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骐手术后,夜间果然起了烧热。苏鲤赶紧开了副退烧的方子,碧落和阿娇用竹管给他灌下去。碧落要守着连骐,不愿去苏鲤为她准备的房间休息,苏鲤随了她。
第二天一早,连骐醒来,口干舌燥,整个身子都痛,那种痛感太尖锐,让他一阵倒吸气。
“我竟然没有死。”
连骐嘲弄地一笑,瞟着房间如此陌生,他心一惊,急忙要坐起来。
没想,手竟被一双柔腻的玉手紧紧地抓着。
连骐一转头,竟看到碧落扒在他床前睡着了,就是她一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而不远处软榻上,阿娇睡的极香。
连骐挣扎欲起的身子又慢慢地躺下。
他百感交集,昨儿遇刺,危难之际是碧落和阿娇替他挡下置命一击。
“二皇子醒了?你昨儿整整烧了一夜,是碧当家一直守着你。”
苏鲤的声音突然传过来,连骐身子一震,急忙转过头。
苏鲤亲自端着早膳走过来。
连骐眼睛一亮,有些激动,“是苏……承俊亲王妃最后救的我?这里是‘凤离宫’?”
苏鲤慢慢把早膳放到连骐床前的小桌上,“若不是碧当家拼死搏杀,即便我想救,都已来不及。碧当家对二皇子情深意重,当时我赶到的时候,她正准备用身子挡着替你死。”
连骐急忙转过脸,他目光瞟着碧落,其实这么多年,他们也算相扶着长大,只是他把自己的心包裹的太严实,从不敢有任何奢望。对一个早不保夕的人来说,没有资格谈儿女情长。
苏鲤慢慢坐到床前的小杌上,把碧落的手轻轻地拿开,然后切在连骐的脉搏上。
“二皇子受伤虽重,但只是外伤,没伤及肺腑,将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了。只是,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连骐垂下眼睑,半晌没说话。
苏鲤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上次若不是二皇子相助,皇贵妃不可能顺利地到达京城.这事,皇上、皇贵妃和承俊亲王心里都记下了这份恩情。
只是二皇子身份特殊,皇上不能明目涨胆地褒奖,只要二皇子有所求,中宁必无不应。即便二皇子想回北辰,想要那个位置,中宁也必助你成事。”
连骐急忙道,“我助皇贵妃,并不是为了……”
“我明白。”苏鲤打断他,“你只是单纯地想帮我……可是二皇子毕竟在关键时刻救下了皇贵妃,太子殿下也已经向皇上力荐二皇子。如今,就只等你一句话了。”
“我……”连骐似有难言之隐。
苏鲤勺了一碗粥,端在手里轻轻地搅着,也不看连骐,低着头只意味道。
“二皇子流落中宁十多年,怕是已经把中宁当成自己的家了。可你,毕竟不是中宁人。父母双亲都健在,你父皇再三召你回北辰,难道二皇子就想这样一直逃避下去吗?
北辰土地辽阔,民风朴实,你就这么怕太子,丝毫不怕与他对抗?当初贵妃的用意,是让你外出游历长见识,练就一身本事,将来回到北辰既能保护她,又能与太子平分秋色。而不是让你留恋温柔乡,连自己尊贵的身份都忘了!二皇子若真是个男人,就该挺起胸膛,光明正大的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连骐被苏鲤激得胸口起伏,脸色赧然。
他别过脸,眼眸深沉,不敢直面苏鲤。
苏鲤继续道,“如今连碧当家都想把燕子坊卖了助你回归北辰,连她都明白,你绝非池中物。终有一天会一飞冲天。她赌上全部的身家也要帮你。难道二皇就连这个志气都没有?想一辈只在舞台上唱帝王将相吗?”
“王妃,别再说了!”
