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九六九年,阴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杨军上午上完班后,就带着伊秋水和一帮孩子去了郭草地家。
这次他把小五和小六也带上了。
孙招娣王筱筱石头他们几个郭草地都见过,这次杨军也想让他认识认识小五和小六,毕竟以后需要向他借力的地方还有很多。
磕仨头,给个红包,叫声姥姥姥爷后,郭草地就打发郭天明带着他们上楼玩去了。
你小子聪明,比我会玩,年纪轻轻的都是六个孩子的爹了,最大的竟然快要娶媳妇了。郭草地酸溜溜的说道。
郭伯伯,你可别笑话我了,这几个孩子跟我有缘,我
郭草地翻了翻白眼,抬手道:你就甭客气了,我这不是笑话你,是真的羡慕你。
郭伯伯,您现在收干儿子也不晚啊。
两人说话云山雾罩的,虽然没明说,但是彼此心里都明白。
不行了,快六十的人了,干不了几年就退休了。
郭草地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话里话外暮气很重。
不是他没有时间了,而是他心累了,懒得搞这一套了。
像郭草地这样的干部,是没有退休年龄规定的,只要你有能力,可以一直干,干到死为止。
郭伯伯,您还年轻着呢,六十怎么了,不照样干的带劲的吗。
杨军凑过来小声道:车里有好东西,回头我给你送书房去。
咳
郭草地瞅了瞅客厅里全是人,干咳两声,一本正经道:你小子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没个正经样?
我累了,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杨军一脑门的黑线。
礼貌吗?
我是给您送福音来的,你非但不感激,还当着众人的面臭骂我一顿,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郭草地走后,客厅里的气氛热络起来。
郭伯母非常喜欢杨成六,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一股脑的给她找来。
只是小六这孩子天生内向,无论大人怎么哄,她就是躲在伊秋水身后不说话。
杨军没办法,只能让郭天玥带去她房间玩。
等郭天玥他们走后,客厅里只剩下郭伯母伊秋水丁秋楠和杨军四个人。
军儿,你郭伯伯跟你说了没?
郭伯母突然问道?
说什么?没有啊,他什么都没跟我说啊。杨军一头雾水。
这个死老头子。
郭伯母冲书房的方向翻了翻白眼,回头笑着对杨军说道:你郭伯伯面子薄,我跟你说也一样。
这是丁秋楠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扭扭捏捏的故意缠着伊秋水说着悄悄话。
郭伯母,有事您就直说,咱们这都不是外人。
这种正式的场合搞得他有点不习惯。
就是怎么说呢?
郭伯母酝酿了一下,重新组织语言道:军儿你也不是外人,秋楠呢也是叫你姐夫的,那我就直说了。
秋楠想当她们医院的院长,你给想个办法。
杨军愣了一下,脱口道:这是您二老的意思?
丁秋楠伊秋水和罗艳红三人义结金兰,三人关系很好,丁秋楠是不会主动要求当这个院长的,这肯定是郭草地两口子的主意。
毕竟,他们郭家也是四九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那也是要脸面的,儿子就不指望他光耀门楣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儿媳妇丁秋楠身上。
如今丁秋楠只是轧钢厂医院的副院长,他们想着怎么着也得把这个副的去掉吧。
而轧钢厂正归杨军管,调动人事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嗯你要是这么说,那就算是我和你郭伯伯的意思吧。
杨军不是外人,郭伯母也不瞒着他,索性全告诉他了。
郭伯母,不对吧,别说是一个院长了,就是再往上爬几个台阶都没问题,郭伯伯为何不亲自操办这件事呢?
伊秋水复出,还是郭草地亲自安排的,为何换到自己亲儿媳妇身上,这件事却要假手他人呢,更何况轧钢厂医院院长的职位并不是什么重要职务,郭草地一句话甚至什么都不说,下面的人就会给办了。
哎,还不是你郭伯伯怕别人说闲话,说内举不避亲什么的,总之是有顾虑的。
杨军暗自翻了翻白眼。
合着你怕人说闲话,有顾虑,所以,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自己?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本来人情世故就是这样的,都是相互照顾相互扶持的,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大家互帮互助才能共同进步。
只不过,现在有个棘手的难题。
那就是,现在轧钢厂医院的院长是罗艳红,她不仅是丁秋楠的结义的大姐,还是沐生的老婆,于公于私,杨军都不能不考虑她的感受。
要是丁秋楠当这个院长了,那么她就只能给丁秋楠腾位置。
要是高升了还好说,要是平调或者下放什么的,老沐那边不好交代啊。
杨军回头对丁秋楠道:秋楠,非院长这个职位不可吗,有没有想过调去你秋水姐的单位?
