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鬼域之所

  咦,姐,你看,那是陆公子吗?”

  走在人群中的含采姑娘轻咦一声。

  她目光闪烁间,望着路过烟雨桥的一位蓝衣少年。

  被含采称呼为姐的女子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却见烟柳桥下,一位少年正缓缓走过。

  少年身姿英挺,仿若修竹,乌发如缎,随意用一根黑色带子束起来。

  此刻,这少年背对着二人,若是寻常少年,只怕含采姑娘无法从人群中捕捉到他的形影。

  可陆景背影都显得神清气朗,有几分气宇夹杂,令人过目难忘。

  那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眼眸便如同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光芒从中照耀出来,继而点头道:“确实是陆公子。”

  “可真巧,竟然能在诸泰河河畔遇到他。”

  含采姑娘脸上露出些笑意来,却也并不想去打扰陆景。

  那姐也安然走着,不由想起不久前那一夜,陆景将那许多珍贵吃食送给那些孩子,为了引开那些宿卫郎,甚至不惜打碎一壶美酒······

  宿卫郎发现那些步入太玄京中央之地的孩童,多数是送到城北,城北鱼龙混杂,这些无依无靠的孩童,只怕要成为大乞丐们手下的恶犬,甚至被大乞丐打残手脚,以此沿街乞讨。

  若无那日陆景相助,这位白衣姐也许也会出手相助。

  可前方那陆景当日所为,确实也出乎白衣姐的意料。

  “我还以为太玄京中央的少年,多是不见人人间疾苦之辈,即便心中有善,发现这些孩童,大约也只会联系官府······”

  也正因这位姐看到陆景那日所为。

  陆景身受重伤之时,她才会出手相助,让陆景不至于晕倒在街头。“陆公子……好像进了那善堂?”

  就在白衣姐心中思索之时,含采语气中又多了些欣喜:“竟然这般巧……不过,我们这邻居去许公子的善堂是所为何事?”

  白衣姐眼神微动,却也并不多言。

  含采姑娘垫脚看去,隐约可以看到这善堂门口,进进出出、来来去去的人竟有许多。

  绝大多数是些衣着华贵的公子姐,偶尔也有平民出入。

  白衣姐皱了皱眉。

  含采姑娘也有些疑惑道:“不过既然是善堂,里面供养着许多孩童、老人、可怜人,为何还要办在这闹市中?竟还有这么多人进进出出……”

  “就和国君之前办在······”

  “含采!”白衣姐轻声道:“如今我们身在大伏,许多事不可再,否则就算我们隐于大伏皇宫之下,也会有许多祸患。”

  含采点零头,声道:“不知那里……有没有变好些……”

  那姐冷哼一声:“庶民性命如同鸿毛,便是他身边的近臣,与他极亲近的人,也要因他醉酒而死,他不死……那里又如何会变好些?”

  含采微微点头,一语不发,二人就站在远处,望着那善堂。

  此时陆景,已然入了善堂郑

  步入其中,陆景也下意识皱眉。

  却见这里极为热闹,善堂中的陈设也颇为讲究,有亭台楼阁,又有假山流水粗略看去,就好像入了某一处阁楼。

  这里,又有许多少爷姐往往带着自家的下人,二三成团,彼此相聊。

  他们身旁多数还有些孩童,许多孩童脸上也露出笑容,崇敬间仰头看着这些贵府子弟。

  陆景刚刚走出门屏,便有一个厮走了上来,朝着陆景行礼道:“这位公子,不知要喝上些什么茶?”

  陆景一时之间有些不解,他抬头问道:“我听这里是善堂······还能饮茶?

  那厮朝陆景一笑,道:“这里正是白焰公子的善堂,只是公子清贫,幸得许多世家公子、

  姐相助,时间久了,来此照顾这些孩童的少爷姐也就多了起来。

  这些可怜人之所以能活,还要多谢他们。”

  陆景心中一怔,对于许白焰这番举动倒也并不排斥,确实养人,加些手段倒也无妨。

  只是······

  陆景左右看去,见许多少爷姐往往相聊甚欢,身旁那些五六、七八岁的孩童,却在端茶倒水。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在这世道下,有人养你,让你得活,是端茶倒水又算得了什么?

