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来着何人——扰

  观山何须万里远,闭眼皆虚睁眼我。

  草木江天无限好,一舟看遍两岸松。

  孤舟之上皆万里,交天之色杯盏间。

  心有山水至死乐,自在逍遥扰阔远。

  田家村60岁以上的人,以养生为主,成立了“村民养生交流协会”。要养生,就得精神和肉体一起抓。精神上要追求淡雅,几个擅长字画的人,在协会的大厅挂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了场所,大多数人认为老人们每天聚在一起就是跳养生操而已。到了养生会所才知道,老人们大多身怀绝技。有倒立行走的,有举杠铃的,有跳瑜伽的……田红知道,这是一群在“健身之风”盛行的年代成长过的老人最相信的养生方式。也有不爱锻炼的,比如田红,他的爱好是看树,村里有几个近几年为了给家里的小孙子做榜样,开始研究“佛、道、禅”的人,给田红定性为“有道家情节的当代诗人”。

  “有道家情节的当代诗人”这个名号,让田红十分受用。田红查阅书籍,了解了很多道家知识。其中“渔父”形象,让田红格外感兴趣。田红无意间看过很多字画,这些字画各有千秋,难分伯仲。看字画看得多了,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自从有了名号,田红看字画就有了中心思想,专挑跟道家思想契合的画作欣赏。在老年养生所里,田红和几个朋友每天对着大屏幕上的山水字画评头论足,为了显示自己的涵养,很多人都在寻找自己独特的艺术观点。很多字画都被一群无聊的人狠狠批评过,偏偏是跟“渔父”有关的山水画,没有一个村民讨厌。

  “元代以降,佛教渐衰,画风亦变。”在一次有主题的山水画赏析会上,有人把明代山水特地做了点评。一群人看到有人开始苦心钻研古文字,乐得自己不用费心学习,听别人的白话就行,让那个人好好讲了讲他的艺术观点。一群人最期待的,是他能详细讲讲跟道家有关的绘画,听了半天,等了很久,只得到一句“道释之能手寂焉无闻。”对于一群对道家文化有了解的老人来说,听别的知识都想否定。他们以这个人功课做得不足为由,把他气下了台。又是观赏绘画时间,一群人看着屏幕上的绘画,自以为很懂的说:“这幅画,明显有道家内涵!”

  一群老人学了些道家知识,神气起来。经常有人在村头逢人便笑,别人看向他时,他的眼睛又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乱瞟,这个人就是田红。很多人觉得田红可能是傻了,见到他就躲着走,这反而让田红更享受了,他常常对着树说:“你知道吗?我是有道家情节的当代诗人,我现在能在村子里隐于众人了,不得不说我真厉害呀哈哈哈。”

  田红笑点越来越奇怪,跟他一起研究过山水画的人,开始不愿意跟他一起看画了。田红回到了他的树下,他把树当成最知心的朋友说:“我能不能活得跟你一样久啊,年龄大了,我好害怕失去,好害怕死亡。但是我不敢说出口,不想把悲观情绪传给别人。我有点想去某片河流,当一阵子渔夫,可是我舍不得你,我的朋友……”

  有了道家这面大旗,田红写诗,也有了变化,时隔多年,田红联系了作家3MzoOv.,求了好几天,想让作家再把田红当成故事主角,写一本书出来。作家3MzoOv.手上是有几首田红的诗句的,作家又是喜欢创新的人,他问田红:“把你的人生写出来,是怕真的没人记得你,死后没有人打扰吗?”田红回答:“是。”作家承诺,绝对完成任务。可是,田红等了五年,也没有等到作家写的小说。作家的理由是:“我也老了,精力不足,每天只能写几十个字。眼睛也看不得电脑了,手指头已经敲不动键盘了……”田红说:“啊?我还好好的呀,你怎么就不行了?我记得你身体比我硬朗的。”作家骂到:“我以为你要死了呢,让我写小说,每天我都在愁,最近怎么老有人说死这个话题。我看现在这情况,我死了,你都死不了。小说我会写,写完了自然会告诉你,不要打扰我。”

  “不要打扰我”这五个字,让田红又找到了他的“道家情节”,天天在树下,享受不被别人打扰的生活,天天盼着作家能把自己写得潇洒点,把自己的诗句先翻译翻译,然后取出其中能靠得上“道家思想”的片段,最后再在文章结尾用作家自己的话点评一下。作家把老书翻出来,加了加,改了改,寄给了田红,书名田红觉得自己见过,叫《来着何人》,开篇的章节,叫做《来着何人——忠》第二章叫做《来着何人?!胆小鬼》,整本书,把田红骂了个遍……田红觉得,也行,起码有个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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