丁秋楠见事情已经说开了,索性就大大方方道:不了,姐夫,我想在一线工作,另外我也不想离开熟悉的单位。
这件事有点棘手,麻烦姐夫跟秋红姐好好解释一下。
丁秋楠不是往日那个青春懵懂的少女了,自从嫁到郭家后,耳濡目染后,也变得逐渐成熟和功利起来。
义结金兰又如何,总没有自己的前途重要吧?
杨军见状,沉默了一会。
行,我考虑一下。
看见杨军答应了,丁秋楠欢喜的笑了。
谢谢姐夫。
坐在旁边的伊秋水一直都没有说话,从小生活在大院里,她什么事没见过?
丁秋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在这个大染缸里,又有几人做到能始终如一,就连她都不敢说自己能做到,她复出的工作还不是郭草地帮她搞定的。
所以,她没有资格指责别人。
这时,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郭天明像是被狗撵似的跑下楼,他的身后跟着杨成五。
这小子嘴里叼着一根烟,手插在兜里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跟在后面。
郭天明右手捂着脸,一屁股坐在郭伯母的旁边。
妈
刚要哭,却突然发现找错哭诉的对象,然后身子一转,就抱着杨军的胳膊嚎道,
姐夫,你真得管管你这个儿子了,哪有外甥没事打舅舅的,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哇呜
杨军嫌弃的翻了翻白眼。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告状。
你告状就告状呗,眼里鼻涕往我身上蹭算怎么回事。
刚要抬脚,却发现郭伯母和丁秋楠两眼死死地盯着他,连忙把腿收了回来。
小五,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他可是你舅舅啊。
杨军瞪了小五一眼:要打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教训啊,你现在让我怎么收场?
小五并没有追下来,趴在二楼的围栏上优雅的吐着烟圈。
干爹,这货实在欠揍,我没忍住,下次注意。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闹矛盾了。
自从杨军让小五接触生意后,他和郭天明就一直矛盾不断,小五嫌弃他什么都不懂,娘们娘叽的,郭天明则嫌弃小五的出身,经常嫌弃他土。
两人看看谁都不顺眼,只能上演全武行。
而郭天明哪是从小打架出身的小五对手啊,每次吃亏了都来找杨军告状。
杨军也不惯着他,郭天明本就欠抽,让小五教训一下也好。
杨成五趴在围栏上,练习吐烟圈。
自从被杨军教会他抽烟后,整天兜里揣着烟,为人大方,见人就散,很会来事,大家都喜欢他。
把烟掐了,你看看你像什么话。杨军道。
哦。
小五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把烟掐了。
干爹,卷烟抽着没劲,回头把太爷爷的烟枪借我用用。
杨军闻言,无语扶额。
这孩子身上的陋习太明显了,尤其是在有着很好家教的郭家人面前更显得没教养。
抽什么抽,有那抽烟的功夫还不如抽人。
小五闻言,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
瞟了郭天明一眼,随后笑道:干爹,我懂了。
杨军闻言,一头黑线。
这小子愣了吧唧的。
你懂了就懂了呗,干嘛当着人家家人的面说出来啊。
不过,这也怪不得小五,谁让他提出来的。
姐夫,你们怎么这样啊。
瞧着杨军父子一唱一和的,郭天明欲哭无泪。
鼻涕眼泪的跟妈宝似的。
当初用七匹狼抽他的时候,也没见过他流过一滴泪啊,现在泪如雨下的,也不知小五这浑小子下手有多狠。
哎,没办法,恶人必须恶人磨。
杨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能让他自求多福。
姐夫,你要是放手不管,那就别怪我找个当舅舅的替你教育孩子了。郭天明威胁道。
杨军双手抱拳,不停地致谢。
那就麻烦小舅子了。
不过,丑话说前头,要是被反教育了,可别找我哭鼻子。
他一点都不担心小五被教育。
这小子下手够狠,做人又讲义气,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郭天明跟他比,没有任何可比性。
就这么说定了。
郭天明抬头对杨成五道:小子,现在认错还来得及,要是
我从来不给娘们认错。小五幽幽道。
你
郭天明气得浑身乱颤。
你给我等着。
说完,转身就走。
喂,这是你家,要走也是他走啊。
杨军在后面叫道。
哼!
