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来着何人——谢

  一生若有四百年,谁人愿走极盛路。

  春秋战乱接暴政,一世之风变烦闷。

  只有无为可清净,与民休息文教本。

  学者谢恩武者威,珠玉珍奇雕铜人。

  田红27岁时,邻居家的老头离世了。田红和这个老人,天性不合,一年多了也没聊过几句。可这个老人离世的消息,还是让田红伤感得不行。田红在那年,他已经在村里站住了脚跟,凭借着自己不要脸又勤奋的精神,有了点影响力。老人去世,全村吃席,田红作为这个老人辈分上的哥哥,在饭局上得说两句。田红很讨厌这个老头,20岁时,这老头家里修房子,占了田家的宅基地,害得田家人受了好几年的委屈。但是,在一个人的葬礼上,即使是仇人,也得严肃吧,何况田红好歹是个大学生。田红是大学生,说话自然得比平常人注意分寸。可田红嘴还是太笨,竟说出了下面这段:

  “大道无情人有情,人总得归山水里。

  山水百转抓着心,老农此生该正名。

  按年龄算,这个人在我的爷爷辈,我不该在他的葬礼上说些不正经的东西。可按辈分算,我是他哥哥,我应该把他的生活跟大家好好理一理。先生仙去了,我希望大家能用来享受的不只是青春,而是人生。

  老先生跟大家,是乡里乡亲的关系。这个人是个好人。先生在世时,十分乐于交际,平日里没少找我们论交情。

  我记得,他做事总着急下结论,希望他下辈子能清净无为,好好享受生活。我后悔没有好好感谢过他,只能在此感谢各位的到场,感谢你们。”

  田红就这样说完了话,下场便开始埋着头吃东西了。旁人没有投来太多赞许,眼神复杂得不行。田红的女朋友觉得膈应得不行。葬礼结束后,村里人都各自回家了。田红要拉着他女朋友回去,她女朋友却选择一个人到处走走,说要想想事情。大概是11点,田红的女朋友还不回家,田红心里担心,就出门找人去了。

  在路上,田红想:“人生也太短暂了,这个人半年前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怎么现在,他就进坟墓了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人?如果每个人都能活400岁,大概就不用像这个人一样,一天做几十件事情,只为了证明自己老了也很行吧。他证明了什么?他的家人,会不会跟我一样,在与他相处时,觉得喘不过气?算了,人都走了,我还想这些干嘛。去地里看看去。”

  田红找到他女朋友时,他女朋友正在田红祖祖的坟前烧纸。田红的女朋友对逝者说着感谢,说得很随意,没有打动田红。田红想,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有太过悲痛的情感是很难受的事情。历史上的生生死死那么多,小小老百姓的生死又算什么?女朋友大概是太敏感了,触景伤怀,来找田家祖坟发泄情绪。

  田红的女朋友不管田红怎么想,两人回家后,她说:“我今天对你太失望了,你都不知道多说两句体贴他家里人的话,你没看你吃饭时,他家里人看你的眼神多可怕。我都嫌丢人,亏你还是个大学生。一点不懂人情世故。”

  田红不服气:“大学生怎么了,我知道‘汉继始皇四海统一之后,治理天下前后四百年是极盛期,到了汉朝承春秋之战乱,近秦政之苛暴,民力疲惫,一世之风变苦闷烦’出自哪本书哪一章节,你知道吗?今天我好歹说了首诗,你行吗?就你还说我?”

  田红的女朋友:“算了,你永远不懂。我生气了,你给我出去。”

  田红:“出去就出去,谁稀罕理你。”

  咚!一声响,刚回家没两分钟的田红被赶出了家门。十分钟后,田红的女朋友开始担心了,出门把田红找了回去。田红回家后,他女朋友找了本书出来,指着书的第12页说:“你刚讲的话,我找出来出处了。现在我可以说你了吗?需不需要我给你背一遍?”

  田红楞了片刻:“你说,我今天哪里说得不对。”

  田红的女朋友:“好,首先,这老农招你恨呐,在人家葬礼上,你说你给人家正名?”

  田红:“我确实不喜欢他嘛。”

  田红的女朋友:“你不喜欢他你就别上去说话呀,你这么说,别人怎么看那家人?你又让那家人怎么看你?”

  田红:“哦,那就这个了呗。”

  田红的女朋友:“什么叫就这个了呗,你记不记得你后面说了啥?我把葬礼的录像给你放一遍?你怎么想着在人家的葬礼上论辈分?你疯了?”

  田红:“辈分就是辈分,又不是我说的,那老头教我的嘛。他还叫过我哥哥呢。”

  田红的女朋友:“那好,你跟别人说你要理一理这个先生的生活,理了个啥?老头80岁了享受青春?”

  田红:“我是跟底下一个小孩说的嘛,我说话的时候那小孩一直看着我,怪可爱的。看到那小孩,我一下忘了要说啥了。”

  田红的女朋友捂着脑袋说:“拉倒吧,你真败坏你家老人的声誉,怎么你这么个样子。我都怕你招怨气。出门就替你给你家先人烧纸去了,希望他们能在那头说说好话,让那位老人理解你这27岁的人了,还没长大!”

  田红:“你这么说我要生气了啊。”

  田红的女朋友说:“生气?我谢谢你,你给我滚一边去。别让我看到你。”

  田红嘴一撇,哼了一声,就这么走开了。到了门口,田红心想,我还说了句清净无为呢,她怎么不提这一句。两分钟后,田红的女朋友从窗户丢了本书给墙边打呼的田红,说:“你是不是还说希望他下辈子清净无为了?还谢谢他是吧。”田红:“对,是这么回事,你听我讲,清净无为……”“讲个屁,你看你的破书吧你。”“田红怕邻居听到后笑话自己没出息,就真拿着那本书,看了起来。

  后来,田红总结了那天葬礼后发生的事情,发了条讯息给作家3MzoOv.

  作家3MzoOv.收到讯息后回复:“跟我讲有屁用,我又没有女朋友。我最近在研究古玩和雕刻。刚学了怎么雕铜人。”

  田红回复:“那你慢慢雕铜人吧,我明年准备要小孩了。”

  作家3MzoOv.:“谢谢你哦。”

  然后作家3MzoOv.删掉了田红的好友,此后一年多,两人没联系。田红联系不上作家朋友,也没感觉多绝望,每天该干活干活,该看书看书。后来,田红在那本记录汉文帝和汉景帝“无为之治”的章节后面,写下了“学者谢恩武者威,珠玉珍奇雕铜人。”这样的佳句,田红的女朋友无意中看到这句话,想起葬礼那天的事情,又和田红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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