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盐铁会议——历史的惯性?
待刘据审阅完毕,完全没有再修改必要,自然朝堂之上得进行讨论一番。
刘进这边正等着刘据这边下诏什么时候进行朝议审议呢,然皇帝刘据却突然收到奏疏,碍于最近皇帝刘据所采取了一系列政策,在众儒生看来,实在是祸国殃民之道,因此各地儒生群情激奋,不少贤良、文学带头,纷纷要求辩政。
当然,当年七国之乱,众诸侯王名头都没直接指向皇帝,而是用“清君侧,诛晁错”的口号。
这群儒生自然也不敢直接指着皇帝不行,而是用的“谪乱臣,用贤良”的口号。
朝议之上,皇帝刘据,将一摞奏疏下发下去给众人看。
奏疏之中的内容多有指责三公九卿仗着亲近皇帝的权力,进献乱政,导致国家产生了一些问题。
待众人看了一番这些奏疏,皇帝刘据扫视了一眼众人道:“诸位对此怎么看?”
光禄勋金日磾道:“陛下,臣以为众人皆是腐儒之言,不必理会便是。”
大鸿胪苏武却皱眉道:“臣以为当重视起来,如此大规模的上奏,其后定然有幕后之人。
当揪出其幕后者,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奉常张贺却犹犹豫豫说道:“儒生群情激奋,若处理不得当,恐生事端。”
张贺为张汤之子,其父虽学刑名之学,但却常以《春秋》释案,因此其多少对儒学有亲近之意味。
待众人讨论一番,一直未曾说话的御史大夫桑弘羊却开口道:“陛下,既然儒生要辩论,便辩论一番好了。
正所谓理越辨越明,辩论一番,也可趁此机会了解我大汉施政之积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刘进在一旁,没说话,心中则是胡乱想着:“难不成历史的惯性如此之强,即便是刘弗陵未当皇帝,盐铁会议也照样要召开?”
坐在上面的皇帝刘据则是思考着召开还是不召开的好。
看刘进在下面老神在在的,当即问道:“琅琊王,你以为如何?”
刘进一听,倒是不慌不忙的起身道:“父皇,无论是否背后有黑手。
众儒生之意也是民意,或准确来说其代表儒生这一类群体的民意。
因此儿以为当为民意提供表达机会。
此辩政当辩!”
听刘进之言,皇帝刘据终于下定决心,狠狠的点点头道:“琅琊王所言甚是,此政当辩。”
说完,皇帝刘据又想了想,看了看众公卿。
田千秋已经垂垂老矣。
桑弘羊尚且正当年。
当即刘据开口道:“既然辩政,倒不如规格高一些。丞相。”
田千秋一听,缓缓起身,用苍老的声音道:“陛下,老臣在。”
皇帝刘据看着田千秋这样子,心中寻思他还能干活吗?