郭天明冷哼一声,脚步不停向外走去。
还说不是娘们,你看看他这样,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不是娘们是什么?小五斜晲道。
你给我闭嘴。
杨军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舅舅,别没大没小的。
知道了,干爹。
不管怎么说,郭伯母的面子是要给的,郭天明在这儿是一回事,人家走了,还这么说那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小五虽然狂,但是他最服杨军,也许只有杨军能管得了他吧。
当天晚上,杨军吃完晚饭才回去。
第二天一早。
杨军从外面晨练回来,就去了餐厅吃早饭。
老公,记得晚上早点回来哦。
有事?杨军问道。
伊秋水一听,顿时鼻子发出哼哼声,不满的眼神直盯着他。
看来你整天忙昏头了,今晚咱们要去给小五提亲,两家的父母见个面。
哦哦哦,我没忘,记心里呢。
其实,他早就忘了,只是不想在伊秋水面前留下出不关心家里人的印象。
伊秋水翻了翻白眼:这两天我就请假在家,回头把隔壁的房子收拾出来,留给小五他们当婚房,然后再找个厨师,把酒席的事定下来。
酒席的事你别管了,回头我让人给办了。杨军道。
又是让人去办,什么事都交给下边的人办了,你这个当爹为孩子做了什么?伊秋水不满道。
嘿,这不是有你吗,有你在,哪还用得着心啊。
难得伊秋水对家里的事这么上心,这是杨军乐意见到的。
自从王玉英回乡下照顾老爷子去了,家里的胆子逐渐压在伊秋水身上,别看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杨军知道,她背地里没少操心,有时候怕自己做不好,还虚心的向杨梅请教。
老公我也想偷懒。
伊秋水撒娇道。
这段时间可把她为难坏了,家里大小事都让她拿主意,她可愁坏了。
杨军翻了翻白眼,意有所指道:有些事你偷懒,我依着你,但是有的事,你必须挑起来。
哎呀,我咋没有享福的命啊。伊秋水抱怨道。
你可拉倒吧。杨军直接把白眼珠子翻到天花板。
吃完饭后,杨军就去上班了。
到了办公室后,就通知秘书让轧钢厂厂长沐生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丁秋楠要当院长的事得解决一下。
一个小时不到,沐生就来了。
老杨,急匆匆的找我啥事?
一进门,沐生就没形象的往沙发上一躺,是不是要把我调到部里来?
你小子想啥美事呢?
杨军翻了翻白眼,放下手头工作,走了过来。
虽然不是提拔你,但是也是好事。
我准备把你媳妇调到卫健委去,给我老婆当助手,你觉得怎么样?
沐生果然老道,听了这个消息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感到高兴,而是皱眉道,
是给别人腾位置吗?
没有理由平白连升两级的,即使他和杨军是生死兄弟,也不能让杨军破例提拔他老婆,唯一的目的就是给别人腾位置。
你也别想得那么复杂,就是简单的工作调动。
屁,骗鬼呢,老杨,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呢。沐生根本不信。
是,那又怎样?我可没亏待你媳妇吧?要不是咱俩这交情,我会提拔你媳妇?杨军干脆承认了。
那
沐生咂么嘴,总感觉话里的意思不对。
不对呀,什么叫你没亏待我媳妇,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不好听,你还重复?
老杨,你跟我说实话,这个人是谁?沐生问道。
杨军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即使现在不说,将来他也会知道的。
丁秋楠。
她?
