去他妈的!

  向楠愣愣地扭头看向秦礼曾经坐的“帅”棋上:算计我十几年,就为了逼我融合?

  他一屁股坐在了棋子上,拖着下巴,半阖着眼:秦礼不说那番话,他恐怕还真的会为了活命而选择听他们的建议,试一试融合。

  可偏偏这个疯子提起了曹丽。

  曹丽,是向楠心里不能碰的逆鳞。他跟曹丽的那些个烂账,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当秦礼自以为是地提起曹丽的那一刻,向楠便彻底地倒向了另一边——即便魔心当场发作,让向楠自爆成一滩烂泥,他也绝不会再听截灵门放出的任何一句屁话。

  ——我偏不融合!

  向楠唇角勾起,冷笑起来:就算魔心的考验真的如秦礼所说,是两种空间能量的摩擦和小范围地“坍缩”,可未必就见得只有融合这一条路可走。

  四维的能量在三维的空间里滞留,不论是分隔还是融合,都不可能真正解决问题。跳出这步死棋,往外看,真正一劳永逸的,是各归各位:把四维的能量送走,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当然,这听起来是个屁话。如果真的这么容易送走的话,总部怎么会蹉跎三代元壳来限制魔心;四维的那些生灵为什么要把灵槐插进来,辅助人类导回能量?!

  问题的核心在于,为什么送不走。

  向楠起身,拍拍屁股,开始观察周围可能的突破口,脑海中的思路却更加清晰起来: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话。想要活下来,想要真正的解决问题,只能靠自己。

  ——截灵门也好,总部也好,他们都只会表达对自己最有利的描述。总部的根本目的是让魔心从三维空间消失,至于到底是被引导回四维,还是在三维空间中逐渐消磨干净,都不重要,哪怕牺牲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元壳,又能如何?至于截灵门,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向楠不好说,但从他们拼了命地想要融合守梦灵这一点来看,绝不是让向楠活下来这么简单。

  向楠谁都不信,否则他唯一的下场,只有牺牲品。

  紫色葫芦中,天空是纯粹的蓝,脚下是深棕的棋盘。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气,在死寂一片的空间中,营造出鲜活的气息。

  向楠心随意动,他抬了抬手指,脚下的“兵”向前一步,剑拔弩张;对面的“炮”横跨而来,虎视眈眈。向楠虽然不懂象棋,但之前见韩静山玩儿过,此时坚定了念头的向楠也不急着逃命,因为不管是总部还是截灵门,在眼下这个时刻,都要好好地保住他的小命。

  ——既然没有性命之忧,他倒不如痛快地享受当下,而刚刚好,这些棋子,都听他的。

  嗯……如果没记错的话,炮应该是隔棋打的,而马似乎是走日的。这样的话,下一步棋,可以这么来……

  紫葫芦外,林圆精神濒临崩溃,紧紧地攥着怀中的葫芦,脑海中已经过了各种最坏的可能的结果:总部强势抓她回去刑讯逼供,得到全部情报,最后她被套上定位环,洗去全部记忆,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倘若如此,那之前的乱战,可能是她与向楠见过的最后一面。想到这里,林圆就觉得心口一紧,呼吸困难,整个人难受得可怕。这种负面的情感过于强烈,让林圆自己都心惊。

  ——原来我是如此地抗拒着,遗忘他吗?

  从前的种种,走马灯一般地在眼前浮现。她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向楠轻笑着弹她的额头,告诉她一切都是梦境;后来在田六的梦域空间中,她看见了向楠的曾经,那个灰色的充满了伤痛的经历,让林圆心疼又难过,那时候她就发誓要好好地报答这份救命之恩,要和杨光一起,让向楠重新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

  后来,他们又经历了许多,慢慢地,报恩的念头就这样融入了骨血,淡化下来,可另一种感情,却在不经意之间,生根发芽:想要温暖他,想要让他快乐,想让他安全地活下来。

  林圆眼前一片模糊,泪水为视线贴上了一层蒙版。她靠在路灯上,感受着脊柱上透衣而入的冰冷,就好像她此时的心情——到最后,彼此还在隐瞒和欺骗,甚至不能好好地道别。

  如果她还有机会记得的话,这大概会是一生,最大的遗憾。

  “林圆,”韩静山伸出手来,“把葫芦给我吧。”

  林圆顿了顿,给或者不给,意义已经不大。她这头困兽并不能挣扎许久,但对向楠未来的担忧,远胜过当下的对峙,“你能告诉我,向楠之后,会怎么样吗?”

  韩静山摇摇头,“如今的我只能算是半个总部的人。我不想骗你林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所以我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林圆抓着葫芦的手,指节青白,微微颤抖,“韩警官,虽然你一直想要考进总部的事业编制,但眼下,你还是一个人民警察,对吗?”

  “只是协助管理,并没有正规编制。”

  “那你会把普通人的命,当命的,对吧?”

  “所有人的生命都很珍贵。”韩静山毫不犹豫道:“包括你,也包括他。”

  “好,你要记得你今天的话。”豆大的眼泪砸在了葫芦上,林圆终于放下了所有的负担,也卸下了这么多天以来,紧锁在头顶的,名为“内奸”的紧箍咒。

  “如果有一天,他们要换‘花瓶’。”林圆将紫葫芦放在了两人中间,脱力地跪坐在地,“你一定要站出来,做点儿什么。”

  “请你一定要站出来。”林圆虔诚地仰起脸,看着他,“不管做什么都好,但我请求你,不要旁观。”

  韩静山半跪在林圆面前,捡起了地上的葫芦,“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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