  正因如此,这些孩童们脸上总是带着许多感激之色。

  而那些少爷姐,却并不多看这些孩子们一眼。

  “公子,你是第一次来?”

  那厮一边走着,一边指了指侧边一块牌匾。

  “若公子有善心,可捐几两银子,毕竟这都是些可怜人,正需要善堂中这些少爷姐这等贵人,才可活下去。

  若是捐的多了,公子的名姓还可被篆刻在远处的牌匾上,让这玄都中的人们,都知道公子的善念。”

  陆景目光落在那牌匾上。

  只见有许许多多名讳,被篆刻在其上,捐银多者······竟然多达上千两银子!

  那牌匾上,名姓密密麻麻。

  而牌匾最上,却又醒目篆刻了许多字。

  【同为人身,许白焰不忍见其忍饥挨饿,亦不忍见其沦落街头,今日诸位助我,便是相助正道,万世有功!】

  这几行文字入木三分,其上还镀了金,光芒璀璨。

  陆景不动声色,询问道:“玄都中的好心公子、姐,竟然有这般多?

  如此之多的银两,只怕可以同时供养上千个孩子了。”

  那厮由衷敬佩道:“这些可怜人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再加上寻常时常施粥,时常救济其他州府的百姓,所以此时善堂中的可怜人,倒是并无那般多。”

  厮这般回答,又看到陆景只是询问,并无掏出银两的举动,便道:“还请公子见谅,只是院里地方有限,还要接待许多捐过银两的少爷姐······”

  陆景从袖中拿出十两银子,递给厮,眼中异色闪过,道:“我只是慕名而来,你们倒也不必招待我,我逛一逛,也就离去了。”

  那厮看到陆景手里的十两银子,神色平常,笑道:“既是公子的心意,我们这边收下,却不知公子姓名?”

  陆景转头望着那牌匾,问道:“十两银子,只怕上不得那牌匾,便只是一番心意,又何须名字?”

  厮眼中带着些歉意,笑道:“那牌匾上的公子姐,都是大善之人,少都捐了二三百两银子······还请公子见谅。”

  他完,见到远处又有人进来,又径自去招待了。

  陆景在这善堂中走着,心中却想起重安王府送来的信件。

  重安王妃确实极为看重陆景,已然尽力去查了槐帮和许白焰。

  若只查玄都,只怕查不到什么。

  可重安王妃在短短数日,深查槐帮,却发现一件事······

  每过几月,重安三州都有极隐蔽的槐帮船只停靠,那船之上并非是什么稀奇的货物,而是······许多孩童!

  这些孩童来了重安三州都要被分散售卖,卖给许多大府子弟作为家奴,又或者从此成为槐帮一员,成为抛头颅洒热血的水鬼,成为大街巷中的槐叶,更惨些的······

  更重要的是,被卖做家奴的孩童似乎极擅服侍公子姐。

  至于那些水鬼、槐叶,则往往思维麻木,口齿不清。

  重安王妃在信中······

  “船只隐蔽,地方大员也向来不理会槐帮船只,下流民无数,若不知这船只来源,若非也一同查了许白焰,即便是王府,只怕也

  猜不到这许白焰的善堂和那槐帮的关系!”

  “我派两位元神修士查了其中二、三个家奴孩童,他们记忆模糊,却隐约记得烟雨桥,隐约记得许白焰。”

  陆景左右四顾,心中涌出许多怒意来。

  “这善堂中的孩童几个月便要换一波······许白焰声称是善堂花费重金,在各道府中寻找殷实人家,给他们钱财,让他们养育,善堂中人也会时常回访······”

  “这玄都中的少爷姐们,不论是为了扬名还是为了心中良善,捐出这般多银子。

  若他不立这些名目,不换这些孩童,又如何能够消化掉这般多的银两?”

  “而且······卖掉这些孩童,还能有许多收益,这善堂本身便是一处培育家奴之所在,那些五六岁的孩童,便要为这些少爷姐端茶递水,便要学着察言观色,幕后必然有人教导他们!”

  陆景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许白焰那一张质自然的面容落入他的脑海郑

  陆景不得不承认,许白焰这善堂一举,丧尽良之余,却为他带来了不知多少名利。

  他因此拜了名师!

  太玄京中,许多人盛赞他,乃至有大儒替他引荐,入了太常寺为协律郎!

