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离开老家五岁，距今十八年，早已忘记当初是怎么离开的，所以还有幻想。
楚烨不忍心告诉事实。
其父酒鬼、其母赌鬼，当时一个为喝酒，一个为打麻将，双手一拍，三百块让工人带走。
后来，其父母又生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对大儿子一点想念都没有。
如果说又的话，就是爷爷奶奶，他走的头一年，爷爷一直在找，后来累倒回村没多久死了。
奶奶思念成疾，眼睛失明，但老人现在还在世，这也是促成楚烨最终下定决心，把老人家带回老家的原因之一。
“走，很快就到了，如果不愿意，到时候看一眼就走也没关系。”楚烨喝掉最后的水起身。
阿海默默的跟着。
摩托车‘突突’叫着，在山路上努力爬着。
残阳把天空染通红。
山村袅袅生烟，孩子们欢叫声、狗吠、鸡叫回荡山村。
村西边一处破败的土房院子角落，有个猪圈，圈里两头老母猪，趴在围栏吭哧吭哧叫着。
猪圈边上是一个小茅房，里面住着个眼瞎的老太太。
老太太身前放着泥土色的白粥，好些苍蝇飞来飞去。
“又没开火吗？”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背着箩筐进院子，见烟囱一丝烟都没有，就嘟嚷道。
少年身边跟着小几岁的男孩，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娃。
“老娘欠你们家的吗？想吃自己动手。”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咆哮声。
“臭三八，不做饭你还有理！”酒气冲天的男人响起。
“伍黑，你有种再说一句！”女人尖叫。
啪！
清脆的声音接着传出。
“老娘跟拼了！”女人凄厉叫着。
砰砰砰……
打架声、摔东西声不断从屋子传出。
屋外小女孩，躲在最大少年背后箩筐下瑟瑟发抖。
“别怕，哥在呢。”少年面露厌恶，随后看了眼茅草房，啐了一口，道：“没能力就不要生，生也要好好教导，老不死的。”
“哥，奶奶没错。”小一点的少年说道。
“没错？”少年低头看着弟弟，道：“要不是老不死的没教好，会有那个酒鬼？这也就算了，还要给酒鬼配个赌鬼，害得老子从小吃不饱。”
少年眼睛转了下，扭头也朝着茅草屋吐了口水。
屋里打得更凶，互相指责对方不是，话里话外一样的，把自己的过错，都归咎茅房里的老太太，还有那早已去世的老人。
这户人家背后是山路。
楚烨早到来不少时间，他知道下面是阿海老家，却没有提醒，只是把车子停下来，拿出面包矿泉水坐在路边吃。
阿海站在他身旁，一开始只是居高俯视村里的屋子，希望造出熟悉的影子。
也许是血缘冥冥中的召唤，当少年带着弟妹进院子那一刻，阿海被吸引目光。
紧接着屋里爆发夫妻吵架，孩子们的对话他都听在眼里。
到这时，他也没觉得下方都是他亲人，毕竟楚烨做事难以琢磨，突然停下来只是肚子饿，甚至他觉得这个村也不是老家。
“什么评价。”楚烨递上去面包问道。
阿海摇头不接面包，蹲下掏出一支烟点燃，抽着低头望着院落，道：“谁也没错，穷才是祸首。”
“有道理。”楚烨缩手啃着面包，边道：“那如果加个懒呢。”
阿海微惊，心里隐约又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他扭头注视楚烨，道：“院子是乱了点，但鸡鸭甚至还养了猪，看着主人家不懒吧。”
“如果猪、鸡鸭都是一个瞎眼老太太养的，只为在家里有个茅草房住呢。”楚烨再问。
好像是配合他，下方院子里茅草房，老太太一手拿着招苍蝇的盆盆，一手持木棍探路出来，朝着猪圈走过去。
“啊，丑鬼。”那个小一点的少年冲向老人。
大一点的少年没有阻止的意思，小女孩只知道哭。
阿海被声音惊醒转头，见到院落的情况，手中烟一丢起身往下冲，嘴里吼道：“住手！”
百善孝为先。
阿海并不是为心中隐约猜测而动，而是为老人。
他们所在的个很斜的岩石坡，一般人可不敢，阿海却不顾一切，跑起来跟猎豹一样。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余晖打在阿海身上，配合其狰狞的脸色，让院子中孩子们吓个不轻。
那个要推瞎眼老太太的少年，也被吓住。
屋子里吵架声，也在这时候止住。
“啊，疏忽了。”
楚烨发现，院子中几个小孩子的五官，没有阿海那么精致，但站在一起的话，多少看出血缘关系。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他怕的是阿海发现，之前想着不合适抽身离开的计划就破产了。
“算了，好赖也是家人，那个大可能难掰回来，两个小的还有救，再说老太太也该享几年清福了。”
他思考了下放弃介入，啃着面包看着。
其实想阻止其实也来不及了，几十米的山坡在阿海脚下迅速滑过。
平稳落地后，阿海轻松翻过土墙，进院子后二话不说上去就给少年一巴掌，怒斥道：“畜生，对瞎眼的老人你都下得去。”
少年被打蒙，捂着脸颊傻愣着。
大一点的也没反应。
“谁啊？”老太太眼睛不行，听觉反倒是比常人敏锐，听出阿海声线陌生。
阿海刚要开口，边上土房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抓着男人头发出现门边。
三人六眼对视。
女人早已没有年轻时的水灵，男人也因长年泡在酒里，面色蜡黄眼睛毫无生气，此时还被抓住头发疼得扭曲丑陋。
但，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来，三人彼此关系匪浅。
啪！
男人就没清醒，转瞬一巴掌抽在老婆脸上，怒道：“臭三八，给老子放手。”
女人毫不示弱，给男人裤裆狠狠一脚，另外一手也抓住男人头发扯着，嘴里凄厉道：“敢打老娘的脸，你给我去死。”
女人把男人脑袋上的头发当田里杂草，非常用力拉扯。
男人惨叫连连，暂时失去反抗能力。
阿海面色厌恶，抬头望着山坡上，以目光询问。
楚烨坐着啃着面包，点点头。
阿海浑身一抖，转头看着被自己打的少年。
弟弟？
他心里想着，随后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一时间情绪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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