但作为三公之首,他不出面,显示不出对此番辩政的重视,最终还是说道:“此番辨政之事由丞相负责安排。”
他又看向了桑弘羊道:“此番辩政由御史大夫桑弘羊负责与众贤良、文学等辩论。”
“唯。”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二人起身应下。
“嗯,众九卿等皆辅佐之。
届时,辩政之时朕亦前往。”皇帝刘据又吩咐着。
“唯。”众人再次应道。
二月,丞相田千秋在皇帝刘据的指示之下,正式提出和刚刚选拔出来的各个郡县的贤良、文学开展一场坦诚的谈话,了解民间疾苦,来为施政把脉。
皇帝刘据以自己的名义下诏,令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召集刚刚选出来的贤良、文学六十多人,就汉武帝时期、刘据执政两年各项政策开展总结辩论。
并要求京中中高级官员全部参与。
所谓京中中高级官员便是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如丞相司直、司隶校尉、大长秋、长乐詹事等。
而刘进也比较好奇这个时代的盐铁会议会有什么不一样。
因此他自然也要参与其中。
二月二十五日,众新选出来的贤良、文学皆已经就位了,盐铁会议正式开始了,其所在地点为石渠阁。
古老的石渠阁已经颇有些年头了,由汉初丞相萧何主持建造。
此宫殿的修建是为了收藏刘邦军进咸阳后萧何收集秦朝的图籍档案。
之所以叫石渠阁,是因为建筑特点得名,在阁周围以磨制石块筑成渠,渠中导入水围绕阁四周,对于防火防盗十分有利。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其更是由单一的档案典籍收藏机构发展为兼有学术讨论性质的场所。
此番既是辩政又兼之学术讨论,自然是在石渠阁中进行。
石渠阁中,皇帝刘据坐在主坐,辩论的双方分别在刘据的两侧。
等皇帝刘据到来,奉常引着众人向刘进行礼。
开场的场面刘据自然是得说两句。
见众人行礼完毕,皇帝刘据开口道:“诸位今日到此,便是针对先帝施政及朕这两年的施政得失进行辩政。
当畅所欲言,无论正确与否,定不会令众人因言获罪。
今日非是以朕为主,而是以诸位为主,朕便不多说,诸位且开始吧。”
听此,丞相田千秋便宣布了第一个议题:盐、铁、酒榷,均输是不是在于民争利。
丞相车千秋主持辩论。
和贤良、文学展开讨论的主力输出乃是御史大夫桑弘羊。
琅琊王刘进以及诸多大臣均作为见证。
对于这个在历史上当是由汉昭帝任期举行的,但历史偏差却在皇帝刘据任期内举行极为重要的会议,刘进能亲自参与,他也感到挺兴奋的。
不过通过唯物辩证法得观点来看,贤良、文学都是些什么人?
哪个不是各个郡县的大家大族出身?
他们能代表除了自身作为大豪门、大地主阶级,能代表乡野的老百姓吗?
恐怕够呛。
但桑弘羊极其严苛的抑制商业的政策就没有一丝弊端吗?
倒也未必。
其一些政策,搜刮百姓财富过甚,导致全国经济都凋敝了,自然有不少不合适之处。
在刘进胡思乱想之中,盐铁会议算是正式开始了。
还没等御史大夫先说话,一个郡国的文学便先发话了。
此处的文学,并非后世意义上的诗歌、小说、散文、戏剧啥的。
而是一种精通儒学经义的人才能担任的官职名称。
那文学开口:“我们听说治理百姓,应该防止产生放纵享乐的根源,发扬人们固有的道德因素,抑制工商之利而宣扬仁义,不要引导他们追求财利,这样,古代帝王的教化才能复兴,当今的风俗才能改变。
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推行盐铁官营、酒类专卖和均输法,与民争利。
破坏了忠厚的本质,形成了贪婪卑劣的风气。
因此,老百姓务农的少了,热衷于工商业的多了。外表太华丽,就使本质衰败;工商业兴盛,就会使农业衰落。工商业发展,老百姓就奢侈,农业发展,老百姓就诚朴。
老百姓诚朴,财用就富足,老百姓奢侈,饥寒就产生。希望废除盐铁官营、酒类专卖和均输法,以便促进农业,限制工商业,有利于发展农业,这才妥当。”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总之,其核心意见就是,废除盐铁官营、酒类专卖和均输法。
刘进一听,便有些皱眉,这几个上来的家伙水平未免有点太次了。
全篇没有逻辑性,衔接性也比较差,无论是说理,还是论述,皆空口白牙,强拉硬扯和废除盐铁官营、酒类专卖和均输法扯上关系。
刘进有点看不上众人。
然这不是他的主场,自然没有说话。
在这个场合,他就是个工具人,因此,他老老实实的闭嘴听着桑弘羊的反驳。
“匈奴背弃协议,不臣服于我大汉,无数次在我国边境肆意暴虐,如果防备,那么我大汉的将士定然疲惫不堪,如果不防备,那么匈奴就长驱直入,侵犯杀伤我大汗百姓。
先帝一直就为边关之人被匈奴侵犯、俘虏难过,因此才修建要塞长城,整饬烽火台,并在在边关屯戍士兵防备防匈奴的侵犯。
边关的吃穿用度都不够充足,才有了盐、铁、酒类专营,采用了平淮法和均输法,才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
你们现在想要废除这个政策,一来会让国库空虚,二来会让边境防御资金短缺,让那些卫边戍国的将士们挨冻受饿。如果废除了这个政策,国家将士怎么办?”