  以这善堂为根据,许白焰结识不知多少大府公子、姐,为自己积累清名!

  善堂所得,丰厚无比,此刻堂中不过养了七八十个人,积累下来的银两,只怕已然如同山岳!

  ······

  陆景眼神闪烁。

  却见不远处,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正牵着一位四五岁的女童。

  女童不知何故正在哭泣。

  那六七岁的孩子身材消瘦,却奋力抱着那女童,短的胳膊轻轻拍着,低声道:“莫哭、莫哭,刘姨答应下来了,不会把我们分开,便是去了好人家里,我们也是一同前去······”

  陆景不愿再看,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出善堂。

  此时,含采姑娘和那白衣姐正徐徐走来。

  陆景神色晦暗。

  含采姑娘却笑道:“陆公子?竟有这般巧,能在这里遇到你?”

  以陆景修为,此时神情竟有些恍惚,他始终低头行走,听到含采姑娘的声音,才醒转过来,抬头。

  却见含采姑娘跟在一位白衣女子身后。

  二人正望着他。

  “含采姑娘。”

  陆景徐徐点头,看向那女子,行礼道:“还有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白衣女子看了一眼陆景,又看向这善堂,询问道:“陆公子······你也时常出入这善堂?”

  陆景道:“只是恰巧遇上了,便来看一看。”

  白衣女子又问:“公子觉得这善堂如何?”

  她虽然救过陆景,可陆景却也并不成明言,只是转而询问道:“不知姐和含采姑娘,为何要来这里?”

  含采姑娘答道:“我们收留了几个流荒的孩子,却因许多事,无法养他们一辈子,前几日我在街上听了许公子的善堂,就想着来这里瞧上一瞧,若是这善堂真有那许多好处,将那几个孩子送到这里,我与姐也能放心。”

  陆景突然想起之前几次在空山巷,看到含采姑娘,她手上总是提着两个巨大的食海

  如今想起来,那食盒的作用,大约便在于此。

  陆景看了含采姑娘一眼,并不曾多言,只是摇了摇头。

  含采姑娘愣了愣。

  那白衣姐目光清冷,越过陆景身躯,看向身后善堂。

  她只道:“含采,你在这里等我。”

  白衣姐走入善堂中,不过过去几十息时间。

  那白衣女子已经折返回来,摇头道:“便如那里一模一样,这些少爷姐绝大

  多数并非为心中良善,只是惺惺作态,想要背一背良善之名,那些五六岁的孩童便如同奴隶一般仔细服侍他们······能以养奴之法养这些孩童,这善堂也许并不良善。”

  含采姑娘张了张嘴,她想起方才站在船上的许白焰是那般皎若明月,浑身清气。

  可紧接着,含采姑娘又想起自家姐在齐国时,从大火中出宫,逃出齐国前,也曾入那以善之名,行极恶之事的士大夫府邸,杀恶鬼,斩人魔!

  她见过那些腌臜恶心之事,自然更敏锐一些。

  陆景也有些意外。

  他与二人一同走在街头。

  这烟雨桥周遭,仍然繁花似锦,人山人海。

  那河面上,许白焰正在低头抚琴,一阵清风吹过,令他发丝飘荡,俊美到了极点。

  诸泰河两畔,许多人望着这般出彩的许白焰,只觉得下奇男子,莫过于此。

  就连那些大府姐们,眼中赞赏呼之欲出。

  在她们心中,尚且年轻的许白焰如同白日焰火一般,不久之后,必然如同焰火一般升上空,继而绽放出璀璨光芒。

  烈日都无法遮掩其辉。

  可一语不发的陆景并不去看那许白焰,反而转过身,远远看了那善堂一眼。

  那善堂修的华丽,青砖绿瓦,就算是和临街的酒楼相比也不遑多让······

  可是,一阵清风吹过,陆景身上却有些发凉,便如同那善堂是一处······恶鬼聚集的鬼域。

  趋吉避凶命格光芒闪烁,信息不断涌来。

  陆景心中自语:“必须要敲烂它。”

  ps:临近国庆,加班晚了,只写了四千字,但是大家一直给我投月票,作者君有些惶恐,所以决定今通宵再码个六千字章节出来。

  作者君码字很慢,六千字需要几个时,大家不要等,明早上起来看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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