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人间一少年,空有一腔热血,却不知摆在你面前的,究竟是何等的机缘。”
披星仙人身姿袅袅婷婷,她身后仙气涌动,让这荒芜的临高山山巅几乎化作一片仙境。
“你不曾登临高处,自然不知高处的盛景,等你有朝一日踏足人间大宗师之境,构筑星宫又或者构筑武道神阙,伱便会发觉人间万千生灵不过如同砖石一般,终有破碎的一日。
你如今觉得你也是砖石,也要跟随你同为砖石的老师,放弃这厚重的仙缘,往后等你攀登高峰,难以为继时总会后悔。”
披星仙人仙姿无双,她站在高山深渊前,天上的群星似乎也感觉到她的风姿,至此黯然失色。
陆景也走到山巅断崖处,低头看着山间的血雾,又清楚地感知到戴月仙人仍然在聚拢血雾,不由开口问道:“既然人间万事不过只是消遣,人间万民不过只是砖石,以两位仙人之贵,何必若凡而来,聚拢这些砖石生出的血雾?”
披星仙人皱起眉头,冷视陆景,足足过去二三息时间,这才摇头道:“你既然甘为砖石,你便是映照了勾陈元星,终究会被天地的浪潮吞噬,与那些过往的天骄一般无二。
看来我与戴月……似乎错估了你的潜力。”
披星仙人似乎有些厌烦了,拂袖之间,一场风波来临,霎时间这天地风烟四起,滚滚的仙气烟尘上升到虚空,化为一颗颗星辰。
星辰照耀星光,披散在这位仙人身上,便如同披着一件星光衣袍。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随我与戴月一同登临天上仙境,至此成为真正的仙人,再不是人间的砖石。”
披星仙人明明直视着陆景,却傲然睥睨,居高临下,仿佛他们带陆景上天便是对陆景的恩赐。
陆景听到披星仙人这番话,向来平静的心绪却似乎被点燃了。
他认真注视着这位此刻披着星光的仙人,同样认真道:“凡间之人在仙人眼中,难道应俱都是砖石?”
“人间有圈养天上仙人于肩头的酒客百里清风,在仙人眼中,他是否是砖石?”
“人间有曾入天关,又归于人间,天关洞开时,惊人之血洒落泰山的四先生,他是否是砖石?”
“人间有夺仙剑五千,铸造天下名剑白鹿、神术的剑甲商旻,他是否也是砖石?”
……
陆景直视披星仙人的双眸,一字一句开口询问。
“而天上尚且有一位登临天关,却不曾成仙,只是在仙楼中结庐而居,研习学问的夫子,夫子……在两位仙人眼中,是否也是砖石。”
陆景提及一位位人间强者之名。
披星仙人原本明媚的风姿,在这一刻变得晦暗起来。
她目光冷然,仍旧不曾回答陆景。
司晚渔有些担忧的看着陆景。
这这临高山上,惹恼这两位仙人,似乎并非是什么明智之举。
可她看着陆景坚毅的眼神,看着陆景平静的神色,心中却忽然觉得……
若世人事事都唯唯诺诺,面对登高者的俯视不敢抬头,那这人间……也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于是司晚渔朝前迈出一步,站在陆景身侧,她不曾多说什么,只是朝着陆景温婉一笑。
而那披星仙人凝视的陆景许久,突然间笑出声来。
“陆景,你觉得你能与夫子、纪沉安、白鹿与神术之主、百里清风相提并论?”
“古往今来天骄无数,可能活着登临极近的却少之又少。
况且便是登临人间之巅又如何,便是强如纪沉安,强如人王陈霸先,强如大伏开国之宗如今又在何方?
便是映照元星,也绝无藐视天上仙境的资格。
更何况……你腰间那呼风刀、唤雨剑还是来自仙楼。”
“你既然不愿登天,又如何能执掌这呼风刀、唤雨剑?”