然而,接下来那些贤良、文学者的话却再次令刘进大跌眼镜:“孔子说‘无论是诸侯还是大夫,钱财不多没关系,但是要如果财产分配不公平,那么就值得警惕了。辖下人口过少也没关系,但是如果境内不安全,那么也要值得警惕了。’
因此,作为天子,不能总说钱财多少,作为诸侯不能总讲利害关系,作为大夫不能总谈论得到还是失去。只要培养仁义的风气,用德行感怀。那么距离我大汉近的部落就会亲近依附我们,距离我们大汉远的部落,就会心悦诚服的服气我们。那么善克者不战,善战者不师,善师者不阵。
只要庙堂之上加强管理,那么部队就能够返还国内。王者行仁政,那么就会没有敌人,还用得着那么多费用?”
听到这辩解,刘进感觉是愈发的荒谬了,甚至感觉有点反胃。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光会打嘴炮,一点不解决实际问题。
这边桑弘羊提出了如果取消的盐铁酒专营,那么边境的钱财就会缺失,士兵就会忍饥挨饿,匈奴就会入侵,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贤良文学竟然厚颜无耻的说只要我们施行仁义,边境的部落就会听闻我们的名声,心悦诚服的臣服我们,那么边境就安全了,所以说只要施行仁义,那么桑弘羊提出的这个问题就不存在。
至于什么是施行仁义,那自然是取消盐铁酒专营咯。
看着这群贤良、文学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刘进心里暗骂一声无耻。
刘进心情烦躁的听着桑弘羊一脸无奈的和这群为了自己阶级利益的贤良、文学打嘴炮。
在那里是坐立不安的。
倒是皇帝刘据听的颇为认真,但也时不时的皱眉头。
看刘进坐在那里如同身上有蛆虫在爬的样子,皇帝刘据忍不住皱起眉来对身边的侍从一摆手。
侍从贴近皇帝刘据处,皇帝刘据贴着此人的耳朵说了些什么。
侍从听完点了点头,便来到了刘进处,侍从对刘据贴耳说道:“殿下,陛下令你前去他处。”
刘进看了皇帝刘据一眼,起身过去了。
“父皇。”刘进小声对皇帝刘据行礼。
刘据皱眉对刘进问道:“刚刚伱坐立不安,失了我皇家仪态,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刘进倒也是直率,坦然说道:“听众贤良、文学之言。儿感觉浑身难受,故而坐立不安。”
“哦?”皇帝刘据问道,“你且说说如何难受?”
刘进开口道:“众贤良、文学之言荒诞、强词夺理、蛮不讲理、胡乱引用。
儿所思,若由此一群人作为治国理政之后备,儿深深担忧。”
“你且说说,众贤良、文学之言荒诞在何处,强词夺理、蛮不讲理、胡乱引用在何处?”
“回禀父皇。如此言孔子原文乃是‘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当作贫而患不均,不患贫当作。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孔子此意乃是言说公平。
然贤良文学引用此来论证当行‘仁政’,行‘教化’。此岂能不是胡乱引用,蛮不讲理、强词夺理。不荒诞吗?”
刚刚皇帝刘据听的时候并未多认真,也未曾怎么分析,听刘进这么一说,他不禁皱眉了,这确实是有点荒诞。
然而,刘进接着输出:“御史大夫所言皆是边疆实实在在存在的问题。
众贤良文学上嘴唇,下嘴唇一说,便言施行仁政便可解决此问题。
他又未曾试验过,他为何如此笃定施行仁政问题便可解决?
说来,话谁都可以说,但事却不是谁都能做的。
但凡众人之言有一丝可操作性,我也不会难受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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