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泥岗东门。
老徐跟自家儿子结束通话,坐在残破的二手桑塔纳中,点了支烟。
从安全局副职,转岗农业局,再下放农机站,成为农机监管员,他的职级并未降低。
前些日子,听从儿子建议去搞建筑,提交辞职申请,到现在却杳无音讯,不知被搁置,还是组织不同意。
但有一点,东山的农机监管员,属于行政岗,拥有执法权。
只是这年头开着农用三轮或农用四轮,拖家带口走亲戚,很正常。
他若全部拦截,再开罚单,怕不是要被乡亲们指着鼻子骂。
所以,才会蹲在农机站维修柴油机。
而现在……
“当农机监管员好啊!”
既然自家儿子决定跟县首富硬碰硬,他这个当爹的,肯定不能拖后腿。
像抢项目什么的,那是以后的事。
今天先把能解决的,解决了再说。
老徐启动桑塔纳,驱车来到徐家老宅。
打开遍布灰尘的破木门,从柜子里翻出从未穿过的一身绿衣,以及大檐帽、三芒星闪烁的肩章、厚重的板正棉服。
之后联系乡里的安全所,找一名治安员协助。
执法必须两个人,当初杀进洗浴中心,抓了县首富跟两个台商,其实他带了三个下属。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成了单枪匹马。
想想,老徐就想笑。
尤其今天看新闻,县首富的岳父,不仅没问题,竟然还进了东山府。
“真特么离谱。”
老徐挎上警棍,驾驶桑塔纳再次返回黄泥岗东门。
通往玩具厂的岔路口,不仅站着两名值夜班的治安员,还有五名扛枪的民兵。
“徐哥,咱们去哪?”
“黄泥岗跟小湖镇交界处,但凡前往小湖镇科技园的农机,只要超载、载客、有安全隐患,一律查封!”
“好嘞!”
“都记住了,凭我这肩章,这职级,除了县领导,没谁能拦着!”
………………
“小飞,你快去管管你爹,查疯了!”
“查封?我爹可是个老实人。”
一大早,徐飞被乡长从被窝里唤醒,听到一個莫名其妙的消息。
以老徐那性格,别说偷工减料,降低水泥标号都做不出来,怎么可能会被查封?
乡长微微一愣,“不是查封,是查车查疯了。”
“查啥车?”
“农机啊,你快去劝劝,不然人家工地上的车,全被开回来了。”
“他不是辞职了么?”
“程光不同意,说必须把上半年那事,查个水落石出,还老徐一个清白,到时候是去是留,再让老徐自己选。”
“程哥真够义气。”
这事搞得徐飞都不好意思接这三百万赔偿款,干脆换成一座修改后的‘营地’大楼,安置在大泽,给市大院办公用。
最近领导们往这边跑的挺勤,又是审批,又是勘探,又是测绘,有个能住能办公的地方,以后也方便。
“小飞……”
“哟,这不是小喜子么?”
刘四喜被忽然转变的态度和称呼,搞得脑门发懵,“怎么了?”
“你先别管我爹。”徐飞套上衣服,翻身下床,“咱哥俩先掰扯掰扯。”
“啥?”
“当初我刚加入外企,你来找我谈招商,是不是有这事?”
“对!”
“当初许诺了两百亩地皮。”
“对!”
“还有啥?”
“把风扇厂免费租赁给你。”
“不,咱只说大泽那边,除了地皮,还有啥?”
“一条路,柏油的。”
“嗯!”徐飞点点头,从文件包翻出玩具厂规划图,“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两百亩地皮靠近省道,就隔着一条路沟,你给我修哪门子路?”
“……”
“是不是压根就不需要修路?”
“……”
“合着你哄小孩呢?”
“不是,你听我解释……”
“不用了,按咱黄泥岗规矩办。”
徐飞拍拍手,“大马,把他挂河堤,明天号召乡里举办全民大会,我要做乡长。”
“别闹。”刘四喜立马急了,飞快拿出文件包,掏出几页纸张,“我这有方案图,大概意思是,把玩具厂附近的省道,申请为黄泥岗主干道,这样咱就可以加宽。你瞧现在,两车道,多狭窄?到时候扩成四车道,六车道,不仅美观,对咱玩具厂物流运输也有帮助。”
“这样啊?”
“可不是么,我最近为了这事,差点跑断腿。”
徐飞眨眨眼,忙不迭拍拍下铺,“咦?乡长,您啥时候来的,快请坐。”
“……”
刘四喜不想说话,但想到老徐,再不阻止,怕不是黄泥岗又要跟小湖镇打起来,“你快去管管伱爹,如果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我先去瞧瞧。”
徐飞示意大马,“把黑虎喊来。”
黑虎不想来。
老徐局中者迷,看不明白许多事。
他却在一旁,观察的很仔细。
工地上,但凡壮实如牛的汉子,全对小徐厂长言听计从。
就像前几天,对方来工地,钻进新建好的厂房不知忙活什么,只需一个眼神,六七壮汉就癫癫的跑过去。
无需吩咐,日夜轮流看守。
我的天!
这特么是啥组织?
黑虎恐惧之后,想起那三个每天都要打自己三顿的壮汉。
遇到对方,确实很蹊跷。
刚在玩具厂打完雪仗,回到车里就被征服了。
尤其打雪仗的另一批人,身份已经曝光,竟然是小湖镇车间工,潜伏到铁皮玩具厂的奸细。
并且,他被民兵抓来后,三个壮汉立马带着工队投奔老徐。
黑虎已经不再怀疑三个壮汉的身份,而是确定三个壮汉就是小徐厂长的人。
想通这些,他对对方许诺的一百万彻底不抱有幻想,只希望不要把自己按黄泥岗规矩给办了。
思索着,走下金杯大海狮,来到虎头奔后车窗。
“小徐厂长好!”
“上车!”
“这……”
“嗯?”
“好嘞!”
徐飞示意大马开车,看向坐在副驾驶的黑虎,“如果黄泥岗跟小湖镇闹起来,就像上次那样,你能控制住场面么?”
“现在手里没人,不好镇厂子。”
“工地三百人,工厂安保加上老爷们,差不多还有五十人。”
“那就没问题了,只要能镇住,不让场面混乱,我一露面,差不多就搞定了。”
“嗯?”
“每家每户,我都熟悉得很,闹完这一场,谁不怕报复?只要不弄死我,以后都不安生,这话不用说出来,我往那一站……”
“大马,不去小湖镇了,先把这货挂河堤!”
“徐厂长,我是话狠,人不狠,真的,我对天发誓,自打出生到现在,我见过被打得最狠的,就是镜子里的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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