披星仙人声音变得空灵,天上刮起狂风,下起大雨。
却见这位仙人微微抬头,继而伸出玉指,朝着陆景腰间的呼风刀、唤雨剑一点。
瞬息间,滚滚仙气流转而去,疯狂涌入这两柄刀剑中。
两柄仙兵开始颤动,似乎要在顷刻间出鞘,飞离陆景。
司晚渔蹙起柳眉,眼神中闪过些许不忿。
她正要说话,却只见陆景探出手,缓缓握住呼风刀刀柄,又有一道扶光剑气从唤雨剑中乍现而来。
兵骨命格霎时间触发开来。
呼风刀、唤雨剑上光芒越发璀璨。
王妃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披星仙人神色却猛然间变得生硬起来。
因为原本已然开始颤动的呼风刀、唤雨剑随着陆景扶光剑气涌动,刹那间变得安静。
扶光剑气闪耀剑光,刺破了这临高山山巅的浓雾,让这一片宛若仙境之地顿时归于一片荒芜。
“刀剑有灵,既然已经认我为主,我自然能够执掌它们。”
此时陆景面色苍白,身上气血与元气俱都萎靡,可他就站在披星仙人不远处,竟然与那仙气袅袅的披星仙人不遑多让!
咔嚓!
披星仙人周遭的星光突然间一道道爆开,她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突然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一位老师,教出了你这么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少年……一腔热血其实是最无用的东西。
比如……如果我此刻想要拍碎你这块砖石,便无人可以……”
披星仙人话音刚落,天上忽然有光影显现。
一道水墨山水浮现于天际,那山水中似乎有一位谪仙人正在执笔批注!
披星仙人猛然抬头,原本安然聚拢血色雾气的戴月仙人同样如此。
“教他的是我。”
有一道温和中正的声音就此传来,山水画中仍然倒映着那身影。
身影与声音相合,披星、戴月两位仙人顿时变得躯体僵硬起来。
他们先是抬眼看天,哪怕那水墨山水、声音、身影中央并无丝毫的元气波动,两位仙人在沉默数息时间之后,竟然缓缓低下头。
“清都君……”
戴月星人向那天上的山水行礼。
披星仙人脸上的冷然也在此刻消失不见,她低下她高贵的头颅,也朝那山水致意。
那山水便如同一座虚影,虚影顿生,不曾带出丝毫的威势,两位仙人神色却越发灰暗,身上的仙气都越发稀薄。
“观棋先生?”司晚渔有些吃惊。
陆景拜了观棋先生为师?
陆景的举动回应了司晚渔的疑问。
原本还神色平静的陆景看到天上的水墨山水,脸上终于露出由衷的笑容。
他双臂大开,执弟子礼仪。
“先生,第一缕风吹来时,我便知道你的笔墨香气来了这临高山。”
陆景心中这般低语。
而那山水影像缓缓消失不见,两位仙人显得颇为狼狈,身上的仙气已经荡然无存,气息也显得紊乱无章。
“清都君是陆景的老师?”
两位仙人目送着天上的山水消失不见,继而对视一眼。
仙人之间亦有高低之分,有清都君做陆景的老师,他们却还想要收陆景为徒,未免有些可笑。
披星仙人眼神微凝,不再去看陆景,她转而望向下方的深渊,仿佛要看透这片深渊。
戴月仙人沉思一番,旋即苍白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声来。
“陆景,你不愿登天,却拜了清都君为师,这也许便是真正的天意。”
“清都君由天帝亲自册封,他入人间一遭,终究也是要回天上去的。
到那时,你是仙人之徒,登临天关,终究也会蜕凡为仙。”
“清都君……”陆景心中默默低语,也听到戴月仙人的话,可他却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
“老师既然愿意为了凡间血泪小民倒却鹦鹉洲,便是登天,也绝非冷眼俯视天下的仙人。”
陆景心中不曾有丝毫怀疑。
“老师是老师,并非是什么清都君。”
披星仙人不曾转过身来,却好似感知到了陆景眼中的不以为意。
她低头看着深渊,目光直透深渊,穿过厚重的血色雾气,看清了河中道的荒芜。
“空口白话总是无凭。
你以那夫子、剑甲商旻、纪沉安问我,我却也想问问你,你为这人间做了什么?”