连骐终于抬起头,“这次即便王妃不激将于我,我也是要回北辰的……其实父皇已经派大将军李浩然暗中接应我,我只所以没立马回去,也是想等你从云锦回来,亲自向你道别……”
连骐说着,脸色一红,急忙又别过脸。
苏鲤端粥的手一顿,随后神色恢复自然,“原来是我错怪二皇子了,我收回方才的话,希望二皇子不要怪罪我。既然你要回北辰,我必助你一臂之力。别的我没有,钱财总是有的。二皇子在外游历多年,北辰朝堂定无亲信,若想在北辰站稳脚跟,钱财必不可少。”
连骐闻言笑了笑,“这些年,我也积攒了一些钱财。王妃不必破费,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已知足。”
苏鲤笑了,从袖袋里掏出一叠纸递过去,“这是南宫扶苏离开中宁时,作为交换,他留下的一些南祥的奸细曾经营的铺子。原本已经上交给朝廷,没想皇上竟然又把这些交给了王爷,让他自行处置。我觉得这些对二皇子更有用。卖掉它们,定然能让二皇子回归之后无忧。”
连骐摇头,“这怎么可以,既然皇上已经把这些交给了王爷,定然是想弥补他王府被烧的损失,我绝对不能要。”
苏鲤却拿起他的手,把一叠房契直接塞他手里。
“赵昶巴不得不要这些铺子,这样他就有理由不修葺王府一直赖在‘凤离宫’了。他有心帮你,却顾着男人的颜面,不好意思把这些交给你。二皇子若不收,那就让王爷直接交给你。”
连骐一听,手紧紧地握住了这些房契,他深知他一旦回归北辰,没有钱财是绝对办不成事。虽然母妃会他积攒一些,但他培养势力拉拢权臣开销绝对不是小数。这些铺子即便不卖,那源源不断的赚来的钱也足够支撑他完成想做的。
“那连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会当面向王爷致谢。”
苏鲤笑了,“不用谢!你若给他一好脸色,他绝对能傲骄地上房揭瓦。二皇子还没听够他的冷嘲热讽?”
连骐一听,抿唇笑着,“承俊亲王的戏谑之下,有一颗能包容天下的心。连骐不及他。”
“你这句话可真是说对了。”
赵昶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过来,苏鲤转过身,就见他正抱着肩倚在房门口,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连骐看到他,急忙挣扎着要起身,身子一动,碧落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朦朦胧胧地看到连骐,一下子清醒过来。见他挣扎要起身,碧落大惊小怪地站起来,一把按下他。
“你现在伤重,可不能随意起身。”
苏鲤好笑着,慢慢站起身,把粥碗递给碧落。
“我已经为二皇子切了脉,一切已经无碍,只需静养些时日,伤口便会愈合。我端来了早膳,就麻烦碧当家伺侯二皇子用膳吧!你和阿娇的早膳也在桌子上,稍侯,你们再沐浴一番,回房休息。二皇子这边,我会派人来伺侯。”
碧落端着粥碗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想我睡的如此之沉,王妃到了我都没听见。还是王妃想得周到,多谢。”
碧落端着碗一下子坐到床沿上,连骐想再起,已不能。他万般无奈地看着碧落,最后对着赵昶一拱手,“待连骐伤好,必亲自向殿下致谢。”
赵昶摆摆手,“不必了,二皇子赶紧养好身体,赶紧回北辰,父皇已经准备派‘青龙卫’送你去。只要二皇子需要,北定王府的兵将随时供你调遣。”
连骐闻言一震,再不顾碧落阻拦,拖着重伤下挣扎床,对着赵昶郑重一揖,“多谢承俊亲王成全。”
赵昶的眼里只看到苏鲤,似乎根本没听到连骐的道谢,他伸手牵过苏鲤的手,浅笑盈盈地转身离开。
连骐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开,眼眸是极是复杂。
碧落自然也听到了赵昶的话,大喜过望,“二皇子,若是能得中宁相助,那你回归北辰再无需害怕太子的追杀。没想皇上竟然派出了‘青龙卫,他们可是以一抵百悍不畏死的精锐,是皇上的暗卫。看来皇上是真心助你。”
连骐缄默着,慢慢坐回床上。
碧落赶紧喊醒阿娇,房里这么大动静,竟然都没将阿娇惊醒。或许是她更聪明,有些话不是她所能听到的,装睡最是好。
阿娇一个翻身就下了软榻,奔到床边,拿着靠枕帮连骐靠在床上,碧落端着粥欲喂给他。
连骐温柔地接过粥碗,“我自己来吧!王妃说你守了我一夜,也累了。你和阿娇赶紧用早膳,然后好好休息。即便回北辰,咱们也得有个好身体。”
碧落一怔,随后有些不能置信地问,“二皇子的意思,我可以随你回北辰?”
之前她提过,连骐根本不同意。说是不想连累她,其实他对她无意,不想让她跟着。
连骐没抬头,边喝粥边问,“只是现在你还愿意同我一起回去吗?”
