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薛定鄂的猫(二)

  陈元初:“秦怀柔这孩子从小就有些沉闷,小时候小荣慎跟我那蠢乎乎的小徒弟玩的最好,可偏偏与小柔有些生疏。”

  他说着似乎陷进了久远的记忆当中,“那个时候这三个孩子年龄相仿,常常在一起游玩。不过总是1对2的场面,荣慎跟我那傻徒弟经常在一起抠蚂蚁,逮鸟窝,做了许多寻常小孩子会做的事情,可是秦怀柔这孩子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在一旁看着,就好像这个小团体当中的一个旁观者,只不过是为了敷衍大人才与孩子们玩在一起。”

  陈元初说着,微微侧着头,努力回忆着记忆当中的情景。

  “那个时候虽然他们都瞒着我,但是我知道总部必然找好了接班人。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魔心能够在元壳的体内呆多久,毕竟在那时所有人都认为魔心这种东西就像鬼怪一样,内里含着某些戾气,或者说是叫阴气。当然这种说法,在现在看来,有些一厢情愿。不过,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将孙猴子压在五指山下500年,会消磨掉当一只野猴子的野性。

  只要把这东西放在我的身体里,那么就会像人一样逐渐的衰老。只不过攀比的是我的寿命和它衰减的速度罢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总部自然是要做好第2手准备的,所以在他们找好元壳不久,我就已经知道了小柔便是我的接替者。”

  这一点也确实让林圆意外,因为在她看来,陈元初这样另类的少爷性格,但凡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个备胎,绝对不会这么安静,甚至是假装不知道的息事宁人。

  “看来你对我还颇有误解”,不知是不是林圆的表情过于露骨,陈元初一针见血的说道:“我这人虽然霸道,有许多臭毛病,小时候也确实条件优渥,即便是当了元壳,父母长辈也格外的宠溺,总部的所有人都把我捧在手心,我便是说一不二的小霸王,但是……”

  他勾唇一笑,用着向楠的体肉做出了独属于陈元初的表情,“我可不是个傻子。正常人能够想到的事情,身为元壳我更是一清二楚。我这人虽说对很多事情都龟毛,但绝不自欺欺人,何况元壳一情于全人类都有益处,有没有备胎、是不是独一无二的,在我这并不重要。”

  他说着,微微俯身掌心贴在了胸口,感受着规律活力的心跳声,由衷的说道:“在我看来,活着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林圆忍不住又道:“那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我想知道的太多了。”陈元初感慨万千,重新倒回椅面上悠悠的转了一圈,“我想知道楼下那一条街的小吃,今天晚上会不会开?我还想知道广告弹窗上,那一刀99的游戏是不是真的好玩?我更想知道……”

  他说到这儿,脑子里划过了一张张熟悉的脸,最后定格在了乔老先生年轻时的那容颜上。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除了第1次循环,他还能看到那些熟悉的人之外,之后的几次,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他独自一个人在这个现代化的城市当中穿梭游荡,漫无目的也肆无忌惮,可是孤独和恐惧感始终笼罩着他。

  正是这种极致的孤独、极致的恐惧,将他推向了搜索答案的无尽动力当中,所以他才会翻遍了总部,找到了这个档案馆的所在,又投身在这个档案馆中,用尽一切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了如何用电脑来搜索,并迫不及待的开始尝试。

  林圆的突然出现,在陈元初看来真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或者用更西方的表述方式,那就是如救世主的女神般从天而降。

  所以他极尽可能的想让这个小小的女神,不要总是眉头紧锁,不要总是一脸戒备、厌恶又无奈的看着他。

  “因为疫情小吃街已经关了很长时间,弹窗的广告都不要信,大部分都是骗钱的。”林圆说着,无情地扯掉了陈元初一切的插科打诨,“刚才你还说自己的时间不多,现在怎么在这里扯东扯西,”林圆不耐烦的丢掉了手里不成形的纸杯,“我已经跟你说过,现在对魔心、对时空的最新理论,你也许不能立刻理解,但是,”

  林圆顿了顿,微微向前倾着身体,她的表情十分严肃,她的口吻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些逼迫的意味对陈元初说:“你所说的,与魔心对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是不是秦怀柔也可以?那么向楠呢?”

  ——她从来没有在向楠的嘴里听过类似的表达。

  陈元初在听完林圆一连串的疑问之后,并没有任何回答,他只是拿脚掌有规律的拍着转椅的轮子,就像一种打击乐器,带着的一种让林圆莫名焦躁地节拍。

  “我想知道的是,秦怀柔是如何将魔心剥离出去的。”陈元初道:“我还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人就是个疯子,”林圆说道:“疯子做任何事情,哪里有什么道理!”

  “即便小柔是个疯子,也是那种有理有据的疯子,”陈元初说道:“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可以先回答你的最后一个问题,所谓的和魔心的对话,并不是像我们人和人之间有来有回的问答,身为元壳,将魔心包裹在身体内,就像在河蚌的身体里塞了一颗沙子。

  在漫长的时光里,这粒沙子会变成珍珠,并最后被人类取出来做成各种贵重的装饰物品。你不要去关注这颗美丽的珍珠最后到底卖上了多少价格,你只需要想象,当它还在这河蚌的身体内,会发生什么呢?

  当然每一天都十分痛苦。任凭谁身体里长了一个异物,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它已经存在了,那会发生什么呢?你可以将它更加形象的想象一下:那河蚌会不会每天伸出舌头去舔一下,每天都会确认它是不是还在,每天都会想它是不是还是那么大,又或者,变得更大了?它今天是不是更加碍事了,今天是不是又安静了?未来又会怎么样呢?”