沐生愣了一下:嘿,还真是姊妹情深啊。
我就弄不明白了,连升两级的好事她不去,为何跟院长这个职位过不去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女人的事咱们啥时候弄懂过?杨军道。
说的也是。
沐生接着道:既然她想当这个院长,那就让她当吧,我家艳红去卫健委,连升两级,傻子才不去呢。
哎,瞧瞧这事弄得,这姐妹以后还怎么处啊。
杨军笑道:你管她们呢,爱怎么处就怎么处。
女人是个奇怪的生物,有时候细心嘘寒问暖,有时候通情达理,有的时候蛮不讲理,有的时候唾面自干,反正不能用正常逻辑衡量她们。
不管怎么说,我媳妇能连升两级,还多亏了你。
沐生心里明白,这事要是放别人身上,不把你调走就不错了,还想高升?
也就是杨军才看在他的面子上,把罗艳红提拔上去。
老杨,这次谢谢了哈,回头我请你喝酒。
说这些干嘛,我都不知道怎么跟罗艳红说了,你们不怪我就求之不得了。杨军苦笑道。
哎,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对了,跟你说一声,轧钢厂那一摊子我都交给你妹妹了,你看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沐生道。
哦,这么快?
杨军皱眉道:我这边还没有合适的位置,你再等一段时间吧,趁这段时间多带带梅子。
哎,还要等多久啊?
你很急?杨军问道。
能不急吗?
沐生苦着脸道:我老婆升了,我找个轧钢厂厂长在她面前挺不起腰啊。
呸,你以为你是谁啊?
杨军翻了翻白眼:人家是留过洋的博士后,你就是个大老粗,要不是你当了十来年的兵,你以为你能配得上人家吗?
嘿,好你个老杨,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
沐生气鼓鼓道:她再厉害,那也是我沐生的女人。
男人啊。
杨军摇头苦笑。
男人也是个善变的物种,嘴上说一套,做的是另一套。
行了,正事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杨军实在太忙了,没时间陪他闲聊。
草,老杨,没你这样的。
沐生抱怨道:一个电话,我就得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用完了就扔,没你这样喜新厌旧的。
滚犊子,老子才不喜欢抠脚大汉呢。
男人啊,口不由心。沐生摇头笑道。
你大爷的。
杨军一脚把他揣出了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马驹子来了。
按理说,他一个司机是没资格随便占用杨军的办公时间的,可是谁让他身份特殊呢,即使司机,又是杨军最信得过的人,所以,一般秘书都不会拦他。
哥,我回来了。
钱拿到了?
拿到了,那个姓黄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直接把卖羊的钱给我了。
马驹子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大约五百块钱的样子。
今天,他去了第一设计院向那个姓黄的也就是前天那个中年干部去讨要卖羊肉的钱。
哥,你点点,五百块钱一分不少。
马驹子把钱递给杨军。
杨军头也不抬道:我就不点了,这笔钱就留给你们补贴伙食吧。
哥,这也太多了吧。马驹子激动道。
啰嗦什么,按我说得去做。
杨军以命令式的口吻道。
是,哥。
马驹子兴奋的把钱揣进兜里。
钱虽然不少,但是在杨军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能让手下的人对他死心塌地,这点钱花得就值。
更何况,他现在是数亿美元身家,基本上在国内算个首富了,这五百块钱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
哦,对了,礼物都准备好了吗?杨军问道。
晚上,他和伊秋水要去和女方的父母见个面,礼物是必不可少的。
嫂子说,礼物的事让我不用管了,她准备好了。马驹子说道。
杨军点点头道:哦,那就好。
马驹子见杨军没什么事交代了,于是道,
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嗯。
等马驹子走后,杨军抓起电话给人事部门打了个电话。
那个姓黄的不能再待在第一设计院了,那种人不配待在那个位置上,他必须把这种人清理出去。
下午的时候,杨军提前一个小时下班。
回到家后,只见伊秋水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杨成五穿着一身崭新的中山装,脚上是大头皮鞋,头发梳得跟狗舔似的。
干爹,我这身行头还行吧?
杨军微微翻了翻白眼:如果你能头发洗洗的话就更完美了。
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有摩丝发胶什么的,杨军怀疑他头上抹的是豆油,老远就能闻到豆腥味。
干爹,你这就不懂了吧,我梳什么头不要紧,哪怕我头上抹的是屎,人家也不会介意的。
是,你是不怕丢人,丢人的是你干爹。杨军道。
那那我还是洗洗吧。
一听说丢杨军的脸,小五二话不说就把头发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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