“愿意,当然愿意!只要二皇子让我跟着,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绝无怨言。”
碧落高兴的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阿娇也替她高兴,“这下我们当家的总算心想事成了。”
碧落却啐了她一口,“瞎说什么呢!”
阿娇哧哧地笑。
连骐也笑了,“你们俩赶紧去吃饭,我想早点好起来,如今中宁再没有我所留恋的了。一旦能动身,咱们就起程。即便伤没好,在路上养伤也是可以的。”
“好,都听你的。”
云翼侯自从见了大长公主的奶娘柳婆婆后,几日几夜都没睡着觉,于是他去了一趟虎山大牢。
回来后,有些失魂落魄,但还是进宫去面见了皇上。
随后,皇上便下了一道御旨。
七日后,天刚隆明。京城的城门刚刚开启,外面就传来一阵震天响的唢呐喇叭声,这是迎亲的喜乐。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一口漆黑的棺木上束着大红的喜花,一直被推到云翼侯府。
原来是北定王府的人带着裴二公子的棺椁来迎娶韶华郡主。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瞬间炸裂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才明白几天前皇上下的那道御旨真正的意思。
大长公主被贬为庶民。
韶华郡主嫁去北定王府。
原来韶华郡主不是嫁给裴家其他的公子,竟然是嫁给她被毒死的裴二公子……
百姓们更是不可思议,觉得韶华郡主若是嫁去北定王府还能有好吗?裴家人都恨死她了。
可她若不答应,必得为裴二公子偿命。
毕竟北定王府一门勋贵,裴二公子可是有品级的大将,被她就这样狠心毒死,不偿命,就算是对她宽容了。
但她如此风光大嫁,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喜娘把穿着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的韶华郡主搀着出云翼侯府,府中竟无一人相送。漆黑的棺椁旁,便是一驾盖着红绸的马车。韶华郡主直接被搀上马车后,整个迎亲的队伍就向城外走去。
苏鲤和焦夫人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远,苏鲤叹息一声,“希望韶华郡主此生能记住教训,北定王府仁厚,即便是守寡,总归是活着。”
焦夫人一脸的冷寒,“这样还算便宜她了,若不是云翼侯在皇上面前跪求我大哥,我们北定王府根本不稀罕她这样歹毒的媳妇。”
苏鲤颔首,“云翼侯能做到如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焦夫人冷笑一声,“阿鲤,你是不知道,当初皇上的御旨到了虎山大牢,大长公主一听被贬为了庶民,直接在牢里撒泼哭嚎,嚷着要见皇上。真是一点皇家公主的尊严都没有了。韶华郡主倒是沉得住气,始终一言不发,即便这样出嫁,她竟也能忍了。”
“不管怎样,你们还是要提防着她一些,毕竟,她在京城浸染多年,大长公主的手段她学了个通透。”
焦夫人目光寒了寒,“她既然已经嫁给了俊樵,自然就是北定王府的人。出嫁从夫,云翼侯府跟她再无半点关系。即便出了意外,云翼侯也不能拿北定王府怎么样。”
苏鲤一惊,转身看向焦夫人,“你们是想……”
“俊樵被百枯蛊之毒折磨得不成样子,韶华郡主既然是他妻子,必得与他同甘共苦。俊樵所受的痛,她一样不少地都得承受过来。”
苏鲤闻言,立马就明白了。
北定王府肯定会在路上对韶华下百枯蛊。
那些蛊虫就寄生在裴二公子的尸身内,对韶华下蛊不难。
北定王府果然是将门风范,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丝毫不含糊。
苏鲤对北定王府的做法无法置喙,只轻轻道,“听说小郡主临走前亲自去墨家退婚了?”
焦夫人干趣地道,“退了,也没让我陪着,自己一个人去的。把二人的庚帖换回来了,也把订亲信物退了。墨家倒也干趣,没问原由,直接就给办了。
出了韶华郡主这一事,恐怕彼此心里都有了芥蒂。他们不敢娶我们北定王府的女儿,我们也不敢再嫁京城的男子。以后北定王府再有女儿,也不会再嫁入京城了。”
苏鲤唏嘘不已,“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疆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生活习性与京城完全不同。他们习惯了豪迈的生活气息,怎会习惯京城的尔虞我诈谨小慎微?有此为戒,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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