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无恨,张化重说不出这是什么原因。
一脸平静与淡然的多尔接过密函,打开一看,不出意外也在意料之中,皇城里的那位一锤定音,但事情变得愈加复杂起来。
年轻皇帝下了道圣旨。
大概内容即是启家念如叛乱,挑起古兰郡纷争,现已伏诛,尸首悬于午门。启家麾下产业全部充公,族人株连九族。
“好大的一份礼啊。”多尔将密函销毁后,面带笑容道,也不知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已经变作另外一幅模样的张化重不敢去深思,只是低着头,什么也不去想。
半响后,多尔突然道:“化重,可敢与我去见一见那位钦差大人?”
“敢。”身材精瘦的张化重沉声道。
“那就择个时间去见一见。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多尔又问。
张化重不语,似在思考。
而多尔没有给张化重回答的机会,语气玩味道:“等这位钦差大人走的那天,我去送送他,好歹也要尽一下地主之谊不是。”
张化重听后一怔,似是因多尔胆大包天而震惊,只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时道:“请大人到时带属下一起去。”
“这是自然。”多尔点了点头。旋即又望着身侧的方妍,问道:“你呢?去不去?”
方妍点头,依然像个哑巴,不出声。
“胆气。”多尔转头望着张化重,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张化重通体森寒,额头冷汗直冒。
“去吧。到了那一天,我会去找你。”
“是,大人。属下告退。”
当张化重离开羽灵山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
而山上那名让张化重如芒在背的白衣青年,此刻正望着东方,那里是皇城的方向,他眯起眼睛呈一线,冷冷一笑,低声道了四个字,“猫戏老鼠?”
皇城的那位下的这道圣旨意味深长,有诸多关键点。最主要的有三。其一,将古兰郡持续近一个半月的动乱责任全部推卸给启念如,将其诛杀,尸首悬于午门,昭示天下,以遏制住民怨。那些黎民百姓站在门外,有多少人能够看得清那高高红墙内的门道?所以,信之八九,还有一分不信则化作了无奈,日子还得过,再怨又能如何?如今这种境况,民怨不是难平,而是平不了,但却可以压制住,久而久之,也就平了。其次,就在于敲山震虎威慑诸王了,杀了一个启念如,谁敢再做下一个启念如?悬于午门的尸体,就是他的下场。
当然,震慑只是一时,不会持续太久,诸王还会大乱天下,但时期要往后推迟一些。
第二个关键点便是充公二字,充公的并非是启家,而是整个古兰郡。在某种意义上,古兰郡已是皇土,诸王还敢对其伸出爪牙?
即便敢,动静也不会大太。
否则,就是之后的株连九族。
其三,是针对古兰郡大乱的幕后主使人多尔。
多尔从未以为自己能瞒得过这位年轻皇帝。而启念如之死,也正中了他的猜想。此一举,何尝不是这位九五之尊卖给多尔的情面?虽然是一箭几雕中的一雕,可这情面,多尔不承也得承。启念如始终是多尔的心腹大患,不除不快,犹如跗骨之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次,在圣旨中并未提及,针对当下的古兰郡,武帝王朝会作出什么决策。实则是暗喻四个字“放任不管”,多尔依旧可以一统古兰,等于默认了他的存在。
只是,这四字,没有多少人能看出。
古兰郡还是皇土。
即便有极少数的人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也会或多或少认为,多尔是皇城里的那位手中一枚棋子,否则其怎会轻易放弃古兰郡?这四字也会由此变作“绝对统治”,归帝王所管。而多尔的身份也成了这位年轻皇帝的鹰犬。
在多尔没有能力抗衡这位不论是心智还是手段都超人一等的帝王时,真相就是如此。
真相是什么?
在绝大部分人眼中的事实,就是真相。
多尔“叫冤”,有什么用?
