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指着的雕像，高十厘米，一尊身穿唐式衣裳，戴着硬脚幞头帽，左手持剑、右手握酒瓶，仰头不止望月还是尊星。
因是背影。
阿海单手背着离离，伸手扭过雕像，差点被吓到。
雕像正面抽象得离谱，脸部平滑没有五官，身体衣服破裂上面满是划痕。
用阿海的角度来看，就是一个半成品。
在楚烨的视线里，却是极为高超的手艺，作者想表达的是，持剑者内心的世界。
“世人只道谪仙人，千古不出其一，唯有仙人暗叹，世人若繁星之数，与我痛饮者无一，寂寞啊。”楚烨叹气道。
那边木雕老板孟阳豁然转头。
楚烨沉浸在木雕上竟为察觉，继续道：“作者以谪仙人隐喻自身状况，思来想去我只想到一个人。”
“什么人？”阿海追问。
“民国前后，西南第一木雕大师孟连君。”楚烨回道。
阿海心头一震。
孟连君清末，西南圈内数得上的大师，不仅在木雕上成就非凡，还在字画颇有建树。
当时大师见世道昏聩，人们麻木，三番两次想教育却不得法，性格越加极端，每日饮酒自残，希望物理的疼痛能作者笔内心的痛苦。
酒醒时更为疼痛，人们都笑他疯癫。
终于有一天，大师真疯了，一剑刺穿当地知府的儿子，随后被知府叫人当街打死。
要知道知府可是个清官。
所以那一天，本来麻木的人们，都在嘲讽大师该死。
尸体就在烈日下暴晒无人问津。
整整五天尸体发臭了，才被衙役用草席裹着扔到城外，据说是被野狼叼走了。
几年后清王朝倒闭，有人才揭发，知府、儿子一家敛财害命。
朝廷给的赈旱灾粮食，被知府连通米商倒卖，其儿子就是经手人。
另外，大师把自己藏品转到榕城出售，换取粮食想帮助灾民也被吞了。
大师几个好友，组织起来再次行动，结果依旧是被截胡，专卖给榕城大户向老板姓出售。
眼看着灾民日浸愈多，大师一怒之下提剑上门讨要说法，被知府叫人驱赶，才一剑结果了知府儿子。
阿海回神，无语道：“您说的是杜甫啊。”
“太白是浪漫的，也是伟大的，留下的诗篇让后人窥视到盛唐的景象，但是…”
楚烨望着雕像顿了下，声音低沉：“杜子美又何尝不是。现实主义，也让我们知道盛唐之下另外一面，生存从来不容易。”
“木雕，是大师出发找知府质问的那一夜雕出来的，名为‘本问’。”
楚烨带着悲伤的情绪。
孟连君是科举失败的士人，，一生以杜甫为师，至死都希冀‘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安得广厦千万间’。
虽是千古来士人一样，没有把寒士扩充到天下每一个人身上，只是认为读书人，就该为生民立命。
可却也是个纯粹的灵魂，值得敬重。
在楚烨心思百转时，孟阳起身微微颤颤走过来，来到他身后，道：“谢谢先生的点评。”
楚烨两人问声转头。
“孟老板，晚上好。”阿海打招呼。
楚烨眯眼，道：“您是孟连君后代？”
“非也。”孟阳摇摇头，道：“恰好同姓，只是长辈中有人是孟先生的书童，学了一些手艺，可惜孟阳天赋不佳，学不会先生一成功力。”
“孟老板说笑了。”楚烨摆摆手。
孟阳现在才二十多岁出头，即使神情疲惫也难掩容貌英俊。
在他记忆中不存在，不过仔细一看，竟是2014年名声大噪的木雕大师孟同君。
他跟对方可是没少讨论木雕技艺，算不得朋友，但也是同好中人。
孟同君不知经历什么，和他碰到面时，面容跟被硫酸打中一样，性格不孤僻也不是很开朗，非要形容的话，便是平淡毫无情绪。
只有在谈起木雕时，情绪才有一点点涟漪。
这也是他一进门，看到对方容貌眼神，都没察觉是熟人的缘由。
不管是什么，叫孟同君也好孟阳也罢，他必须邀请到巴南古玩市场开店。
“小先生见识不凡，看上小店任何物件都可拿取，小店分文不收。”孟阳说道。
阿海一惊，不愧是师父，只是来这么短短时间，就得到送仙桥古玩市场，第一怪人的认可。
“孟老板客气了，我能否问您一个问题？”楚烨说道。
孟阳点头道：“请讲。”
楚烨看向外头，道：“先前那位客人进店，想要什么？”
孟阳转头看了下外面，转回来后面色难看，道：“他让我去给金雷当面雕琢。”
“搞笑，金雷有什么资格立像？就因为有钱吗？”
“嗯，没错，那黑心商人就该塞马桶。”楚烨点头道。
雕刻、作画等艺术家，对外界的感知最是灵敏。
孟阳察觉楚烨，不是在附和，而是真心实意，心里印象更好了，直言送出‘本问’雕像。
身为孟连君，书画雕刻手艺中，唯一的遗作，那价值毫无疑问的。
谁听到白送能不心动？
楚烨自然也不例外，但比起把对方邀请到巴南市场，那就有所不如了。
他摇摇头，道：“我更想请您到巴南市场常驻，想随时跟您讨教木雕技艺。”
此言一出，其他两人都愣住了。
阿海安呼，就算孟阳对楚烨印象好，也不能那么直白，毕竟是送仙桥市场第一怪人。
果然，孟阳的神色忽然冷淡，甩手道：“本问不出售，其他木雕，一千打底。”
说完，孟阳就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
“师父，这还是之前印象分高，不然此刻，您得被大师拿扫帚赶出去了。”阿海歪头盯着孟阳背小声道。
楚烨微笑摇头，道：“我们和榕城、潘家园等最大的差距，就是天才型、专业型等人才不足，所以遇到还不赶紧拉拢绕弯弯，那可是要遭雷劈的。”
阿海闻言郁闷，暗暗吐槽楚烨到底有没听懂，孟阳脾气非常古怪，根本就不能琢磨，想着不理会他们，指望拉拢是在白费力气。
“把大小姐扔到边上靠墙睡去，你跟我一起努力招商去。”楚烨说道。
阿海还能怎么办，谁让楚烨比老任还高一个级别，自己必须无条件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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