披星仙人冷冷低语。
“我为人间做了什么?”陆景低着头,似乎也在自问。
司晚渔看着低头沉思的陆景,敏锐的感知到披星仙人那句质问中似乎还隐含着某种独特的力量。
于是这位王妃衣袖中的修长手指缓缓一叩。
一道无声的涟漪席卷开来,也正是在此时,重安王妃缓缓开口:“以你的年纪莫要与夫子、四先生相比。”
“陆景,你曾经剑斩为祸太玄京,自诩为天质自然,难过诸多人眼睛的妖孽。
你曾经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坠落于凡间,平视天下众生。
你曾经镇崩原夏河龙宫,斩行下血祭之事的太冲海大太子,让埋骨于龙蟠阵下的诸多白骨瞑目,引来数百龙属来自西夏和龙王前来杀你。”
“你为人间生民做了这许多事,而你如今不过十八岁,往后道路悠长,终有一日总能赶上四先生、观棋先生的脚步。”
司晚渔娓娓道来。
随着王妃柔和的声音传入陆景耳中,陆景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有时候做一些小事,也算是不枉此生。”
陆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转而同样望向那深渊。
深渊之下,有白骨散落于路边,那些都是河中道之民,俱都是枉死者!”
“陆景能力尚小,可这河中道,因陆景在少了九座龙蟠阵,又有些妄图行血祭之事的修行者俱都在惶恐。
因为陆景未死,尚且还可配刀仗剑,执掌雷霆律法,那他们……总要顾虑于我。”
陆景脸上绽发出光彩,她朝这司晚渔笑了笑。
继而探手之间,持心笔再度被他握在手中,蓬勃的浩然之气喷涌出来,落笔有神命格就此触发。
与此同时,托举着他元神的金色律法雷霆闪烁光辉。
勾陈元星映照,御雷元星神通骤然运转。
“陆景执律,诏令河中道!”
“若筑血祭阵法,斩之无赦!”
短短两句话,被注入浩然气,闪烁的金光又与天上勾陈元星的星光融为一体。
滚滚律法雷霆流入那金色文字中。
一时之间!
呼风刀、唤雨剑两件宝物猛然间颤动,宝物震颤,疾飞而出。
滔滔雨水被狂风席卷,又携来金色文字,由临高山朝向四方而去。
金色文字便如同律令,会在往后数月时间,行遍河中道!
披星仙人皱眉看着那律法诏令腾飞于虚空,脸上露出些讥嘲之色。
“这人间已经无望,不知有多少人妄图借着血祭阵法,以同类之血肉更上一层楼。
陆景,你能杀遍这人间?”
司晚渔此时也直视着陆景。
陆景默然摇头,道:“我见之则杀之,杀不尽,也慰我心绪。”
披星仙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侧头问道:“陆景,你杀了太冲海大太子引来杀身之祸,若非那神秘白龙只怕你早已身死,如今你又想杀谁?”
陆景正要说话,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听到这道声音,嘴角露出些许笑容,道:“陆景言出必行,还请披星仙人拭目以待。”
披星仙人正要说话。
恰在此时,一道青玉色的光芒,从远方流转开来。
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瀑布倒挂,流水殇殇。
流水之间,有一位身姿高大,气息盎然,身上流淌着一种种神通,气魄雄伟无双的男子,正手持一根绿玉杖出现在天边……
而那瀑布正前方。
西云龙王身穿白衣缓缓而至。
他朝着天上瀑布中的男子行礼,眼神中多有几分疑惑。
“神通魁首……也来了河中道?”
手持绿玉杖,倒挂瀑布前来的正是楚狂人。
楚狂人雄伟的身姿令他全然不像是一位元神修士,却见他昂首阔步来到西云龙王之前,注视着西云龙王。
“你前半生醉生梦死,只与妻子行乐;后半生那女人死了,你便浑浑噩噩,没有清醒的时候。”
“这还就罢了,你活了一把年纪,却对一个小辈出手,难免有些……无耻。”
楚狂人冷笑一声:“那些长虫有你这么一个长辈,陆景就没有?”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