没人会信。
反而会被诸王视作“奸细”。
多尔反正都要与这些人斗上一斗,与其孤身一人,倒不如在武帝王朝这棵大树下,不说能够乘凉,至少能借上那么点势。
这才是多尔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这位九五之尊这一手棋,与当初李永生欲将多尔变作李家神体,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李永生棋差一招,也是太过自负,让多尔跑了。
而这一次,多尔想跑,依旧能跑,只是不想罢了。所以,他必然会替这位年轻皇帝办一件事。
这件事,大概就是牵制其他州郡的诸王。
这本来就是多尔要做的。
只是皇城里的那位将古兰郡变成了皇土,少了其他诸王参合进来,至多就是与之小打小闹,不仅大大制约了古兰郡本土势力的发展,而且向外扩张,也变得举步艰难。
与各方都在飞速发展的势力相比,古兰郡只会日渐式微,越走越远。无异于是在慢性自杀。
等诸王并起,第一个争的便是皇土,到时多尔的下场是什么?
可能会死。
即便不死,也满盘皆输。
这局棋似乎注定了多尔会输。
想悔棋,可以,那就等着与启念如一个下场。
这即是多尔所说的猫戏老鼠。
老鼠往哪里跑,全由猫来作决定。
这只猫胜券在握,可那只老鼠就真的是老鼠?
绝不是!
今后的路怎么走,多尔自己来定。
这位九五之尊与李永生犯了同样的错误,那就是太过小觑多尔。古兰郡从此就会一蹶不振?
当然不会,多尔有功法在,有灵药在,将来,古兰郡论战力而言,只会比其他州郡高,而且要高出很多。
养兵?
多尔养得起。
诸般禁地,就是他的后花园,灵药,他从不缺。
败?
多尔考虑过。
但要因情况而定,今后变数无穷无尽,也许一败,就是死。
可还是那句话,多尔会将每一件事做到极致。
已经炼制而成的九霄金光遁,是他现今最大的保命手段。
不过此物只能用作逃跑,没什么实质性的威力。
所以,多尔需要更多的后手以来应付将来突发的状况。
只是当下有一件事让多尔很头疼,神域外壁破损的如此严重,没有神药凝天散,根本无法修复。强行突破只会导致一种结果,在域中域还会形成之际,神域就会不堪重负直接毁灭。
到时会产生什么结果,连多尔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废去一身修为重修的话,还是得先毁灭神域,到时发生的情况其实一样。
多尔只有依靠凝天散,才能继续修炼下去。关于凝天散的事,他已经让启明玄着手去查,也不知道何时才有音讯,这味神药可遇不可求,纵观古史,出现的次数并不多。
如今多尔暂时还走不开,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起码得先稳住古兰郡局势再说。当然,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炼制出三千颗阴阳珠,形成阴阳万象阵。
此阵一成,不说能够让羽灵山固若金汤,但方化境以下之人,想破开阴阳万象阵,也绝非易事。
这一方法是多尔在宁老头记忆中找到的。至于炼制阴阳珠的材料,只需阴阳二气之法气即可,多尔以前通过吸收了很多,毕竟这天地间唯数这两种法气的数量最为庞大,足以炼制三千颗阴阳珠。
控制阴阳万象阵的方法,多尔会交予碧海与茜容,由碧海控制阳阵,茜容控制阳阵,此阵只有通过两人,才能发挥出最强威力。
而就在多尔为凝天散烦恼的时候,远在天土北域一处绝境中,一位身穿彩衣的妙龄少女长得漂亮是漂亮,只是看上去有点儿傻,咧着嘴冲着手中一株宛如翡翠而凝的灵草一个劲地笑,也不知道有什么高兴的,但大概不是因为这株灵草便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凝天散。
在她远处还有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正在与少女口中所说的小虫儿搏斗,这所谓的搏斗,实际上就是皮肤古铜的少年单方面进行殴打,至于那小虫儿,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黑龙…
小丫头不再傻笑,转过头瞅了一眼双手抓着黑龙两角甩过来又甩过去玩得不亦乐乎的少年,开怀一笑,声音如黄鹂般清脆道:“小光,你好弱啊。连一条小虫儿都对付不了,将来怎娶我?”
那名长得只能算是还凑合有鼻子也有眼五官健全的少年听闻后,松开握住一只龙角的右手,挥拳将长近百丈的黑龙轰入地底,憨憨一笑,看上去特傻,一边挠头,一边害羞道:“灵儿,你答应嫁给我啦?可我没准备好啊。还有,我们这么小就成婚是不是不大合适?师娘会答应么?我琢磨着吧,再过几年…”
“成你个大头鬼,小光,我要杀你了!”