  陈元初一连串的话,让林圆的脸色逐渐苍白起来,就好像魔心这个沙子真的每天都对向楠造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折磨,让她忍不住抓紧了自己湿漉漉的长裤。

  “这粒珍珠跟河蚌的关系日益亲密,就像我们这些元壳跟魔心的关系一样,当你把它包裹在身体当中的时候,你是没有办法忽略它的,久而久之你对它的变化也会更加的敏感。你会去想,它今天有没有被磨损一些,它今天是不是更加虚弱了,它明天是不是就会消失不见了。

  当我每天都这么想来想去的时候,我的神经就变得非常敏感,”陈元初说着闭上了双眼,认真的感受了一下,“没错,就是这个感觉。你总感觉心里挂着一个沉甸甸的锁头,这个锁头锈迹斑斑,他阻碍着你的血液流通,影响到你心脏向上泵起的力度。

  它就像心房当中的血栓一样,紧紧的依附在管壁上抖不掉,脱不落,即便是颤动的心脏也没有办法将它震碎。

  当你对它逐渐的习惯,逐渐的适应之后,某一天你会突然间发现,你能够感知到它。”

  陈元初猛地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林圆,“我所说与魔心的对话,没有任何的文字,也不存在任何的语言,那是一种感觉,一种就像电灯通电就会亮这么简单的道理一样。它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并不会表达,但是你能够感知到它。

  就像河蚌能够感知到珍珠那样,你知道它在那里,你知道它的状态是如何的。”

  陈元初说着,声音带着颤抖,“所有人都告诉我魔心会在我的身体内逐渐衰弱,可是我的感知告诉我并没有,甚至这个沙子正在变成珍珠:一层,又一层不断的加码,不断的加厚。它没有变得虚弱!在我死之前,我曾经一度认为,魔心并不是那长老所说的什么鬼上身,相反它大概是狐狸精一样的妖怪。专门吸食我的血肉来壮大自己,如果我英年早逝的话,一定是被这家伙给榨干的。”

  林圆听着这匪夷所思的比喻和令人无语的表述,狠狠的皱起了眉头,“你就没有对别人说过这种真实的感受吗?”她想了想,额外的点道:“包括总部的领导,比方说……乔老先生?”

  “不,我谁也没有说。”陈元初缓缓道:“这不叫自私,也不是一种坏心肠。你得明白那个时候的我,内心世界是极其复杂的。

  我有着少爷一般的骄傲,同样也有着对生死问题的恐惧,在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愿意过多的谈论魔心有关的任何事情。尽管我知道它并没有变得衰,但我选择闭嘴不说。”

  陈元初再一次强调,“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想要知道情秦怀柔做这一切事情的原因——同样是元壳,他的天赋和悟性又那么高,那他是不是感知到了,比我更多的事情呢?是不是你们所说的什么能量的重置、时间的重置,都被他感知到了?”

  林圆陷入了沉思。

  “如果能够搞懂他这么做,那么对于我们控制魔心,消除它的能量,成功帮你的心上人度过难关,都是一种非常大的帮助。”陈元初说着指着电脑,“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接连几次的循环当中,跑来这里搜查资料。当然之前我一个人看如此庞大的信息,实在是有些吃力,不过好在现在有你了。”他向后转动着轮椅,让出来键盘。

  “有你在这帮忙,可大大提高了我的效率。”

  林圆不得不承认,她被说服了。

  她转着椅子主动接替了陈元初的位置,抬手放在了键盘上,做好了打字的准备。

  “可是这样的理由,这样的猜测,我们能够从网上搜索得到吗?”林圆提出了怀疑,“你也知道秦怀柔这样的人心思缜密,他的一些想法,怎么能够在网上轻易的查到呢?”

  “当然查不到,”陈元初:“我又不是让你搜索他的想法。”他边说边把转椅拖到了林圆身旁,与她紧紧的挨在了一起。

  “我只想让你帮我看看,以你们现在世界的科技,怎么才能到四维空间去?”

  林圆气急败坏的一敲桌面,“我跟你说过了,那是不可能达到的。”

  “如果不可能达到,如果你们的理论都是正确的,那么秦怀柔又是怎么能将一个来自高维度空间的能量体,从自己的身体内挪出去,准确放到你的心上人的身体里?”

  林圆惊讶不已,“可你们之前不都是……”

  “小丫头,你并不知道细节,对么?”陈元初笑着,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我们每一次对魔心的操作,并没有像镊子捏起黄豆那样简单。相反这东西无形、无状,我们也并不能够确定它是不是成功被移植了,又或者在移动它的过程当中掉在了哪里。

  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像羽毛那样轻盈,还是像花生豆那么实成,在那个年代、那样的科技水平,我们能做的,是掺合着玄学迷信的一些方法。”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符纸,在指尖晃了晃。

  “我们将这样的符纸烧成灰,细细的洒在了路上。又以公鸡血为引子,试图通过这种类似于做法的手段,将魔心从一个人的身上挪动到了另一个的。

  这样的做法在你们如今听起来,一定是天方夜谭,匪夷所思,甚至都有些滑稽和愚昧。

  但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一本正经的举行着这样的仪式,当他们在地上看到了一个浅浅的灰线的时候,他们便认为成功了。”

  陈元初说着,露出了好笑的表情,“如今回想起这些也确实有些滑稽,在我看来魔心这东西,可能更像你们现在肆虐的病毒那般,它带着一种传染性,即便两个人挨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一段时间之后,可能也会转换宿主来寄生。

  至于为什么有的人能够在寄生后活下来,而有的人它连去都不去,大概是因为……”陈元初指了指脑袋,“寄生虫这样的东西也是,会主动挑选宿主的。”

  林圆听得入迷,忍不住问出了一个让她立刻就后悔的问题:

  “那条灰线又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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