“啊,谋杀亲夫啦。”
“站住,别跑!”
“好,我不跑,别打脸成不?师娘说,我长得可俊了。”
小丫头:“…”
黑龙:“…”
多尔的心思一向难以揣测,就如那天与方妍打的荤腥赌约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说是去见那位从天子脚下千里迢迢来到古兰郡的钦差大人,实际上一直过了半个多月,都没见。如今这位黄马褂从未脱身的钦差大人已经到了靖州境地,大概再过个一两日,便会抵达皇城。既然那位年轻皇帝已经帮多尔画好蛇了,他又何须去添足?所以,不见。只是不见却等于见,结果都是那四字又四字,逆势而为?随波逐流?让那位九五之尊自个儿猜去。多尔只管帮蛇润色,做点小事,当个小人,但到最后是败絮其外金玉在中,还是里外皆败絮,天晓得。
至于尽一尽地主之谊,替那位钦差大人送行,多尔可不是做了?虽然人没到,但一身颐指气使在那将近半个月里被尽数磨去的钦差大人走得可曾轻松过?
说磨字也许不合适,因为颐指气使是假,狐假虎威才是真,皇城里的那位派此人来有几分意思是让他来送死的?
天知地知天子知,多尔不知。
此人是生是死。死又死在哪,又怎么死。这其中有太多的门道,多尔便充耳不闻这一记落棋有声,当个聋子,更当个睁眼瞎,管你作甚?是行事保守,四平八稳,还是有其他什么动机,依旧由那位天子猜去。
而被多尔放了好大一记鸽子的方妍与张化重对于此事会作何感想?前者小小年纪心思只比海还要深,多尔不予评定,但后者什么心理他清楚得很,想必是长松一口气。当初多尔问张化重何时去见那位钦差大人合适,张化重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当下按兵不动才最合适,但他没胆量说出来。
既然张化重都知道如今该怎么做,多尔又岂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至于胆气那两个字的真正含义,是张化重钻了牛角尖,抓住多尔故意设下的一个语言陷阱,误解了。恐怕直到现在才明白,其中还隐带着“主见”二字。
胆气像个巴掌,主见像颗甜枣。
吃着甜枣的张化重心里可曾美哉?不置可否。但至少安定了。
同样安定的还有古兰郡,但离收官还早。
总之,古兰郡的事,从现在开始告一段落,不久后将会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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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灵山东边百里外有一座城,城名青淮。因周边有一条烟波浩渺的大河经四郡一州百转千回通达淮江,河入江为倾,本该叫倾淮,只是倾字似乎不大好听,后取一字青,遂成青淮,城也因河而得名。城西有一口井,井名啖尘,啖世间红尘,有个写意的名字,井水只算一般,清冽尚可,用作泡些粗茶足以。本着就近原则,一家小茶肆也就开在了这里,小而五脏不全,生意自然冷清,门可罗雀,老板为人算不上厚道,这东西可是有钱人才能讲的,他们这种小户人家学不来,不精打细算到骨子里喝西北风呀?毛头小利也是利,能挤多少油水是多少,少一丁点晚上都可能睡不香甜。
今天,着实是个好天气,至少对于男人四十一枝花到我家来是棵草的老板来说是这样的,小茶肆的生意全所未有的火爆,仅是用木头与油布搭建而成的简陋茶肆棚内棚外都是人,约莫得有二十来个,没闲钱请伙计的老板忙得不可开交,却愣是一点都不累,干瘪瘪的钱袋渐渐鼓囊是一回事,另外是因为茶肆里来了两位极美极美的美人儿,那几个字是怎么说来着,对,秀色可餐,见一眼精气神就十足。
也许是一大一小俩美人长得太过标致,不似人间俗物,好不容易才忙活完的老板擦了把汗,坐在一张大长条上歇息,没敢偷瞄一眼,生怕自己那双不是绿油油的也变成绿油油的眼睛把两位贵客更是财神爷给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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